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终于到了出宫前往宁贤寺的日子了。这个日子是由钦天监的监正夜观天象多日才决定的,就连出行的时间都有安排。
今日辰时从宫中出发。唐封乘坐高高在上的皇撵走在队伍的正中间,前面是整装威严的御林禁军。他的皇撵由黄金制成,极尽奢华,皇撵的四根柱子上攀附着四条神态各异的、栩栩如生的神龙,它们纷纷争抢着皇撵顶上的明珠,构成四龙戏珠的景象。
紧跟在唐封后面的是江郑璇的凤撵,同样也是由金子做成,轿撵的图案是一只朝天飞舞的凤凰,它的身后是尾随而来的百鸟。由此可见,江郑璇后面的队伍便是各宫嫔妃。
嫔妃们的轿子没有那么奢华,但上面垂吊着各色织锦,风一飘来,织锦翩翩起舞,香气纷飞,又是一幕炫目的景象。轿子是由上好的木材制成,上面还根据嫔妃的身份、她们的喜好不同雕成各种图样,比如沈必珠的轿子上是她喜爱的荷塘月色,江馨雨的则是樱花纷飞……虽比不上皇上皇后的黄金轿撵,但做工已是上乘。
此时还没有离开宫门,江馨雨偷偷掀开织锦探头向往望去。走在前面的皇撵离她那般遥远,那么遥不可及。
以前自己的身份是汐贵妃,而江郑璇只是低她一等的璇妃,不管是何等的重大场面都是自己陪在唐封身侧。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郑璇成了皇后,而她只是遥遥跟在他们身后的昭仪。
唐封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朝政上的事,已经有许久没曾来看过她了。也不知是真的忙,还是对她厌了?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出宫的喜悦也淡了几分,全然不似前几日那般激动了。
宫里的妃子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见江馨雨掀开了织锦,采碧赶紧将织锦重新掩了回来。虽然此时还没有走出宫门,但是坏了规矩总是不好,免得落人口舌!
过了半晌,当江馨雨坐在轿撵内快要睡着了时,前面传来一声响亮浑厚的喊声:“起——”
接着传来巨大的“吱呀——”声,这座具有百年历史的宫殿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江馨雨还从来没有走过皇宫中的正门。前世被选上为秀女时,因为不是皇后不得走正门,只能由一旁的偏门进宫,能走正门的只有皇上和皇后。但这次是一同出宫去宁贤寺祈福就可以破格从偏门出去。
江馨雨的心跳跟着轿撵的前进起起伏伏,越往前越能听见两道百姓喧哗的声音,江馨雨的心也跟着慢慢往上提,仿佛卡在了嗓子眼。
她终于出宫了!她向往了两世的“自由”终于实现了!
薄薄的织锦拦不住外面百姓的喧嚣声,江馨雨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开织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她还是生生地忍住了,她是皇家的人,她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她只能透过织锦看着外面的人影攒动,想象着街道上的盛景。
这次出行一是为了祈福,二也是为了让百姓得以钦见龙颜,彰显龙恩,所以行进路程十分的缓慢,等众人到达宁贤寺已是申时了。
宁贤寺是若他国的国寺,坐落在京城南面的灵子山上。相传灵子山从前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座小山,而它也不叫灵子山。有一天从天而降一位仙子,仙子在这座山住下百余年,有天诞下一个灵胎。从此这座上沾染了仙子和灵胎的仙气,成了一座仙山,众人便把它唤作“灵子山”。
宁贤寺一开始也只是普通的一座寺庙,只是借灵子山的传说才香火不断。但也有传言只要足够心诚,来宁贤寺所求皆能成为现实。先帝所爱的一位妃子因难产险些丧命,那时先帝派人来宁贤寺为爱妃祈福,说只要妃子和皇子平安无事就将宁贤寺设为国寺。好在最后先帝的爱妃和皇子皆无事,先帝一言九鼎,将宁贤寺设为国寺。
宁贤寺的主持净源大师早早就在宁贤寺外等候了,见皇家的队伍缓缓走来赶紧迎了上去。等皇撵轻轻落下,唐封从容地从轿撵中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着玄色阔袖蟒袍,脚踩玄黑凤靴,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高高在上。他睥睨众人,接受着朝拜。
在场的只有净源大师一人不用拜他,净源大师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老衲恭迎皇上。”唐封略微点了点头,跟在净源大师身后的弟子们才齐齐起身。
唐封的左侧站着江郑璇,右侧理应站着位分比皇后低一等的襄妃——沈必珠。然而当沈必珠刚走上前来,唐封一把拉过人后的江馨雨,让她站在了自己的右边。沈必珠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境一时十分的尴尬。
江馨雨不想这时候与沈必珠对上,正想挣开唐封的手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哪知唐封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完全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他才不管那么多,几天不见江馨雨让他想的紧,走了一路现在自己终于见到她了,他才不会那么轻易将她放开。
沈必珠看不惯江馨雨,但也没有胆子敢当场忤逆唐封,她只能狠狠地将这一笔记在了江馨雨的头上!
