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追问道:“那你知道司珍她喜欢哪样的刺绣吗?”
“当然是山水花鸟图啦,”说起彩司珍宫女便停不下嘴来:“司珍年轻时和咱们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宫女了,但她凭借自己的手艺,用上等蚕丝做成的绢布做了一把折扇,并在上面绣出一幅烟波浩渺、壮丽夺目的山水图,以此得到上一届司珍的赏识……”
没想到彩司珍喜欢山水花鸟图。
江馨雨心思一转,想到:上一次自己绣了一幅百鸟朝凤,司珍早年又以山水图闻名,那么这次她就绣一幅与花有关的!
那么多的画,那该绣什么好呢?难道是百花齐放图?上次是百鸟朝凤,这次又是百花齐放,这也太没新意了吧!
若是去问其他宫女彩司珍喜欢什么花,那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彩司殿最不喜的就是徇私、谄媚之人,张嬷嬷就是前车之鉴。
江馨雨初来彩司殿,对彩司珍也完全不熟,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彩司珍她到底喜欢什么花。突然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那日她第一次见到彩司珍,她裙子上绣的是飞舞的桃花,发髻上的装饰也已桃花为主。
江馨雨喜形于色,直夸自己聪明。
忙完了早上的事情,江馨雨也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日头正好,她搬来板凳坐在院中,一边晒太阳一边绣她的桃花。
天气渐渐回暖,江馨雨决定将桃花绣在一把团扇上,天热时给彩司珍拿来扇风是再好不过了。
江馨雨专心致志地绣着桃花,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了。
“你这是在绣什么?”背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
江馨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滑,针直接扎进了她的手中。彩司珍微微颦眉,没想到自己居然吓到了她。
江馨雨忍痛将针拔出来,毕恭毕敬道:“回司珍的话,我在绣桃花。”
“为什么绣的是桃花?”
“因为春天马上就要到了,桃花应景。”江馨雨当然没有傻到直接告诉彩司珍这是为了讨好她。
听了江馨雨的话,彩司珍扬眉:“给我看看。”
接过江馨雨递来的桃花图,彩司珍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一番后,说:“绣是绣的不错,只是少了一丝桃花的神韵。”
江馨雨忍不住腹诽:桃花又不是人,哪儿来的神韵。
彩司珍拿起一旁的针线,不等江馨雨反应过来,直接在她的桃花图上绣了起来。经过彩司珍的手,只需几针几线,原本的桃花图就变得活灵活现起来,就像是真的桃花一般迎风招展。
“若是想要绣好什么,不要急于一时,要多观察。这是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听了彩司珍的话,江馨雨对她刮目相看,重新接过桃花图,道:“司珍说的是。”
“你来彩司殿有段时间了,有什么感受?”
“挺好的,奴婢十分喜欢这里。工作不累又有趣,其他姐妹待人也和善。”
“对这里基本的工作了解了吧?”江馨雨点了点头。
“那好,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里的掌事了。”
什么?!江馨雨完全不敢置信,她居然就凭借百鸟朝凤图一下成了彩司殿的掌事!她一下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 你不愿意吗?”看着江馨雨呆愣的模样,彩司珍忍不住逗她。
“不……不是……”江馨雨刚开口,牙齿却一下咬到了舌头,疼得她龇牙咧嘴。
“具体的工作会有另一个掌事教你,你跟着学就好。”说到这儿,彩司珍停了下来,正色道:“之所以提拔你当掌事,一是因为你的能力,那幅百鸟朝凤图我很喜欢;二是因为你的态度,勤恳认真,没有浣花苑那些人的陋习。今后你要脚踏实地,好自为之。如果做出什么有损彩司殿声誉的事,我将绝不姑息!”
