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瑧睁开眼睛,一时却看不见东西。
只是指尖忽然触到什么又凉又腻的东西,让她吓了一跳。
记忆忽然回来了。却只是片段。
竹影佳人,衣袂扶风,凝然不动,伸手去求助,触手凉腻、坚硬、一动也不能动。那只是尊人像。
传说中被青屋藏娇的竹榭先生,只剩一尊雕像。
那雕像却仿佛有生命的一般,看着她,眼底泛起怜恤。
白瑧惊跳了一下,鼻端满满是血腥味。她终于看见了——面前是个黄昏。
远远的,有些灯火已经点亮,微弱闪烁,就好像是鬼火。
身边是宽阔的街道,坚固平整,纵皇帝的御道也难以与之相比,然而却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血腥味来自人的尸体。
触目所及,尸体们像垃圾一样抛散。有的被撕裂、有的给攫去了心脏、有的只剩半个脑袋,死状甚惨。
白瑧下意识的去拉铁链,并且口中就要叫啸:“官法在此!何方——”
她愣了愣。
她已经不是女扮男装的官差。而且,她也明明是死了,她记得。
那血腥味和发不出声的尖叫,似乎还堵在她的喉咙口。那份不甘与冤忿,仍然如鲠在喉,可她已经不太记得清她是怎么死的了。
只不过这个世界,似乎不是她在的世界。
连官法铁链,也已经不在她的腰间。
她赤手空拳,慢慢的往前踱探。一步一步,又有记忆慢慢儿的回来了:
一个老人。
在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又或是甬道里,那老人慢慢儿在她前面走,脚步声绵软悠长。偶尔他回头,眸光晶亮:“跟上,跟上。”似关怀,又似叹息。
然后就消失了。
白瑧往旁边收了收步子,幸免被一具尸体绊倒。
那尸体着短袖上衣、蓝厚布长裤,式样很麻利,看来不是上等人,但又不像是苦力或者江湖人,总之,与她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
白瑧茫然的移开视线,看了看旁边被撞得面目全非的金属怪物,咳了一声。
空气中是刺鼻的焦糊味。并且,她这具身体,仍然伤得很重。
她有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了。
一张还挺标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对她咆哮:“——给你吃了!我辛辛苦苦做的魅药给你吃了!明明一吃下去,无论谁都会爱我的药!竟然被你吞了!好,我就把你吃了吧!”
血盆大口扑面而来。白瑧整个头颅刺痛了一下,单膝跪地。
记忆中断了。
她抬起头,看着下落的太阳。
“天黑之后,牠们就会出现。”忽然有个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白瑧凝怔,不动声色,等着。
敌情不明,宜按兵不动。
她不动如山。
她相信这个声音,不管为什么出现,都不是只为吓一吓她而已。
然而再没有新的声音出现。
只不过,忽然之间她再看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
她发现地上尸体穿的怪样衣裳,叫作T恤衫,和牛仔裤。一路的金属怪物叫汽车。汽车之间挤着烂泥般的血肉,与变形的汽车框架混在一起。这是严重的车祸。
而整个城市本来不应该是这样,之所以变成如今的样子,是出于末世浩劫。这浩劫已经吞没了这个城市,以及旁边的城镇。甚至可能已波及全国。
如今一切都死寂。等太阳完全落下去后,就不一样了。
白瑧脚步停了下来。
她面前是栋两十多层高的商务楼,里面有“牠们”的存在。
这些不属于她的知识信息,就这样在她脑海中滋漫。
而夜色则垂了下来。
城市更静了。寂静中却有轻微的骚动发生,从下水道里,从一切暗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