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阵阵，草木之气经过微风吹拂，缓缓吹入鼻息间，清新之气迎面扑来。
白沐霓一身蓝衣，抱着膝盖坐在向阳的草坡上，发丝清扬，不甚明艳的五官，却因为扮作男子打扮而英气勃发，但是若细看她眉宇间的情愁，便能瞬间发现，这个性格乐观娇俏可人的姑娘，也会偶尔被俗事所扰。
“怎么了，可有烦心事？”一道温润男声在身侧响起，紧接着，寻常黑色衣袍跃入眼帘。
白沐霓勾唇笑道：“唉，暂时没仗可打了。”
说的好像她是个好战之人？
楚霖剑眉微微蹙起，俊美的脸上浮现诧异之色，声调扬了两分：“听着好像你很遗憾。”
他内心更希望国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这些天，他没有一刻睡个安稳觉，日夜忧心，尤其是每次视察伤员时，那种期望国泰民安的感觉便越加强烈。好不容易战事暂歇，偷得喘息之闲暇。
“不是，我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说完，白沐霓又悠悠叹口气，手指扒拉草地上是小黄花，瞧着不甚烦恼。
“是不是有人说过什么。”楚霖声音微微含着试探，可是白沐霓却摇摇头，他的疑惑更深。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朝夕相对，除了睡觉和上阵时分开，其余时间均在一起，她是什么样的女孩，楚霖一清二楚。不过罕见地发现她似乎脆弱的一面，他难得产生好奇心，询问地望着她。
白沐霓也没忧愁太久，片刻后将手中的小花放掉，没有再荼毒它，小黄花在风中瑟瑟发抖，就和她一样，除了拥有她认为的才华，医药和兵法上略有优势罢了，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唯有一条，要么逃命要么死扛。可是她空为将门之后，马术太惨烈了。
想到这里，她憋憋嘴巴，再次叹气道：“昨天焦志成说了，我的马术比伙头军还差。”
本来楚霖满头雾水，听到她的话，不觉莞尔，清越的小声飘荡在辽阔的草地上，这几天，他难得这么开怀，伸手将她飞扬的发丝拢到耳后，声音不由放低：“我当何事，无妨的，正好我们骑马过来，这段日子左右无事，你若不嫌弃，今天就打马溜两圈，如何？”
白沐霓没想到他会准备亲自教自己，眉眼上都是惊讶：“当真？”
楚霖笑着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前几天就见识过他的将才，不止她，连众位将士也无不称奇，一向温润矜贵的大皇子，竟然深藏不露，实乃暮楚国之福。
白沐霓起初也十分震惊，但是过后也释然了，她高中时喜欢政治历史，没事爱瞎研究，对于古代帝王皇家还算了解，没有草包的皇子，即便有，要么是刻意为之，主动藏拙，明哲保身。要么是真的不行，但是手底下有谋士，除非皇子自己作死，不让不会送命的。
很显然，大皇子楚霖属于前者，韬光养晦，如今国难当头，也不得不站出来，保卫楚暮的江山了。
见白沐霓跃跃欲试，而且毫无惧色，楚霖目露赞赏，一声唿哨，他的坐骑便疾驰而来，威风凛凛地嘶鸣着，到了近前更是昂起高高的头颅，顺便甩甩亮油油的鬃毛，鼻子不住喷气。
这头良驹是藩国进宫，少有的宝马，白沐霓反而迟疑了，手指轻轻指着马匹：“要我骑它？”
楚霖挑眉：“怎么了，不敢么？方才是谁振振有词，好像我不满足你，便要哭鼻子一样。”
白沐霓当真垮了小脸，皱着鼻子道：“阿暔亲近它都要看人家心情，殿下要是不怕我趁机给它下药，那臣女就斗胆一试。当然，我说的药也是安稳它狂躁的保养药丸。”
为了安慰那些后方受伤思念家乡，或者抑郁的伤病残将，白沐霓特制了一批药丸。
楚霖哈哈大笑，清俊的脸上光彩夺目，一把抱起她翻身上马，怀中人立即害怕的抱紧他，甚至小声埋怨：“殿下要吓人吗？”
“抓紧。”楚霖淡淡道，随即将缰绳放在她小手里，嘱咐：“你来牵，先小跑两圈，等它适应了，再跑起来，完全由你掌控。”
这匹枣红大马，不止京中将士垂涎，敌军也不敢小觑，白沐霓本来尚且有些快速的心跳，听到他安慰的低语，忽然放松了两分，坚定地点点头，试探地夹夹马腹，娇喝一声“驾！”马儿犹如利剑，飞快窜出去，吓的她脸色惨白。
刚要趴在马背上，身后的男子便将她揽在怀里，附耳道：“坐直，它不会跑太快。不要紧张，它会感染你的情绪，尽量放稳呼吸。”
可是这样的速度，对于白沐霓而言，也委实太快了，她手指紧绷，还隐隐泛白，楚霖见状，只好帮她拉着缰绳，一边帮忙调转马头，一边道：“你要帮它控制方向，马儿一向兼具野性，越好的马越野性未退。”
