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馨雨跟着宋嬷嬷走进永安宫,扑面而来的浓重药味让她皱了皱眉头。
“你们娘娘这么多年过得都是这种日子吗?!”江馨雨发问。
不知为何,宋嬷嬷竟从中听出几分责备的意味。这份责备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她实在不知一个新晋的昭仪为何会因此怪罪自己。
宋嬷嬷心下有些不悦,姑且把这份责备当做是体恤他们娘娘,她还算恭敬地回答道:“回昭仪的话,娘娘身子虚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靠药把命吊着的。宫里药味浓重,若昭仪实在不喜现在便可离开永安宫。”
“哼!”江馨雨冷哼一声,若不是宋嬷嬷的这个态度是为了保护文殊忆免被人欺,她一定叫她好看!
江馨雨不再搭理宋嬷嬷,径直向着药味最浓的正殿方向走去。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白天,永安宫正殿的大门却死死的紧闭着,里面偶尔传来一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江馨雨也跟着一阵心痛。
文殊忆一直是一个避而不争的人,在宫中一直谨慎行事,她这样的性格不讨喜,有些人只当她是软柿子好拿捏。当初自己和她姐妹一场,仗着贵妃的身份一直护着她。没想到自己一死,她的境遇落得这般凄惨!
若自己当初不那么天真,不那么相信唐封对自己的爱,也许现在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族人健在自己没有惨死,琛儿能有个完整的童年,自己也能护文殊忆周全……
一想到此,江馨雨被自责的潮水淹没,压得她迟迟缓不过气来。
采碧见江馨雨神色有异,心中升起一股担忧。她身子还没有痊愈,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一定会怪罪他们的!
“娘娘……”采碧赶紧扶了她一把,“您要是身子不适,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赶来的宋嬷嬷正好听到这句话,暗地打量了江馨雨一眼。
江馨雨摆摆手,示意采碧不需担心,随即转向宋嬷嬷,说道:“还请宋嬷嬷开门吧。”
宋嬷嬷推开殿门,殿外的空气涌入室内,里面的文殊忆受了凉,咳嗽又更重了几分。宋嬷嬷赶紧将江馨雨迎了进来,把门关上了。
江馨雨笔直地站在门前,身子僵硬极了,一步都不敢向前迈进。
宋嬷嬷不管她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从桌上拿过一个汤婆子送进了里屋。“娘娘,怀袖昭仪来了。”
“请进吧。”江馨雨本来有些害怕文殊忆,不知道五年不见,这个人是否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既然她都发话了,这个时候自己在转身离开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低着头走了进去,轻轻唤了一声“端妃娘娘”。
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汐贵妃了,只是一介昭仪,此时见到文殊忆一下忘了行礼的规矩。
文殊忆捂着汤婆子,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对面的人。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个怀袖昭仪有些怕她?
一想到这儿,文殊忆就只觉得好笑。她今日穿着素净的水色里衣,上面一点花纹都没有,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整个人被死气和药味围绕着。反观对面那人穿着樱粉色暗花锦衣,面上脂粉未施,只有那小巧樱唇上抹了一层粉红,看上去宛若春季新绽的花朵,明艳动人。
虽然自己身份上高她一筹,但是文殊忆心里清楚,自己身子病弱,再无争宠的可能了。她就算是位于妃位,也绝对比不上在皇上身边侍寝的一位昭仪!
江馨雨知道文殊忆在打量自己,她也抬眼偷偷打量了她一眼。以前的文殊忆沉稳低调,穿着打扮上绝不会是最出挑的那个,但她胜就胜在一副冰清玉洁、宛若一朵高岭之花不可亵玩的模样。
但是榻上的那人和以往的文殊忆一般穿着素净的衣服,神色却苍老了许多,面容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怀袖昭仪上我这儿来可有要事?”光是这样留在原地互相打量也不是办法,文殊忆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十分的沙哑,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婉转动听。
江馨雨知道她过得不好,只是打算过来慰问探望一番,然而真见到她缠绵病榻,她一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明是皇上身边最为得宠的妃子,完全没有一点盛气凌人之势,模样却似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扭扭捏捏,文殊忆觉得这人十分有趣。
“嬷嬷还不快赐座,一直让昭仪这样站着成何体统……”文殊忆轻轻吩咐道,宋嬷嬷闻言搬来一把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椅子放在了江馨雨的面前。
采碧睨了一眼那把“破破烂烂”的椅子,他们昭月宫里的用具一定都是顶尖尖的好,昭仪怎么坐的惯这种椅子,小心别磕着了。
采碧拿出一团金丝软垫正准备放下,却被江馨雨拦了下来。她今天本来是为了看望文殊忆,采碧这番反倒像是她来耀武扬威一般。
江馨雨跪下向文殊忆行了记大礼,“臣妾成为昭仪后还一直没有来拜见过端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文殊忆被她的所为吓了一跳,她一个空有“妃”位却无实权的妃子,怀袖昭仪这般毕恭毕敬是为哪般?!
