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的道路错综复杂,周围的景物又几乎一模一样,她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前进了几步,还是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
粗略看了一下,她觉得这里应该是一个市场,脚下坑坑洼洼地地面上有零落的稻草,两旁是一些低矮的房屋,房屋有些破败,里面黑洞洞的,不时传出些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打骂声,她本来想过去问路的,听到那些声音又退了回来。
她又饿又累,实在不想动弹,看到一个角落里有几块白菜帮子,便走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用手撕成一条一条,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生涩的白菜帮子并不好吃,她也一根一根咽了下去,好像早已经习惯了一样。白菜帮子吃完了,肚子不饿了,困意又涌上来。
反正在哪里都是睡!
四下一望,她看到墙根有些稻草,便走过去,铺开,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
骨骼贴着地面的感觉真舒服。
天还没有亮,街道上很静,她裹着稻草,不一会儿就沉睡了过去,等她听到纷杂的声音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被一圈人围着指指点点。
“今天怎么只有一个丫头,晦气!”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啐了一口,转身要走,却被一个瘦小个子抬手拦住。
“大哥,有这样的已经不错了,现在朝廷管的紧,那些家伙都不敢出来。”那人两撇小胡子,一双老鼠眼,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这么多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面前,她有些警惕,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坐起来,慢慢挪到墙角,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腿上,寻思着怎么逃走。
“大哥你看,自己卖自己,肯定没人关心,也没人追究,再合适不过!”瘦小个子上前一步,指着她头上的稻草。
自己卖了自己?
她一惊,立即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歪打误撞进了黑市,面前站着的这几个,便是传说中的人牙子。当即她咬了咬牙,看准一个空隙就冲了过去,然而,她实在太瘦小了,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只一伸手就把她捞了回来。她又撕又咬,又踢又骂,那人立刻一个大嘴巴呼了过来。
她只觉脑袋翁冷一声,眼前有无数星星在飞来飞去。
“就这货吧,走!”
那人一反手,将她直接扛在了肩膀上,她的双腿在他的胸前不停地踢打着,嘴里大叫:“我是个叫花子,我没有卖自己!”
“说你卖了你就卖了,废话什么?再说,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头上有稻草。”那大汉语气生硬,后面跟着的那个瘦子抬手就在她的后脑上一拍,吓得她赶紧护住脑袋。
“我那是睡觉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她不甘心,继续大喊。
“人证呢,物证呢?”瘦子嘿嘿一笑,“没有是吧,告诉你臭丫头,在这里,大哥就是王法!”
他就是王法,他就是证据,是啊,这里她没有办法讲理。如此想着,她便停止了挣扎。
那满脸胡子的大汉把她扛到一处昏暗的破屋里,往地上重重地一摔。她打了个滚,爬了起来,发现里面还有三四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些孩子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神惊恐,有的身上还有伤,一看就是被这些人牙子虐待过。
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些难受,然而,一只手卡住她的喉咙时,她还是没有敢把心里的愤怒吐出来。
那人强硬地掰开她的嘴巴,看牲口一样看了两眼,抬手,把她推给了一个婆子,“吴妈,带下去好好洗洗,打扮打扮,今晚就出手。”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揪住她的领子就往后院推。那人上了年纪,力气却不小,她在前面推着她,后面有几个男人跟着,她想逃也没有办法逃。
其他几个孩子看着她离开,眼神里有惊恐,有同情,甚至还有绝望,仿佛看到自己的命运一般。
后院的屋里有一个大水桶,水桶里装满了热水,那婆子把她推进去,不由分说,撕扯掉她身上的衣服,将她整个按进了水桶里,她还想挣扎,想破口大骂,一张口,却有一颗苦涩的东西滑入喉咙,她一哽,差点儿噎死。
“那药有毒,好好听话,只要乖乖的,王夫人自然每月给你解药。”
王夫人是谁呢?
“要是没有解药呢?”她问,坐在水桶里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那就死,死得很难看,比乱葬岗上的人还难看。”婆子说着,把她的头发解开,然后拿了一把小梳子一面洗一面梳,因为很久没有梳洗了,她的头发纠结得厉害,那婆子足足梳了一刻钟才将头发梳顺滑。“你这头发倒是不错,比这脸好多了。”
“你们会把我卖到哪里?”她有些木然地撩着水,似乎已经认命了。
“姿色好一点儿的卖去青,楼,也有幸运的卖去给人家做小妾,姿色差却伶俐的,就卖去做丫鬟,再差一点儿的,又没姿色又愚笨的,这去处可就不好说了。”那婆子阴阴地一笑,她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丫头,我看你还算识相,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婆子拿了一块布巾,轻轻地搓着她的背。别看这丫头瘦,洗干净了皮肤还是很水润的。可惜这长相,真是一言难尽,否则卖去沧波楼,卖去舞坊都值不少的银子呢。
“……朝云。”
“你倒是有个好名字。”那婆子笑了笑,从旁边取了澡豆,细细地帮她洗。
“方才那个大胡子姓张,叫张三,是我们这里的老大,你对他嘴甜一点儿,说不定他会给你找个好归宿,这样的身子骨,这样的肌肤,若是被卖去做药鼎,真是可惜了呢。”
“药鼎,什么药鼎?”
“就是给人炼药用的啊,专门喂各种毒药,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吓得身体一个机灵,反应过来,声泪俱下地乞求道:“吴妈,我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千万别把我卖去做药鼎,我一家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要是我再去做药鼎,九泉之下,我的父母会死不瞑目的。”
人在屋檐下,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该低头该服软。她抓住那婆子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吴妈,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刺绣,还会……”
“哟,会的还不少吗?”那婆子瞥了她一眼,拂开了她的手,眉目中有点儿喜色。
其实卖去做丫鬟也比药鼎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