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江馨雨苦着脸向唐封请安。自己运气真的很差了,每回来御花园都会遇到唐封,就不能让她好好静静、找找灵感吗!
“怎么?见着朕不开心吗?”唐封的话里带着一丝调侃,不像平日里那般高高在上,仿佛一下变成了以前和慕容汐在一起的那个唐封。
“还不是因为每次来御花园都能被皇上逮住。”因唐封的态度有所改变,江馨雨不禁也受了影响,像前生那样回答着。然而等说完之后江馨雨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唐封宠爱的汐贵妃,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她自知失言,赶紧跪下向唐封请罪。
“皇上恕罪,刚刚是奴婢失言了。”她诚惶诚恐,二月初五近在眼前,她可不想在这之前自己惹唐封不快,到时候一切都白费了!
“无事,你且起吧。”见唐封确实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江馨雨这才站了起来。
唐封打量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她都会有所改变。第一次是浣花苑的小宫女,第二次是彩司殿的掌事,第三次是吟秋宫的江绣娘,第四次是照顾轩儿的宫女……不知道这次她的身份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你现在又在哪儿当差?”唐封问道。
江馨雨不会错过他话中的那个“又”字,难道唐封记得她是谁?!江馨雨心中有些害怕,她弄不清唐封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准备怪罪自己?
她不知如何应对,只当唐封不知道自己。“回皇上的话,奴婢现在还在吟秋宫。”
“哦?我还以为你又换了个地方当差。”
江馨雨汗如雨下,背后生了一层的冷汗,没想到唐封还真的是记得自己。她在原地站立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怎么?你害怕朕?”唐封说话时已经收起了刚刚的调侃,突然生出一股不与人亲近的威仪。
“不……只是皇上您来九五之尊,奴婢对您不是害怕乃是敬畏……”因为前世有与他相处的经验,江馨雨回答得还算镇定。
明明只是在简单不过的奉承话,这话平日里他不知道听了多少,偏今日他就觉得这话从小宫女嘴里说出来十分的悦耳。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在逗一只胆小的猫儿一般,十分的有趣。
她今日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虽然简介,但恰好勾勒出了她的清新秀雅。不知今日是否真的有些醉了,唐封总觉得见着她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你在这儿是为何?”唐封问道,气势已没有刚刚那样咄咄逼人。
江馨雨松了一口气,在心中暗道他的喜怒无常。既然他的目的是给他留下印象、夺得她的宠爱,那自己有必然让他刮目相看。江馨雨如实答道:“过几日便是太子的寿辰,襄妃娘娘想要在宴上献上一舞,奴婢有幸为娘娘编舞,所以来这儿找找灵感。”
“哦?”刚听她说起沈必珠宴上献舞的事,唐封蹙眉有些不悦。自故人去后,宫中除了琛儿和自己的寿辰就很少设宴。然而每次这种宫宴都会有嫔妃为了夺人眼球献歌献舞,唐封十分不喜,但又不好直接惩戒,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听小宫女说编舞是由她来,唐封便忍不住报了些期待。
“你不仅会梳妆、刺绣,现在就连编舞也会了,这吟秋宫真是人才济济啊!”
江馨雨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只能应下:“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御花园夜晚景色不比白天,皇上今日来此又是为何?”江馨雨心想难不成是为了自己吧?但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就被自己扼杀了。自古最无情的便是帝王,从前世江馨雨就能知道了。不管自己当时与他多么伉俪情深,只要一牵连到前朝政治就再无情谊!
听到江馨雨这样一问,唐封有些怔忪,眼前一晃而过故人倩丽的身影。不知为何,深埋心中多年的情感今日偏想一吐为快。是因为眼前熟悉的景色,还是因为眼前的人?
