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甩手将短刀掷出,擦着徐月如的脸扎入身后的马车上。
“杀了她!”
莞尔踏着石头纵身一跃扎入河中,水流很急,很快便没了踪迹。
徐月如咬牙站在河岸,蹲身捡起一只银钗,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待她离开后,下游一株老树旁走出一人,天色朦胧,近了些便能看出是裴长卿。
他闲适的靠着一颗老树,抬眼看着水流。片刻后,水中出现两个身影。
巴图怀中抱着浑身湿透,奄奄一息的莞尔从水中走出,跪在裴长卿身前。
“王姑娘真是福大命大。”
莞儿抬头冷冷看着如救世主一般的裴长卿,咬牙道:“命不大怎么让王爷看这场好戏。”
“即便沦落至此,依旧这般牙尖嘴利。”说罢,冲巴图摆了摆手,说道:“送至附近农家,也算全了你的情义。”
巴图依旧稳稳的抱着,垂眼看着莞尔,沉声道:“王爷可否将县……将王姑娘带回去,她伤的很重。”
裴长卿却冷声道:“我已救她一命,剩下的之事全看她自己作何打算,入神王府便要一心归顺,今日带回去明日便要逃,你以为神王府是慈善堂。”
巴图垂眼看着莞尔,手臂紧了紧抬头又要说话,被莞儿抬手拦下。
她挣扎起身,挺直腰背,冷声道:“即便你权势滔天,足以撼动天地,也休想践踏我的尊严!”
裴长卿朝前走了两步,冷笑了一声,看着莞尔的眼睛说道:“真让本王大开眼界,今日救你一命,倒成了折辱你的傲骨,王姑娘,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有家门遗风。”
“是比不上神王府裴氏一门的趋炎附势!”
下巴被裴长卿捏住,“王莞尔,你若再胡言乱语,本王现在就送你回河里喂鱼。”
莞尔心中有气,此时只剩半条命,更有股豁出去的恨意,“胡言乱语?当初裴将军被刺,家父接管裴家军队,他们却随着萧家军一同闹事,不听将令,煽动军心!待议和大臣擅自闯入突厥军营后,他们又借口没有军令不去营救,这就是你们军风严明,赤胆忠心的神王府军队?家父浴血而战的时候,他们在哪里!怕是早就和萧家勾结在一起了吧!”
“王莞尔!”
“我倒是想起来了,王爷早就警告我要收敛,否则王家一朝落败,我就是那地上的泥,您可真是未卜先知!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便琢磨着收拾我们王家了……”
裴长卿神情发冷,讽刺道:“王家和柳家还没有那个资格让本王费心。”他抬手搭在腰际,半侧了身子看着远处。“王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皇后被禁足三清观,萧淑妃代理凤印。她已在殿上承认王方冀及其党羽勾结吐蕃,领兵谋反一事。而你,善德县主,私入军营,协父杀人,已被全国通缉,现在各州皇榜上都挂着你的画像……”
“你胡说!”
一旁静立的巴图,沉声道:“王爷所言皆是实情。”
“怎么可能?皇后她……”
“弃卒保车,有何不可,你们父女已成废棋,弃之才是聪明人。”
日头东升,天际泛白。
莞尔脑中回荡着裴长卿的话,觉得一股子寒气从指尖窜到了心口,她趔趄了一下,被巴图扶住手臂。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似乎要把数月来积攒的怨气全部吐出来。
拨开巴图的手,她转过身看着晨曦,看着那一道亮光从水面升起。她忽的笑了,越笑越大声,疯癫痴狂,那单薄的背影透出无尽的怅然。
“是啊,都是聪明人,只有父亲傻,所以他就得死。哈哈哈,说的对,说的好啊!”
她说罢缓缓转身,在裴长卿和巴图的脸上扫了一遍。
“噗”的吐出一口血,昏倒在地。
巴图大惊,急忙伸手将她揽住。
裴长卿冷眼看着,说道:“送到附近的农家。”
“她伤的很重,必须医治,王爷,还请您……。”
“辰时必须出发,拿着此信往南疆走一趟。”
“是!”巴图将莞尔放到旁边的大石上,接过一个细细的竹筒,皱眉问道:“又有战事?”
“南境百余小国,虽被天朝若灭,但贼心不改,你们蒙舍部族如今最为乖顺,此次你去送信最为妥当,告诉他们,皇朝宽宥留他们安居乐业,若是敢和突厥吐蕃有瓜葛,神王府定挥师南下踏平他们的房屋田园。”
“是。”
“今日一过,你们的主仆情便尽了。”
说罢扫了眼莞尔苍白的脸色,转身离开,巴图看了眼天色,还有半个时辰,紧了紧手臂快速往附近村中奔去。
这一切莞尔浑然不知,待她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半夏趴在她的床边睡着,想叫她醒来,刚张口便是一通咳嗽。
“莞尔你总算醒了。”
“嗯。”
声音沙哑粗砺,胸口闷疼,腿脚更是麻痒刺痛。
这一身的病痛,让她每一口气都艰难费力。
“你怎的在这儿?”
“我恰好途径此处,在河岸边上救起了你,这里是一处农家,这家人我相熟,十分可靠,定不会多嘴的。”
莞尔闻言只是淡声一笑,什么叫相熟,可靠,人心叵测,利字当头时,谁又能信呢。
见她笑容苦涩,半夏抓起她的手,轻声道:“莞尔,咱们去南方吧,远离朝堂,隐姓埋名,至少能活着啊。”
莞尔指了指木案上的水,半夏扶她起来,喝了三碗才停下。
她垂首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臂腿脚,说道:“父亲尸骨未寒,我如何苟且偷生,半夏,他一生忠诚却被挫骨扬灰,散魂于巫江,同那些十恶不赦之徒一样在那个地方徘徊。他连座坟都没有……你让我如何安然自得的活着。”
“莞尔,王大人定不希望你白白送命。”
莞尔抬眼看着半夏,目光颓暗,“这条命送了又如何,我孤身一人,即便死又何妨,无牵无挂倒也干脆。”
半夏眼睛发红,侧头擦掉眼角湿意,骂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不是人吗?咱们五岁便相识,多年来胜似姐妹,你就忍心离我而去吗?”
莞尔抬头看着她那张明丽张扬的面容,伸手抚了抚,“你终有一天会寻个郎君,我哪能一直陪着你。”
“我不寻那些臭男人,咱们好姐妹一道互相照应不好么。”
莞尔动了动身子,看着半夏问道:“此次是巴图传信给你的吧。”
“你……”半夏猛地抬头,她没想到莞尔这么快便猜到。
“你至今都没问巴图之事,身上穿着华服,此处穷山僻壤你怎么会路过顺路救我。他现下是神王属下,这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瞒我。”
半夏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莞尔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如今心如磐石,再大的事都不会惊讶了,他进神王府也没错,良禽择木而栖,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我有何可气的。”
半夏干笑了一声,将一颗熟透的红果子塞到莞尔手中。
“放心,一时半刻我也不会寻死,你不必想词来宽慰我。”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京城情势对你无一丝好处,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莞尔捻着那颗鲜红如血的果子,闭上眼压住那股恶心,说道:“这天下怕是只有神王府有那个本事可以和如日中天的萧氏一门抗衡。”
“神王府?那裴长卿此人城府极深,手段狠厉连圣上都礼让三分,你如何与他共谋。”
“共谋?”莞尔无声的笑了一会儿,抬眼定定的看着半夏,沉声道:“不,我要……入神王府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