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丧家之犬
月童2018-05-16 18:003,630

  走时她背了几个馍馍,她又用所有的钱在镇上搭了马车,去了咸阳。

  她竟不知这一路,来时七日,回时竟走了将近两月,她徒步穿过峡谷,翻了不知道多少座山,她差点被狼吃了,差点掉入鸿沟。

  可是她到底是个命硬的,即便这个身子残破不堪,但是她活下来了,她没有辜负父亲的话。

  此时边疆应该是大局已定了吧。

  父亲也死了吧…巴图也被杀了吧……

  只有她苟延残喘,活着回到了中原。

  她在镇上偷了一个富人的钱袋,给自己买了药材,换了身灰扑扑的男人衣裳,束起发髻,缩肩跛脚走在路上。

  街上,小摊位上,随意走到哪里,便是两月前的那场战事。

  与西突厥议和,萧家大获封赏。而王方冀叛国求荣,王家受牵连威信大减,皇后跪于殿外求情皇帝避而不见……种种传闻,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坐在一个茶棚里喝着面汤吃着冷饼,一抬头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对面的巷子,她面色大变,匆忙的将口中食物咽下,急忙追了上去,腿脚伤的很重,她吃力的跟着那人。

  在一个拐角处,忽然被人勒了脖子往后拖去。她迅速掏出弯刀便朝后刺去,手却被人禁锢动弹不得。

  她还要挣扎,背后人沉沉,道:“别动,有官兵。”

  莞尔听着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瞬间红了眼眶,咬着嘴唇,哑声道:“你还活着,巴图……”

  她顺着对方人臂往上摸索,布满伤痕的手,结实的臂膀,小臂束着布带,他还好好的……。

  “是。”

  “真好。”

  苍天有眼,竟留了他一命。

  之后,巴图便一路没再说话。

  他戴了面具,遮住半张脸。身上穿着绫制的衣裳,腰间三尺宽的皮扣,还有一把乌黑的佩刀,这些她从未见过。

  莞尔心中越来越沉,却忍着没有发问,马车在一处不大的宅子前停下。

  她停在门边,看着巴图的下巴,淡声道:“巴图,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

  “我还是你的主子么。”

  巴图未有应答,而是上前推开门,将她带进去,自己守到门边。

  “巴图!”

  “想活命,便按照他说的做。”

  “谁?”

  莞尔将视线从巴图身上移开,警惕的盯着院中出现的那一袭欣长身影,待他转过身时,吃了一惊。

  竟是裴长卿?

  “到底是多年的主仆之谊,装扮成这样都能认得出,王姑娘这一路奔波辛苦了。”

  莞尔沉沉的看了巴图一眼,他执刀立在门边,不言不语,这般情形让莞尔方才升腾起来的欣喜逐渐散了去,最后化作一股心寒,从脚底一直窜到心口。

  她紧了紧手指,眼睛一直看着身前的那片地方,待裴长卿说要便躬身行了一礼,淡声道:“见过神王。”

  裴长卿微抬了下手,走到她身站定,说道:“巴图已入我神王府,不再是你的护卫,他用毕生忠诚向本王换你的一条命,这里是千两黄金的票据和新的身份文牒,外头有车马行装和一个车夫,即刻南下,不论何地都够你富贵一生。”

  莞尔大病未愈,脸色蜡黄,身影消瘦,露出来的手上一道道细密的划痕,只胡乱的涂了些药膏,她抬手拢了拢衣领,用那双大的惊心的乌黑眸子盯着裴长卿看了一眼,又垂首看了眼裴长卿手上的金店票据。

  她看了许久,舔了舔干皮的嘴唇淡声道:“敢问神王,若是神王府一夕之间灭门,而你沦为人人谩骂的卖国贼,你会安心的享乐后半生?会假装看不到听不见的苟活于世?”

  “神王府不是王家,自是不会沦落至此。”

  莞尔嗤笑,出声道:“哦?那为何前神王无故丧命,你却至今没寻到缘由,神王的棺木里空空如也?却连半块尸骨都没有寻到?”

  寒气扑面,莞尔还不待反应,脖颈一阵刺痛,一柄寒刃便贴在她的血脉上,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肉流了下去。

  她疼得缩了一下,脸色又白了几分,裴长卿垂眼看着她这般模样,觉得她像片脆弱的素纸,明知自己不堪一击,却非要逞强。

  莞尔自然读不懂他的神情,满心注意力都在寒刃上,她不动声色的看着裴长卿,又说道“食人谷中上千亡灵,你们都挖回来了?”

  裴长卿眼中划过一丝人气,厉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莞尔也摇摇头,“我用这个秘密,换取你的庇护,我要留在你的神王府,为我父亲洗脱冤屈!”

