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医看着我已经安静下来,还端了桌子上的茶水,静静的喝了一口,却依然没有理我。他转过身去又看了一会儿月亮,低低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偶尔掐指一算。我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于是换上了那种惯常的笑意,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什么动静,终于觉得我还是主动一点吧。于是我倒了一杯茶。
“伸手过来坐吧。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希望您不吝赐教。”我故意说出三分笑意来,他就看着我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月亮,终于还是慢慢的踱步着走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是的,如我所说。其实是有解决的办法的,这个办法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上去。”我看着他眼睛里似笑非笑的意思,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愿意走,我不能走,我们刚刚许下的诺言,从此之后再也不分开,所有的苦痛都要两个人一起承受,我不能够抛弃他,就像我不能承受他的抛弃一样,我们都知道这样的苦痛是相爱的人永远无法承受的,那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东西,如果我们两个相互离开,我不知道我在那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有什么值得我勾引残喘的活下去。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于是我也笑了,笑里带着自嘲,是的,我虽然无能为力抗衡命运。但我至少有不屈从于命运的权利。我们终究是棋子,你天地为大棋盘的棋子,但是在这样的棋盘里,棋子终究是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的。因为这些棋子都是有思想的,有着自己的价值观,而我的价值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想起那个时候父亲教我下棋,一步一步算得很是精准。我当时很生气,他告诉我,“这样的棋子其实连自己的生死都没法掌控,所以我们不要做棋子,要做自己。”我当时并不懂这些,然后他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乌苏,我只想让你知道你要做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件事情你不必告诉我,你只需慢慢长大,然后在心里有自己的答案。等到所有的困难时候,你终究会想到解决的办法。世间本没有什么是对是错,但是你心里有了道义,你就知道怎么对你是重要的,你最不可能抛弃的是什么,这样你就知道,你做的是对还是错了。别人的话其实都无关紧要。”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心里边就一直在想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每一件事我都权衡这样的利弊,遇到曲老爷也是这样,我在想我要的到底是生还是自由还是他还是爱情,或许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在第一次卓仪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选择留下,我就已经知道爱情比自由是更重要的,是的,没有什么对错,对错自在人心,对错在我心。
天医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哂笑的脸色,不知她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只一心觉得他一定是傻了疯了,正想要离开的时候,又看见那女子端着的杯子的手,十分的安稳,她有些惊讶地去看那个女子的眼神,她的眼里含笑,却是一种掌握在手中的了然的笑意。不得不说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人,很少见到有一个明知自己要死,却依然能够淡然的面对着的,想要掌控所有一切的人,这种掌控不是身体,而是内心,多为收放自如,于是他对这个女子产生了一种很佩服的感觉,他看着她的笑意,不由得摸了摸胡须,眼中渗出赞赏的光芒来。不论是哪一个世界,他深知能够将心收放自如的人实在太少了,最多的也不过是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心态,可是这个女子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这样的境界是他修行多年都不曾达到的,可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虽然他不想打击你这个女子,这个安静的像水一样柔弱的女子能有这样坚强的心智,他很惊讶。但是天医的身份告诉他,他必须把一切事实告诉患者。
我看着天医纠结的脸,不知道天医在想什么,但是我自己并不想说话,我就那样静静的坐着,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全是当初遇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想世间怎么能有这么强横的人呢,我觉得我应该是讨厌他的,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我看着自己的这种感情,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我还是笑了出来,不管怎样,终于又开始感谢老天了。是的,不管怎样,我总是遇到了这个人,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对我好,这是我多么奢求的事情,我有时候想这世间最真挚的感情,或许并不是父母之情兄弟之情,大部分人的应该是伴侣之情,那种感情是经历过所有的苦难的,陪伴着后半生的一个人所特有的,是的,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就是父母和兄弟他们陪着你,你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太多的。但是伴侣不一样,你们在一起承受着所有的苦痛,所谓患难与共,而等到所有的爱情变成的亲情或者友情,还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我一直奢求着这样的东西,却在上一辈子不能够得到,而今生虽然是遭遇了太多的苦痛,好在我终于得到了,或许老天也只是感念于我的诚挚,而让我经历这样的事情。既然经历过了,也许就该放开了,但是我觉得我不能够离开他,因为我们曾经许下了诺言。
但是我转念一想,所谓诺言又是什么呢?或许是一种自欺欺人,但是我不想违背,我清楚的知道我现在的所有想法,不过是自我安慰,可是我却乐于这样的自我安慰,这种矛盾且复杂的心情包围着我,竟然让我一时忘记了。事情的本质在于我能不能陪在他身边。我为自己忘记了事情的本源而感到非常的可笑,于是我终于发声了,问身边的人嗯,看着才看见身边那个人已经惊讶得不行了,我想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么疯狂的人吧,明明外表并不能看出来呀。我看着这个几乎被誉为神的人,竟然这样的态度对我,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自豪起来。这种自豪延伸着延伸者,竟然延伸成一种自卑与自嘲。我终于还是苦笑起来,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呢?于是我出生来问。
“先生,倘若我愿意留着我还能留多久呢?”我盯着他的神色里没有乞求,没有渴望怜悯,只是一种想要知道事实的淡然,我灌肠,这样到十分无能为力与慌乱的时候总会挂上本以为最温和的笑意。
“若想强留。”他看着我眸子里是一种极其深重的怜悯。“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即会魂飞魄散。”我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里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他一字一句说的有点儿声音太大,我甚至有点害怕,会吵醒身后床上睡着的人,直到我听到他微微的鼾声才终于放下心来,不由得笑出声来。就是这样一个自认警惕心很强的人,他竟然也能睡到这种程度。我越发觉得他像个孩子,于是又笑了起来。然后直到我笑了起来,我才觉得伤心,这样一个人,他对我这样好,这样相信我,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竟然最多只能陪他一个月了。不由得感叹起世事无常来。
天医感觉自己真是见了大世面,这个女人像个疯子一样,哦,或者不是疯子,她只是冷静得让别人发疯。甚至还因为自己一本正经的严肃口吻而害怕惊醒了床上睡着的人,还不经意的撇了一撇,这一片让他也引起了注意,才注意到身后的人微微的鼾声,这鼾声让他吃惊,虽然它会催眠是一种情况,但是他催眠能发出鼾声来,只能证明这个人确实睡得很安稳,而这种安稳只能来自于内心的安详,不知道这样的女子在这个人心目中到底占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能够为她差点儿被巨蟒吃掉,又费尽千辛万苦来找他,只为这个女人治病。然后放了自己的血,为这个女人熬药。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惊讶了,是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才配得上那个人,这种临危不惧的气度,与面对生死的淡然态度,让他觉得而目一新。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阶段,这个天医竟然告诉我,我在古代只能留一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一个月的时间不回到我的那个时代,我在这个世界就会灰飞烟灭。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一心陪着他,我就只能陪他一个月,而我回到现代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他,或者说更多的可能是遇到他的转世。这样的结果让我无法想象,但是我终究还得面对。
我知道没有人需要我的答案,可是我需要自己心里有个答案。我现在真的无能为力,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选,于是我只听着他的鼾声,借之安静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