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里还住了一个大活人,活人还会做饭,云昭阳简直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座保存完好的墓。
“出兵啊,打仗啊,都是大人物们说了算,哪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说清楚的?古往今来,为各种各样的荒唐理由挑起战事的王侯将相,也不是少数了,听说,这次弘国攻打玄国,为的是一个女人。”
云昭阳依旧不动声色,宿莲九的手指动了动,显然有些生气,沐清歌更是一副听到荒唐暴君的样子,目中愤愤,就差拿拳头砸桌子了。
“可恶,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管百姓死活。”稚道,然而他的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愤怒,他甚至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应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些人,自己养尊处优,怎么会知道百姓的艰难?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收到的书信?”老头儿问道。
“就在上个月。”云昭阳道。
那老头儿瞬间了然,道:“桐城大乱也就是最近半个月的事情,那个时候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老汉好心劝你们一句,过了今晚,还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桐城那个地方,真不是人去的地方。”
“老人家可否细说?”沐清歌听他话里有话,问道。
老头儿拿起碗,喝了几口菜粥,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缓缓道:
“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这个村子叫镇宁村,原来也有十几户人家,算不上富庶却也不缺衣少食,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发生了瘟疫,那瘟疫一爆发就没有办法控制,壹夜之间,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死绝,只剩了我们几个命硬的,守着一堆白骨苟延残喘。后来,瘟疫过去了,外面却再也没有人敢进来,我们在这里活的好好的,也不想出去了。从那场瘟疫到现在,算起来应该有几十年了吧,这个村子与世隔绝,几十年如一日,我们几把老骨头本以为就会这么过下去,谁曾想昨日村子后头的大瀑布上突然掉下来了一个人。我当时正在那里捕鱼,远远看见,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就没有管,可谁知一转身,那人竟然爬了起来。”
老头儿说着,眼底隐隐有恐惧的神色。
那个时候,天色将晚,他一个人收了鱼篓正打算回去,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声音非常大,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倒像是有东西直接用最快的速度从瀑布顶上冲下来,他甚至想,若不是瀑布下的石头坚硬,那个东西很可能已经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被溅了一身水花,抬头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水里站起来。那个人浑身是血,几乎已经看不出五官,他向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身上有东西呼啦哗啦掉下来,脚下的水顿时被染成血红色。
当时,他觉得自己都灵魂出窍了,最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颤抖着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个时候,人的本能应该是逃走的,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力气,一双腿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然后伸出血肉模糊的手,用尽全力地抓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的样子实在太惨了,我当时被吓得不敢动弹,那个人抓住我后,叽里咕噜的说了句什么,因为他的半张脸都没了,嘴有些漏风,所以,我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后来,他在怀里掏了一阵,摸出了一封信,塞给我,然后就倒下了,这次真的没有再起来。”
老头儿挑了挑油灯,屋里的光有些亮了,盯着那点跳动的火苗,他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了些。
昨日的一幕,简直比几十年前的那场瘟疫还要可怕。
“我见那个人的装扮,应该是个当兵的,觉得他可怜,就找了村子里的其他几个人,连夜挖了个坑,把他和在瘟疫中一起死去的人埋在了一起。”
老头儿说着,弹了弹身上的泥土。
稚扫了他一眼,目中有些厌恶。
这些泥土,就是从乱葬岗来的吧,带着一股浓烈的死人的气味儿。
只是在村子外面的时候,为什么他没有意识到?
他抬眼看了看屋子,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粥好喝吗?”启在它的包袱里问。
相处了几日,它也知道了如何和海皇传音入密了。
“给死人喝的东西,你想尝尝吗?”
给死人喝的?
启吓了一跳,用爪子扒开包袱的一角,果然看到几碗黄黄绿绿的东西,瞬间恶心得想吐!
“喂,主子,你别喝!”
它用尽全力提醒。
云昭阳好像没听见,拿起粥碗抿了一口,旁边的沐清歌却好像听故事听得入了迷,完全忘了吃喝,一碗粥自始至终一动未动。
其实,云昭阳知道,断情谷三隐之一的迷情笛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洁癖的,至于她,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惯了的,饿疯了的时候连腐烂的动物尸体都吃过,一碗粥算什么?
“一个重伤的人能活着逃到这里,真不容易,也许是上天怜悯,想让他完成夙愿。”
云昭阳说完,端起碗,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半。
那粥的颜色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挺特别的,应该是加了些青蒿。
喝完,云昭阳抹了一把嘴,心念电转:
桐城离这里少说也有三天路程,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怎么可能活着逃到这里?而且,他如果活着,不是第一时间去找援军吗?为什么往这深山老林里钻?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人已经不再是人了,而且,他来到这里,也绝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指使。
她的行程保密,取道这里,又是一时兴起,肯定不是为了她来,那么他为什么到这里?这座小村子又有什么秘密?
放眼望去,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巍巍大山的影子之下,夜黑得有些可怕。
云昭阳还想细问,却见沐清歌向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会意,知道过多关心桐城之事肯定会引人生疑,于是摇了摇头,道:“战火再起,只是可怜了百姓。”
“是呀。”那老头儿长长地叹息一声,浑浊地眼睛里涌出了一颗泪珠,“那个人也是个可怜人,他死了以后,我叫了村子里的几个人,把他从水里捞上来,本想着换身干净衣服再下葬,谁知,一脱掉那身铠甲,全村人都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