唐封来不及深究,只知顺从心意:“前几日赏春发生的惠妃推二皇子入水一事后来提及了一位故人……”
说到这儿,唐封停了下来。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人一般,他感觉喉咙干涩而难受,声音也不禁变得有些沙哑:“我……甚是想念……”
没想到还真是因为自己!听到唐封这样一说,江馨雨的心先是漏了一拍,再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这份感情不是欣喜,反倒十分的酸涩。前世最后的一段时光恨着唐封直到重生的现在,心中想的都是他的无情。没想到今日能见到他这般模样,江馨雨的心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又是为何叹气?”见一丝愁苦爬上她的眉头,唐封心中没由得一阵抽痛。
“回……回皇上,奴婢只是感同身受罢了。”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心中的难受就成倍成倍地袭来,眼泪也毫无察觉地落了下来。
见到美人垂泪的景象,唐封的心似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握住疼得厉害,说话时声音也不禁柔和了许多,带了一丝爱怜。“你上来。”
江馨雨听话地走上台阶来到了亭前,然而走到这儿她便停下了,没有在拉近自己与唐封的距离。
这是重生以来自己离唐封最近的一次,自己的情绪已经被他打乱,她不想自己的情感再受他摆布了,只能这样徒劳地保持距离。
见江馨雨不敢上前,唐封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害怕。“你再往前一些。”
江馨雨的脚犹如被灌上了重铅动弹不得,听了唐封的话她哭得更加厉害了,都发出了几声哽咽。
唐封以为是自己皇上的身份吓到了他,离开座椅赶紧走上前去递上自己的手帕。见到眼前雪白的绢帕,江馨雨颤颤悠悠地接了过去,赶紧给自己拭泪。
自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最不想的就是当着唐封落泪,哭只能哭给在意自己的人看,不然只是徒引人厌烦罢了。唐封灭她族人、赐她一死,她早已为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没了情谊。
“不知为何你给我的感觉很是熟悉,似是知己一般。你不要把我当做皇上,只把我当做一个可以说话、交心的人吧!”
“而且刚刚我让你上前并不是要怪罪于你,只是见你哭泣于心不忍,想要给你一块手帕让你擦擦眼泪而已。”见美人仍是一派愁容,唐封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今日你的妆容甚是美丽,可别让眼泪弄花了。”
唐封在人前一向是冷漠而具有威严的,就连前世面对自己也时常故意板着一张脸,没想到现在居然能见到他这番笨拙的模样,江馨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江馨雨笑了,唐封也松了口气。他很少哄人,完全不得其中要领,没想到初次尝试就成功了。他不禁松了口气,比他解决一桩朝中要务还来得开心。
江馨雨抬起眼来打量了一眼唐封,她眼中如水波盈盈还带着泪光,这滢滢一望像是把唐封的心吸入了她眼中的水波之中。
她许久没有这么近在咫尺的看过唐封了。五年了,没想到原本俊逸清朗的青年两鬓居然生出了白发。就算不知原因,江馨雨的心中也是一抽一抽地疼。
与记忆中的他相比,如今的他变得更加沉稳,然而这种沉稳却失了一股生气,如年岁久远的古井。他的眼比以前更加深邃、更加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仿佛他将自己的心事都尘封在了古井中不再轻易触碰。
见到这样的唐封,江馨雨很是心疼,一下竟又落下泪来。她爱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去哪儿了?
没想到江馨雨无缘无故又哭了起来,唐封心中生出一股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名为慌乱。他一直运筹帷幄,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情绪,那种无措之感让他心中有些不适。
“又是朕吓着你了?你要是真的害怕朕,只要你不哭,我走就是了。”说着,唐封逃一般地转身离开。
然而从衣袖传来的一股力阻拦了他,唐封转身低下头来,见到的就是一只葱白莹润的手紧紧地攒住了他的袖摆。从来没有嫔妃像这样对他耍过性子,唐封心中是既新奇又欢喜。
江馨雨抽抽搭搭地说:“我不是害怕皇上,只是见到皇上这般模样有些心疼罢了。”
听了江馨雨的说辞,唐封心中一动。这么多年他听过对他各种各样的话语,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心疼他。
“朕乃天子,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你有何可心疼的?”
“皇上纵然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却还是为故人伤心难过。不管如何,故人已逝,阴阳两隔,皇上也再也见不到了!”
听了她的话,由心脏发出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唐封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唐封突然晕倒吓了江馨雨一跳,没想到提及自己的死他会有这般大的反应,怪不得不许在宫中提起关于自己的事。好在唐封很快就醒了,不然江馨雨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皇上,夜深露重,您还是早日回宫休息吧!”江馨雨十分担忧,生怕他有个闪失。
“罢了,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罢了,罢了……”说完,唐封摆摆手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