上马的情形，她现在虽然不那么害怕，可是驱使马匹奔跑，倒是真的头一遭。要不是怕自己拖累进度，一拔营扎寨，她肯定坐马车拖大伙后腿。
看起来万分潇洒的纵马狂奔，试起来却分外艰难，她被楚霖鼓舞，渐渐掌握诀窍，背靠宽阔坚硬的胸膛，一颗狂躁的心也慢慢平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身子下的马儿似有所觉，配合起来也格外顺遂。很快，她便能小跑几圈，楚霖见状，松开抱着她的手，飞身跃下马背，风中送来他的声音：“自己跑几圈，它正兴奋，不能停。”
半个时辰后，白沐霓完全能自己控制马速，越发得心应手，她是现代的医学生，飞机船舶坦克什么没见识过，还能怕一匹马不成，反而激发她的好胜心，跑了一个时辰，已经可以小幅度奔起来。
饶是如此，下马的时候，她却踉跄了下，楚霖一惊，飞快上前抱住她：“小心。”
白沐霓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耐性再好，可是身体不济。”
“呵呵，别我预想的要好上许多。”楚霖扶着她坐下，马儿独自去吃草。
两人靠的极近，他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眸光幽深：“已经很不错了，再练习一段时间，怕是上阵杀敌也无甚大问题。”
白沐霓睨他一眼，噗嗤一声乐了：“殿下不用这么夸人，我有自知之名。”
第二天，白沐霓又跑了一上午，被楚霖的侍从催了好几次，最后小兵差点跪下哀求了，看她玩命的架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大喊道：“军师，下来吧，再跑下去天都黑了，午饭改成晚饭了。”
后面那句他在嗓子里嘀咕，为自己叫苦，为何军师一个瘦弱的书生都这么拼命，他是不是太安逸了。
白沐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小兵怀疑人生，她快乐的纵马回旋，马上飘荡她清脆的笑声：“走，回去吃饭。”
小兵立刻上马，两人飞快地跑回营地。
如此几日，白沐霓却是累倒了，晚上看到自己大腿和腰腹，青一块紫一块的，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乐呵呵的上药，不知道的，以为她有自虐倾向。
五日后，楚霖不再让她练习了，扣下人陪他看兵书。
这天中午，吃完饭，白沐霓又想去跑马，忽然一骑从远处的营帐中穿梭而至，尘土飞扬之际，风尘仆仆的黑衣人从马匹上滚下来，她一惊连忙扶住，发现他浑身脱力，估计风餐露宿而来。
看到楚霖黑衣人噗通跪倒：“殿下，急报！”
楚霖打开纸筒快速扫了一圈，越到后面脸色越沉，垂眸问道：“多长时间了？”
“两日前，何锡将军已经被围困，城中此时估计粮草将要……”信使咬牙回禀，
大皇子并没有避着白沐霓，见她同样沉着面容，吩咐道：“军师请传令下去，即刻议事。”
很快，楚霖便决定，留下小部分镇守此地，敌军暂时撤退，他们只好去北疆御敌，北狄来犯，守将何锡被打个措手不及，那里有楚暮的重要城池，一旦敌军趁虚而入，直取几座城池，楚暮便危险了。
安排完毕，先头部队有两员大将带兵，悄悄连夜行军。
楚霖作为中路，明面上撤走。本来他也是来此地应援，本有守将，撤走了敌军也不会在意。最后还要一队兵马断后，三路在途中汇合，直奔北疆。
两个日夜没有间断，楚霖已经作为先行军，率先驶进北疆。而白沐霓毕竟才学会快马驰骋，路上不得不和他分开，最后一批缀在后头。
守城士兵见到楚霖，喜极而泣，放众人入城，可是城中百姓兵士死伤无数，到处是破败之景。
“殿下赎罪！”守将何锡手拿盔甲，高大的汉子半跪在地上，虎目蕴含水光。这个城池是边塞要地，如果失去了，北方的关口率先被打开，敌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还好楚霖及时赶到。
楚霖目光微寒，淡然道：“何锡将军起身，无需自责。”
当务之急，是分发粮草，稍加整顿便要应敌。
白沐霓半日后才到守城，可是迎接他们的，只有少数士兵和百姓。
她白皙小脸越发惨白，满目苍夷，不禁眼眶泛红。她之前那次经历，根本不够惨烈。
如目之处，处处透露着凄凉，瘦骨嶙峋的老弱妇孺，三三两两挤在门口，看着进城的士兵，山呼救命，岂能一个惨字到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