“昭仪快快请起,永安宫不比别处,不比性如此大礼!”文殊忆这样一说,江馨雨才重新起身。她牵了牵嘴角,浅浅一笑。
过了这么多年,即使被人谋害,文殊忆的有些本心还是没有变,还是那般待人谦和、和煦善良。
“想必昭仪知道,我身子虚弱,永安宫宫外之事我已不过问多年。昭仪若是想要在这宫中找个依靠可就找错人了。”
文殊忆直言,她能想到的江馨雨来找她的原因就是想要依附她,躲在她妃位的荫蔽下。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可就真的找错人了,自己现在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与废人无异!
“娘娘误会臣妾的意思了,我此次前来是真的只为探望娘娘……”这是江馨雨来这儿真正的缘由,然而原身从前与文殊忆并无交集,贸然如此只会引起她的怀疑。江馨雨脑筋一转,很快想出了一个对策:
“凝昭仪与臣妾交好,端妃娘娘前阵子身子不适,凝姐姐一直忙着照顾你。所以臣妾也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为凝姐姐分忧。”
“不仅如此……”说到这儿,江馨雨停下来思索了一番自己接下来的说辞:“曾经端妃娘娘你有恩于臣妾。只是年岁已久,臣妾当时又是籍籍无名的宫女,怕是你已经忘了吧!”
一提到尹璃棠,文殊忆就稍稍放松了些。这宫中她只信任三个人,那就是已故的汐贵妃、尹璃棠还有宋嬷嬷。既然尹璃棠与江馨雨交好,想必这个人也是能信任的。
抛开尹璃棠这层关系不说,初次接触下来这怀袖昭仪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是虚无缥缈,让人摸不着。难道真像是她所说自己曾有恩于她?
但不管怎样,文殊忆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我不记得想必也只是一介举手之劳,你也无须一直挂怀于心。既然你是尹妹妹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了。”
“我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但是能帮的忙也绝不会吝啬。”永安宫沉静了好久,除了尹璃棠会来看望自己外再无别人。现在又多了一个江馨雨,文殊忆心中十分的欢喜,她莫名的就是想与这个人亲近。
感受到文殊忆对自己的好感,江馨雨知道她是字字真心,这般情谊她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过了,一下竟忍不住红了眼,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江妹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文殊忆已经许久不曾与人交往了,见江馨雨反应过激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诚惶诚恐。
“不是的……”江馨雨知道自己让文殊忆担心了,赶紧拭去泪水勉力一笑。“让姐姐担心了,臣妾只是许久没有被人这样真心对待,觉得感动罢了。”
听了缘由,文殊忆会心一笑,不禁想起了死去的汐贵妃。以前她的汐姐姐也是像这般真性情,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
一想到汐贵妃,文殊忆的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起初她只是微微咳嗽了几声,然而紧接着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咳出了血来。
守在一旁的宋嬷嬷见状,赶紧替文殊忆抚摸背脊顺气:“娘娘不要再想着故人了!您身体要紧啊!”
江馨雨知道宋嬷嬷口中的“故人”指的是前一世的自己,见到文殊忆这般只觉得一阵痛心。她想要上前帮她一把,却被采碧拦了下来。
宋嬷嬷虽然忙着照顾文殊忆,但是这边的情形她也一直留心着的,采碧的动作让她心里很不好受,她立马下了逐客令:
“怀袖娘娘,我们娘娘现在身子不适,您已叨扰多时,还是早些离开吧。”
宋嬷嬷口中的火药味江馨雨怎么会听不明白,但考虑到文殊忆的病情她也只能做出让步,不舍地离开了永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