明明过错都在男人身上,女人却非要为难女人……
江馨雨知道这次肯定与沈必珠结下梁子了,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然而她也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馨雨站在唐封身侧,略微打量了净源大师一眼。他长相十分出众,即使剃了发也掩饰不住他眉眼中的清秀。与其他弟子一般,他穿着青灰色的袈裟,但这样灰白的颜色也掩饰不住他出尘的气质。江馨雨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她的这些小动作唐封都看在眼里,他忍不住也多打量了净源大师一眼,心想这不就是个秃子嘛,哪里比得上丰神俊朗的自己!
唐封不满地看了身侧的人一眼,江馨雨接受到他的目光,悻悻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唐封的醋意她前世可是领略过不少,最盛的时候他连琛儿的醋都能吃,她才不想多生事端,给自己和净源大师添麻烦。
净源大师没有察觉到因为自己造成的江馨雨与唐封之间的你来我往,他略微介绍了一番宁贤寺后带领着众人朝正门走去。
这几日因为皇族的到来,不光宁贤寺,就连灵子山也不许人随意进出,平民百姓根本不得靠近。即使这般,宁贤寺的香火气息依然十分浓重,看来国寺的名号确实不假。
有些嫔妃受不了这扑鼻而来的浓重气味,纷纷拿出自己的手帕捂住口鼻。江馨雨倒是十分喜爱这份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十分的舒心。
庙里的师傅们早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净源大师面容含笑地走在前面,平静地向众人解说着关于宁贤寺的事情。
宁贤寺真不愧是国寺,庙里的典籍颇多,佛像也全都由金子塑成。江馨雨两眼放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其实就算不是光鲜亮丽的宁贤寺,就算是破败的寺庙她也照样看得津津有味。宫中以外的东西对江馨雨而言都是新奇的。
然而唐封却不这样觉得,见到江馨雨两眼放光、毫不“矜持”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酸的难受。当然他乃九五之尊,他是天子,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吃醋罢了。他只是见那叫“净圆”的秃驴不爽罢了!
参观完宁贤寺的前院,由还是孩子的小师傅们带着各位嫔妃前往她们的住处。
江馨雨的厢房在后山,位置有些偏僻,但好在胜在清净。给他们引路的小沙弥被师父特意交代过不能多言多语、不能左顾右盼,要小心不要冲撞了贵人。小沙弥谨记师父话语,抿起嘴唇,皱着眉头做出一派成熟的模样。
江馨雨见他与唐琛年龄一般却故作高深,忍不住调笑他两句:“小师傅,小师傅……”接连唤了他几声小沙弥才做出反应。
他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向江馨雨行礼:“阿弥陀佛,施主有何吩咐?”
江馨雨被他故作高深的模样逗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沙弥一下变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好不可爱!
“告诉姐姐,你多大了?”
这女施主笑得这番好看,该如何了得?!
小沙弥心中慌成一团,只能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眼睛瞥向别处,不敢正眼看她。“回施主的话,贫僧已经十一岁了。”
十一岁?岂不是和唐琛同岁?没想到小小年纪便出了家。
“小师傅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去后山的灵玉堂。”小沙弥梗着脖子强壮镇定,回答地有模有样。
见他这般一本正经,江馨雨实在不好逗他,叫采碧拿出一颗蜜饯给小沙弥尝尝。小沙弥毕竟是孩子,怯生生地接过蜜饯,还谢过江馨雨一番。
这蜜饯本来是给唐琛准备的,江馨雨以为他也会随他们一起来宁贤寺,谁知他与唐轩忙于功课实在抽不开身。
想到他江馨雨心中便觉得有些酸涩: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