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毫不犹豫地闯入,就见温凉踉跄地跌在凳上。而床上的女子已经醒来,正满身戒备地望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越秀紧张地望着床上未醒的人。
温凉揉了揉被撞疼的腰,也不怪罪,收起桌上的银针,“你别担心,他的命已经保住了。”
看出她眼中暗藏的疲惫,东方朔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兀自整理起来。而床上的越秀确信了江陵的安好之后,与温凉面面相觑,这才反应正是这两人救了自己,一时间亦有几分局促。沉默间,越秀只觉肚子传来咕咕的空荡声。
“还不快去……”话才出口,便戛然而止。
她如今并不身在皇宫,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温凉淡淡地笑着,目光斜逆着东方朔,浅笑安然。东方朔难得移开眼去,清冷的目光有一丝尴尬。在一次险些烧掉厨房后,温凉便再不让他入厨房。
半柱香后,越秀端着温凉熬的药粥,动作笨拙,却极有耐心,直到一碗粥全喂给了床上昏睡的男子,这才对着剩余的药粥狼吞虎咽。说是狼吞虎咽,但越秀的动作却仍然透露出一股高雅。
“你叫什么名字?”太过寂静,温凉淡淡地问。
没想到越秀被这一次简单的问题噎得几声咳嗽,才断断续续道:“钟、钟灵。”
东方朔挑眉不言,并未戳破越秀的谎言。而是更想知道,为何东离的金枝玉叶会身处这荒山野地,更隐姓埋名。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温凉淡淡地扫过东方朔,无言。她本不是多话之人,但与东方朔相处,你不言,他绝对不语。不知不觉,她的话竟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两人之间的相处也不至于太沉闷。
越秀咯噔一下,突然满身戒备,“这是哪儿?”
“坎离城。”东方朔道。
过分清冷的男声一下令越秀清醒了过来,带着祈求,又带着威胁,“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这儿。”
“晚了。”东方朔迎着日光忘来。在救下这两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麻烦。似乎有人,而且不只一群人在找这两人。若不是他巧合下救下那两人,恐怕如今那两人早已落在别人的手上。
待一切托盘而出,越秀的脸色即刻苍白。泫然欲泣的目光触及床上的人,又满脸苦涩。
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温凉虽狐疑却要笃定,带着对东方朔的信任,“别担心,有他在,一个月内绝对能够平安无事。”即便那,那些人真的找到了这,她坚信东方朔也有办法,否则他不会如此沉定。
看着两人的默契,越秀投来一个羡慕的眼神,“求你们,帮帮我们。”
东方朔不言,温凉笑,“别担心,他不反对,便是答应了。”
越秀的惊喜表露无遗,如获珍宝般地盯着床上的人。丝毫没有想过,萍水相逢的两人,是否真的有这个本事能够护得她二人安好。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张扬跋扈的同时,也极为天真。
填饱肚子,越秀便痴痴地守着床上的人。而东方朔不知在忙些什么,一直不见人影。温凉隐隐感觉两人的身份有异,淡淡一笑。
救人,何来麻烦一说。
山里温差大,东方朔出去时日头正好,这会儿却寒意逼人。温凉手里拽着狐裘正想去寻,却听闻钟灵,也就是越秀所在的房间一阵异动。温凉往小屋奔去,还未入屋,就见她花了一个时辰煎好的药流了一地。轻叹一声,也不顾两人,转身去煎药。
越秀局促地站着,左手微微颤抖。面目扭曲,似是委屈,又似是隐忍,还夹杂着心疼和怒火。
“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已经是个死人了!”终于,越秀恼羞成怒。
床上江陵愣神了半会儿,终于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姑娘,错在在下。如今夜色已深,还请姑娘点盏灯。”
越秀渐渐受用,听到最后,只余惊愕和怒火,瞥见温凉远去的背影,立刻如一头发疯的小兽般朝她冲来,“你这个庸医!他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他看不见了?”质问一声接一声,却不给温凉回应的时间。
江陵浑身一颤,却又极快沉淀了下来。
“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江陵假装的无所谓的模样,令温凉咋舌。
但越秀却是信了,注意力亦被江陵转移,挣扎了一会儿,面色由犹豫到坚定,最后转为喜悦,“我叫钟灵,钟灵毓秀的钟灵。”
如果越秀入不了你的眼,就让她成为钟灵,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一刻,越秀多么希望,江陵的眼,永没有治愈的一天。
“温凉。”温凉淡淡地吐出二字。目光没有错过男人一瞬间的错愕与悲戚。
“在下江陵,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江陵朝两人屈身做谢,抬起脚步就欲离开,冷不防撞上半开的门框,嘭的一声巨响。昔日的越秀,如今的钟灵匆忙去扶,却被江陵不着痕迹地挡开。
钟灵怒,甩开江陵的手,狠心地看着他险些跌倒,嗤笑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我,你哪儿都去不了!”下一瞬却又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怕死地凑上去,几近恳求,“让我照顾你。”
江陵拧着眉,一言不发。
温凉笑,依旧如昔,“他不反对,便是答应了。”话未落,就见钟灵笑得灿烂,如孩童一般的纯真。
真是个矛盾的人。
摇摇头,温凉转身去煎药。没想到抓完药,就见钟灵扭捏着向她走来。垂着头,看似有些犹豫。步伐时快时慢的,终究还是走到她的跟前,也不说话,憋了许久,才挤出断断续续的三个字,“对、对不起。”
三个字吐出,钟灵低头忐忑。她第一次对人道歉,却不知道那人是否会原谅她。
温凉笑,她本就未动气,这人却煞有其事地向她道歉。她看出这人矛盾的两面,一面笨拙,一面聪慧,一面张扬,一面低声下气,于是她问,“为什么?为什么甘心这么做?”话既出,温凉便觉不妥。
没想到钟灵突然深沉地吐出四个字,“因为值得。”
从她低头他抬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为了他,一切都值得。
明黄的烛光闪耀,随着药庐的火光一同明灭。
两人一聊便忘了时间,直到药煎成一碗。钟灵迫不及待地接过,却被烫的险些将手中的药罐扔出去,想到江陵的病才生生忍了下来。
温凉忙不迭地从钟灵手中接过,秀眉拧着。这钟灵,连一般的常识都没有。
“没做过,就多问。”温凉并未拒绝钟灵的帮忙。只因她看出钟灵对亲力亲为的渴望,又了解钟灵对力不能及的懊恼。
目光触及黑暗中渐渐出现的人,温凉浅笑。当初,被人绑走的时候,她便深刻理解到。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绑走她的正是东方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