江馨雨当了掌事后,一开始不出意料的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等彩司殿的人都见过百鸟朝凤图后,大家都觉得她实至名归。
一日,在她检查其他人的刺绣成果时,一位宫女跑了进来:“江掌事,殿外浣花苑的张嬷嬷找你。”
等江馨雨离开浣花苑去了彩司殿之后,张嬷嬷对她一直怀恨在心,觉得是她的百鸟朝凤图坏了她的好事。但近期她听到传闻,说彩司殿的新掌事是浣花苑出身。听到这个消息,张嬷嬷一下变得精神抖擞,恨不得立马跑去彩司殿见江馨雨一面。但一想到自己还有宋巧儿往日对她的刁难这才缓了几日。这天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这才前来彩司殿求见江馨雨。
江馨雨放下手中的刺绣,露出了然地笑容,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宫女依言将张嬷嬷带了进来,江馨雨没有看她,只是拿起一块绢布随意绣了起来。
张嬷嬷见到此时此刻的江馨雨十分的吃惊。今天她穿着鹅黄色的对襟半袖襦裙,梳着飞仙髻,几粒圆润饱满的珍珠隐于发间。她沐浴在阳光下认认真真地绣着一针一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天宫上的仙女。张嬷嬷一下看痴了去,曾经在浣花苑风尘仆仆、衣着朴素的小婢女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她愣在原地,一下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见张嬷嬷这般模样,江馨雨只觉好笑。浣花苑里的人大多势力,现在见她出头,没想到张嬷嬷这么快就来巴结她了。
一旁的小宫女看不下去了,举起肥袖,掩面轻咳一声。张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规矩,赶紧向江馨雨行礼。
“见过掌事。”
听见这一声掌事,江馨雨一下想起了在浣花苑没日没夜洗衣的日子,一下觉得浑身舒坦。她放下手中的刺绣,也不叫张嬷嬷起身,不紧不慢道:
“张嬷嬷来找我是有何事?”
张嬷嬷本就体胖,跪这么一会儿身体就开始发汗,她本以为自己略微施礼便可平身,没想到江馨雨这么大的架子,居然想让她一直跪着。
真是可气!若不是自己将百鸟朝凤图拿到彩司殿,她江馨雨就只能是浣花苑一个洗衣的小婢女!
听江馨雨这样一问,张嬷嬷也不知从何开口。她来彩司殿本来就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听说江馨雨晋升,这才打算来套套近乎。
“额……”张嬷嬷跪在地上,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该如何回答,悻悻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不等她说完,江馨雨立马说道:“送客。”
“等等!”自己来彩司殿难道就是为了跪她一跪吗,她江馨雨好大的脸!
“怎么?”江馨雨斜眼看去,眼里是满满的不屑。
“你不过是小人得势!有什么好得意的!”张嬷嬷一下从地上爬起,一手插着肥圆的腰身,一手指着江馨雨,五官因为愤怒拧成一团,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放肆!”江馨雨前世好歹也是一位贵妃娘娘,论比气场当然不会输给一个嬷嬷,她这一声怒斥直教张嬷嬷脸色煞白。张嬷嬷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误以为自己得罪了哪位贵人。
“我现在好歹是彩司殿的掌事,论品级远在你之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叫嚣!还不给我跪下!”话音刚落,江馨雨一掌拍在桌上,这一掌她用足了力气,桌上的针线都被她震落在了地上。
张嬷嬷被她的气势镇住,她一时来不及思考,“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念在往日在浣花苑嬷嬷对我的照拂,今日我就不计较了。嬷嬷在宫中也算是老人了,眼睛应当擦亮些,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以后还须三思。”
站在一旁的小宫女也被江馨雨一愣一愣地,她跟着江馨雨负责照顾她的一日寝居,她为人和善,和彩司珍同样以理服人,很少见她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张嬷嬷这才警醒过来,这下不管是事理还是品级自己都落了下风。她不情不愿地重新跪回地上,道:“是老身失礼了,掌事教训的是,还请掌事不要怪罪。”
江馨雨冷笑一声,话语里皆是嘲讽:“嬷嬷当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呀。”又让张嬷嬷跪了半晌,江馨雨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嬷嬷要是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我刚当上掌事没几日嬷嬷就找来,我还是要避嫌不是?”
都跪了这么久,张嬷嬷当然不会罢休,她今天非要从江馨雨身边捞点好处!
“话是如此,但是老身还是有一事相求,希望掌事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哦?嬷嬷说来看看。”
见江馨雨松了话头,张嬷嬷生怕她反悔,立马开口:“过几日便是吟秋宫王公公的寿辰,听闻公公他喜欢彩司殿的云锦绡,我想请掌事能否通融些,送我一匹。”说完,张嬷嬷从手中褪下一支玉镯子放在了桌上。
吟秋宫?想到吟秋宫里的那位,江馨雨冷笑一声。想必现在吟秋宫也混得风生水起,不然张嬷嬷也不会巴巴地去讨好里面的一个公公。
一旁的小宫女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彩司珍最恨徇私行贿这些龌龊事,江掌事才上任没多久,若是被司珍发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好不容易跟着一个不错的掌事,可不想立马丢了这份差事。
江馨雨拿起玉镯在阳光下打量了几眼,这镯子成色普通,色泽也属下乘。张嬷嬷拿这样一支镯子来换彩司殿的云锦绡,真当她江馨雨是傻子吗!