  她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人,看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就凭你。”

  “我一人足矣。”

  “神王府凭什么救你,巴图的命是本王救的,让他为神王府效力,是莫大的恩宠。至于你知道的那些,本王终有一日也会查到,神王府并无救你的理由。”

  莞尔抿了抿唇,“只要一地容身,剩下的事,我不会麻烦神王府。”

  裴行之忽然轻笑一声收回长刀,说道:“我倒是忘了,你是江湖颇有名气的赏金猎人,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俱是能手。”

  莞尔眼中升起怒气,下颚一凉,神王用刀柄抬起她的脸,淡声道:“连这丝屈辱都受不住,能成什么事。”

  “本县主是……”

  “漏网之鱼,阶下之囚,你若在神王府,便是奴仆之身,本王可以护你周全,但是你必须先寻到本王父亲尸骨。”

  莞尔闻言,“寻到之后,你又将我送出去,我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你如今没有讲条件的资格,想清楚再来寻本王说话。”

  “不必,我王莞尔绝不为奴!”

  说罢转身便走,巴图见状便要将她拦下,却被神王喝住。

  “巴图,莫要忘记你的身份!”

  “王爷答应过我,会救她!”

  裴长卿冷笑,摩挲着刀柄看着莞尔大步离去的身影,沉声道:“丧家之犬,还能去哪儿,最后还得来求本王,这世间谁还能救她。”

  莞尔从那处宅子里出来,天色昏沉,她好不容易走出小巷,用身上的铜板买了一个饼坐在桥墩底下的石台上细嚼慢咽的吃了半块,剩下的又收在怀中。

  她捧着一个破罐咽下冰凉的水,也咽下心底的怨恨。

  巴图终究是跟随了裴长卿,去权倾朝野的神王府做了护卫,是啊,这比跟着她出息多了……

  可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背弃她!

  在她四面楚歌,孤身一人整日如蛇鼠一般偷偷摸摸的存活时选择离开。

  什么用忠诚换了她的性命,不过是补偿自己的良心罢了,她为什么要去成全!为什么要如他们的意!

  对了,裴长卿老早就说过父亲会出事,次次当着她的面让巴图归附。

  难道这中间,他也参与了?以他的本事定能察觉军中不妥之处,却由着这些人将父亲逼迫致死。

  他是不是也想父亲……死!

  周围大多是流浪汉和乞丐,他们喝着不知从哪里讨来的酒,莞尔缩在角落,那些人见她可怜,便也给她分了几口,辛辣劣质的糙米酒刮着喉咙入了肺腑又化作一团火,驱散了心中的寒气。

  她往前凑了凑,听到他们正议论刚到任的咸阳令徐方知。

  她猛地想起此人正是父亲旧日同窗,私交甚好,她与大姑娘如月少时关系颇好,来京城前还一直书信往来。

  徐家世代书香,家风清明,徐世伯为人正直,月如更是知书达礼。莞尔自小便招摇好动,便很是羡慕她可以如此温婉。

  或许可以寻他……

  又在角落里听了会儿,暗暗下定决心打算试一试,便等到夜色降临孤身潜入咸阳令府中,护卫并不多,书房外只有两人。

  莞尔拿出一只迷幻香燃了放在一边,不到半柱香那两人便昏了过去。

  她跃上房顶揭瓦看了看,见只有徐方知一人伏案书写,便推开门闪了进去。

  “你是何人!”

  莞尔取下面纱,沉沉道:“徐世伯,是我啊,莞尔。”

  “你,莞丫头,你怎么在这里?”说罢连忙起身关紧窗户,又朝门外看了几眼,回身焦急问道:“到底是出了何事!你父亲怎会做那叛国之事,谁害了他!”

  说罢竟流出了泪,莞尔垂首看着手指,红着眼摇头说道:“军中复杂,侄女根本不知头尾,父亲是被人设局诬陷,说他与吐蕃探子为伍谋杀议和大臣!可是这根本就是屁话!寻到家父时,他被人断发侮辱,浑身是血,只剩半口气!”

  徐方知重重的捶了书案,恨声道:“为了争权夺势,这些人真成了恶鬼!王兄被迫入局,却过于正直,世伯当初听到军中裴将军被刺杀,便已有不详之感,奈何一届酸腐书生,军中无人也帮不上忙。”

  莞尔擦了脸上泪痕,说道:“家父一生正直,竟落得这般田地。徐世伯可否念在与家父的交情上,助我进宫面圣,皇后娘娘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徐方知面色变了变,将她拉着坐下,迟疑的说道:“莞尔,有件事世伯本不想同你说,但你现在既然筹划着入宫求救便不得不提点你两句,待你听完后从长计议,可好?”

  “世伯请明言。”

  “你父亲出事后世伯便一直派人去长安打探,听闻皇后如今已被禁足于三清观,不许任何人探望,清修思过。”

  莞尔惊的站起身,愣怔道:“那王家,还有柳家呢?朝中无人了么?”

  “因你父亲一案,王柳两家都受了牵连,朝中好些官员都被贬斥流放,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是萧家独大了,你若是入京怕是无甚用处啊。”

  怎会如此?

  莞尔跌坐榻上,那如今还有谁敢替她鸣冤。方才,她还得罪了神王,失掉唯一的机会。

  徐方知见她面色颓败,叹息一声,看了看天色,说道:“孩子,你便先在此歇下,世伯与你父亲乃是生死之交,当初是他不顾闲言收敛家兄尸身,又替我徐家奔走,如今到我报恩之时,此次定会将你护下。”

  莞尔身心俱疲,听罢感激至极,便先留在徐府另作打算。

继续阅读:第12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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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疑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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