血!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席卷而来,空气中饱和着鲜血蒸腾出的水分,那味道浓稠,从鼻腔钻入末梢神经,无处可逃,每一个角落都是这股味道,混着风沙和鲜血的味道。他只能任由这股味道在鼻尖萦绕,驱之不去,越驱越烈。
卓仪知道这个味道是什么,从那天外族进了这里起,就没停止过的味道。他不敢相信,因为这味道是族人鲜血的味道。
那么刺激,那么浓烈。
为什么会有这股味道,为什么!
“你告诉我!我们的族人呢?我们的族人都去哪里了?”卓仪扯着那人的衣袖,焦急的眼里都冒出了泪花,他迫切的想知道。他的族人呢?他的部落呢!
“虽然很残忍,到我还要告诉你,”那人的身姿隐在黑色的长袍里,有着男人的健壮。他的面情那么平静,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底的悲切。
他不会难过,更不会哭,因为他早就哭得没有了眼泪,怎么还会哭的出来。
他也是有妻儿的,他也是有一个温暖舒适的房屋的,结果呢!只因为敌人的一句烧了,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什么都没有了,曾经安居乐业的住处,曾经欢声笑语,鸟语花香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一地的残骸被敌人所践踏着,一地废墟在哪个他们摸不到的地方,展现着。
他们的国亡了。
他们没有家了。
有了家又怎么样?家人不在了。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如今,只剩下一些苟延残喘的族人,老弱病残,可有有什么用!
他们是没用的,他们甚至拯救不了他们自己的部落。
他的眼眸里,映照出卓仪稚嫩的面容,忽然,一把火焰在脑中炸开,他的眼眸里露出不正常的狂热来。
部落亡了又怎么样?只要还有族人,就是有种子,有了种子,就一定能再次将它发扬光大起来的!
“你想出去吗?”他问卓仪。
“我……”卓仪哽咽了起来,他真的好想离开这个硝烟弥漫的地方,但那可能吗?再者,他不能离开他的族人!
“我想,但是,我的族人们在这!”卓仪坚定的语气让他为之一振。
他是赞许的,他是幸运的。
他们的族长,未来的领导人心甘情愿地与他的族人共存亡,这个部落还有什么复兴不起来的!
但,他还是这么说道。
“你必须离开这。”他的面容是被硝烟侵蚀后的疲倦,他的眼中家人离去的情殇,他的语气里,是不容反驳的坚决!
他们就算死,这个未来的族长也要平安无事,卓仪弱小的肩头,必将是他们以后最坚强的后盾!
卓仪的眼中闪过迟疑,但最终还是转瞬即逝。
他必须留下。
任何人都劝阻不了的坚持。
隐族人,死都要死在这片扎根的土地!
落叶归根,鸟死南迁。
“对不住了。”
卓仪一惊,一双大手抓住了他赢弱的身体,他还没来得及做一点的反应,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早就将他打晕在地。
“我由衷的感谢您,愿意和我们共存亡的您,但是抱歉,您必须活着,隐族我们会壮大,而您的使命,就是好好活到那一天,让我们这些族人,见您,君临天下。”
这是卓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那时年幼,不懂得其中的含义,更不懂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卓仪眼前一片漆黑,他毫无知觉的昏昏然。身体再次有了反应的时候,他想挣扎着,从那片混沌中苏醒过来。
可是无法。
他完全动不了,在他能活动活动手指的时候,似是有人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又将绑住他的绳子又紧了些,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唯恐他暴露了出来,遮掩的严严实实。
毯子内闷热难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绑架了,还是在做些什么。
儿童哭声,猛兽吼叫声,兵戈相向的兵乓响声,清晰的落入耳中。
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滴在脸上。
熟悉的血腥味。
卓仪是怕的,这一切无疑是未知的,是不可预料的。
在生存面前,恐惧只能缩成一星的小点,将它忽视了去,将它莫须有了去。
卓仪生存的本能战胜了恐惧。
他软弱了起来。
肉体相搏之声,肢体撕裂之声。
清清楚楚的传入耳内。
他离死亡那么近,只要一个跨足,他就能触碰到他的末日。
他不想死。
真得,不想死。
闷热的气温终于降了下来,有人挑开了那层毯子。
卓仪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从未来过的地方。
是一间单调的木屋,简陋却有生活物品一应俱全。
“您醒了?”一个满身鲜血的女子对他说道。
女子莫约三五十岁的样子,面上的疲惫始终没有消失过。
“您很安全,”女子道:“这个地方,是我们精心挑选的,没有硝烟的污染,很简陋,但是足够安全。”
卓仪听不明白女子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之前那个男人呢!
“那个男人呢,他呢?还有……还有阿雅……还有阿萍呢?他们呢?他们呢!”卓仪质问这女子,那些熟悉的面孔呢,那些人呢!
“他们……在护送进出来的时候,险些被敌人发现,他们,死得其所。”
女子的声音是绝望后的死寂,她还能怎么办,又死了……她所剩无几的族人,又死了。
“什么!”卓仪不敢相信,什么是死得其所,他不明白,他只知道,难道,滴在他脸上的血,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是的,他们不在了。“女子陈述着这个事实,强忍着,不让自己哽咽了起来。
她不能哭,那个幼小的孩子受到的冲击够了,她不能再添阻碍,不能。
“话,我带到了。还是那句话,想必他对你说过,活下去,我们会为您铺路,而您,要活下去,活着,就是希望。”
女子笑的牵强,她起身站起,将一个削好的苹果,放到卓仪的手边。
“活着,好好活着。”
“活着?”卓仪喃喃着这两个字,为什么别人就可以为他去死,而他要好好活着?
从那一天起,活着,对卓仪而言,就不是大脑的活跃,心脏的跳动。他必须活着,他只能活着。搭上去数十条人命的命,他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