江馨雨手指一松,只听“啪嗒”一声,张嬷嬷的镯子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你?!你!”张嬷嬷瞪圆了眼,看了一眼地上的镯子又看看江馨雨,一口气没提上来,脸憋得通红。
“彩司殿最恨这些私下的龌龊手段,张嬷嬷难道不知?”
她知是知道,但没想到……没想到这江馨雨这么不给她面子!
张嬷嬷气得头晕眼花,理智尽失。她突然扯过江馨雨的手腕,扬手毫不犹豫地朝她脸上挥去。
江馨雨和小宫女都没想到张嬷嬷居然胆大到敢在彩司殿打人,这一掌下去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我们掌事!”小宫女见状,赶紧跑上前来想要拉开张嬷嬷。
然而此时张嬷嬷已经气红了眼,这小宫女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她。见拦不住张嬷嬷,小宫女放声呼喊:“来人啊!有人谋害掌事!”
江馨雨本在挣扎,趁张嬷嬷不备也狠狠地掐了她几爪,听到小宫女唤人她便停下了动作。张嬷嬷气红了眼,她没有多想,只当自己力大无敌,趁机又给了江馨雨一巴掌。她打得起兴,连彩司珍赶来也不知。
“这是怎么回事!快把这贱婢给我拉开!”在四五个宫女协力下这才将张嬷嬷制住。
“司珍您终于赶来了!再晚一会儿掌事就要被这嬷嬷给打死了!”小宫女一下跪在彩司珍面前,止不住地哭诉道。
张嬷嬷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坏事了!
每一任彩司珍都公正严谨,彩司殿对宫女的选拔也十分严格,除了手艺就只要求宫女性格沉稳踏实,斗殴这种事从没有发生过,没想到竟出在她任职期间!彩司珍气得只喘粗气,眼神锐利,原本闹腾的屋子一下静了下来。
彩司珍厌恶地看了张嬷嬷一眼,纠缠她几日仍不罢休,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在彩司殿闹事!
“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彩司珍语气严厉地问道。
不等江馨雨回答,张嬷嬷抢先道:“回司珍的话,江掌事对我出言侮辱,还殴打老身!老身实在没法,只能出手自保!”
江馨雨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内心嗤笑一声。这张嬷嬷别的本事没有,颠倒黑白倒有一套。
“司珍你不要听她胡言!是张嬷嬷想要贿赂江掌事,江掌事不愿,张嬷嬷恼羞成怒这才对我们掌事拳打脚踢!”
“你胡说!”张嬷嬷狠狠地瞪了小宫女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彩司珍,做出一副可怜人模样。“司珍你可要明察,不能因为江掌事是你们彩司殿的人就包庇她!还有这小宫女是她身边的人,当然会和她串通一气!”
听了张嬷嬷的话,彩司珍不置一词,她转向江馨雨,“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用她的镯子贿赂我,想让我帮她弄一匹云锦绡给吟秋宫的王公公做生辰贺礼。”江馨雨一脸平静,只管实话实话。
彩司珍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碎镯子,又想到前几日张嬷嬷也一直来求她,心中当下有了定论。
“来人,去把侍卫叫来,就说浣花苑的张嬷嬷在彩司殿闹事,以下犯上,动手打了一位掌事。”
张嬷嬷不罢休,呼天抢地,直道冤枉。侍卫很快赶到,彩司珍略微交代几句后,张嬷嬷直接被人拖了下去。
彩司珍临走前,看了小宫女一眼,小宫女微微垂下了脑袋。她二人的神情一下落在了江馨雨的眼里。只怕这小宫女并不只是服侍她这么简单,肯定是彩司珍派来监视她的。若是今天接下张嬷嬷的镯子,只怕自己和她是同一个下场。
虽然被人监视了,江馨雨也不怪彩司珍,她知道她只是想看她够不够格,品性过不过关。
送走彩司珍,小宫女赶紧找来药箱给江馨雨上药。
后来江馨雨听说,张嬷嬷以以下犯上、徇私贿赂的罪名被贬去冷宫当值。那里虽然不用做什么工,却要每日与一群疯妇为伴。那种滋味江馨雨是十分的熟悉,她也不同情张嬷嬷,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