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方才觉得以唐姑娘的身手定能躲得过去,谁知她竟这般藏拙。”
裴长卿冷笑的看着她,“唐晚,你迟早都要因为自作聪明害人害己!唐雨烟师从护国寺高僧,自然从小习武,五年前因与刺客搏杀重伤,不可调动内力,故而一心一意修习琴艺。你自以为探到秘密便罔顾他人性命,谁让你自作主张!”
“奴才以为……”
“本王知道你心高气傲,妒忌唐雨烟之才名,可这般做派未免太过下作。”
莞尔被这般训斥心中怒气翻腾,她紧紧攥着手指,拼命压制怒火,心中默念着父亲的名字才缓缓平复下去。
不能顶撞,裴长卿就是在激她,待她忍不住反驳叫嚷,他定会说什么“难成大器,不堪重要”的屁话!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性子急躁的王莞尔了,她能控制自己的心绪。于是跪下认错,“奴才知罪,不该妄自揣测唐姑娘私事,不该自作主张,她醒来后定去磕头赔罪。”
裴长卿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莞尔,她嘴上说着自己错了,可腰背依旧笔直,手指紧紧的攥着衣袖。
她没有愤怒的与他对峙,就这般认了错。可裴长卿明白,倔强如斯,他纵然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却无法催折此女的骨气。
心中升起一丝烦闷,淡声道:“起来。”
莞尔垂首起身立在裴长卿身后,傲风过来沉声道:“王爷,董万忠父女求见。”
“让他们过来。”
“是。”
董瑶倒是与先前一样,面对裴长卿是时便收敛了许多,扭捏娇羞的跟在董万忠身后恭敬的跪在地上。
“拜见神王。”
裴长卿并未和他寒暄,劈头便质问道:“素闻董大人治军有方不曾想竟纵女行凶,唐雨烟乃芙蓉园请来的琴师,自然在神王府庇护之下,你们竟在此闹事,好大的胆子!”
董万忠垂头看着地面,闻言解释道:“大人请听下官解释,此次伤了唐姑娘实属无心之失,下官之女生性冲动,行事难免鲁莽,她是气臣到此,并非故意伤人。”
“若人人犯案皆一句无心之失了结,那么官府何用之有!”随后看向董瑶,说道:“董姑娘依旧还是这般蛮横,随身携带利器,出手便是他人要害,本王倒想知道,唐雨烟如何得罪你,竟下此狠手。”
董瑶撇了撇嘴,似是不喜欢裴长卿这般说她,但毕竟在心仪之人面前,她收敛许多,听罢便沉声道:“此女精通蛊惑人心之术!她一个卖艺之人会弹琴罢了,却总是插手他人内宅……”
“瑶儿莫要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王爷!你可记得宫中百花宴时我与那叛臣之女王莞尔在殿上争执?”
裴长卿搭在石案上的手指动了动,“记得。”
董瑶面上一喜,说道“当初王莞尔去府上买酒,我确实将桃花酿都浇了花草,可不是与她斗气,而是,那酒全是她唐雨烟托我爹买来的!母亲辛苦经营家中产业,竟是养了别的女人!”
有道是家丑不可远扬,可这董瑶丝毫不避讳,声音之大就连廊下侍女都纷纷看过来。
董万忠面色铁青,闻言说道:“下官仰慕唐姑娘才学……”
“才学?爹你大字不识几个,又不懂音律,唐雨烟口口声声只同大才子交往,怎会对你另眼相看!”
“董瑶!为父从未亏待你们母女,如今处处针锋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中邪二字一出,莞尔便瞧着那董瑶猛地变了脸色,似乎想到什么可怖之事,嘴唇抖了抖住了口,侧身狠狠的看了董万忠一眼。
“王爷,下官愿承担所有罪责,医治唐姑娘的花费董府全由董府出,请王爷网开一面,原谅小女过失。”
“凭什么要……”
“住口!”
董万忠神情阴鸷,盯着董瑶,直到她垂下头才收回视线。
毕竟,唐雨烟只是罪奴之籍,即便是神王之尊也不能让贵族嫡女去给唐雨烟赔命。
董万忠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行事最妥,先自己认下错处,便给神王留了情面。
“董将军既然都这般说了,本王亦觉得妥当,只是唐雨烟乃芙蓉园请来的琴师,受神王府庇护,即便是贵女也不得随意欺辱,待她醒后董大人便带着大姑娘去赔礼吧。”
“是,下官定会亲自赔罪。”
董瑶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神情也略带萎靡,身子还微晃。
莞尔见她闭着眼猛地向一侧斜倒,便要过去扶。
“多谢。”
她还未到跟前,董万忠便将董瑶扶起。
“瑶儿近来身子不适,下官便将她带回,一应花费下官自会送到唐姑娘手中,他日定登门告罪。”
“董将军请。”
外头匆匆进来几个仆从,接过董瑶快速离去。
莞尔看着董瑶那背影心道“不会是得什么怪病吧,一会儿疯癫一会儿又这般萎靡。”
正思索便听着裴长卿冷冷的对身后的傲风说道:“去查董府这两个月来出进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另外详查董氏母女,她们得了什么病症。”
傲风领命出去,凉亭只剩下莞尔立在一侧。
她向前了一步,说道:“王爷,董万忠曾在七年前购置美人册,现在又接近唐姑娘,很可疑。”
“本王知道,此事你不必插手,在此处守着,直到唐雨烟伤势无碍再回府。”
“王爷要回去?。”
不怕她借机生事?
他似乎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不屑的轻笑一声,“你只需记住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若你想借此时机兴风作浪,那最好为你那几位勉强称为朋友的人打点好退路,否则,本王定会从他们身上讨些颜面回来。”
莞尔抿了抿唇,沉声道:“奴才定当好这差事,好生守着唐姑娘不许任何人靠近。”
“神王府会留下护卫暗中保护,你只需留心她周围的人,这次她在芙蓉园受伤,神王府亦有过失。”
“是。”
裴长卿自始自终都没进去看唐雨烟,嘱咐了莞尔便带着护卫离去,莞尔看着他那冷清的背影,兀自感叹唐雨烟一颗痴心错付,像他这般薄凉寡淡又精明算计的人,不定在谋划什么大家族的贵女。
腹诽一通,她依旧规矩的立在正屋门口,看着侍女来来回回的端着血水,过了会儿陈伯也过来了,医童瞥见她怪笑了一声,快步跑进去。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陈伯面色淡淡的走出来。
“陈伯,唐姑娘的伤?”
“无碍,那匕首也没扎到要害处,她自有功夫底子,躲开心脉不是难事,流些血罢了,小伤。”
莞尔抿了抿唇跟在身后,拿了取药的方子,说道:“这伤在肩骨,不会妨碍日后抚琴吧。”
“自然不会,又没伤到经络,只是看着吓人,你去同她说,十日内便可入场,一月后便可抚琴。”
“好。”
陈伯甩着袖子离去,莞尔从芙蓉园的药堂取了汤药,又熬了一个时辰,殷勤的端到烟雨阁。
兰儿将她拦下,“唐晚,你今日辛苦了,下去歇息吧。”说罢便从她手里接过木托盘。
莞尔听罢说道:“王爷走时吩咐定要好生守着,否则唯我是问,兰儿姐姐,我就守在外头。”
“也罢,代我家姑娘谢王爷。”
“好。”
就这般守了三日,唐雨烟未曾让她进去,待第三日,莞尔正端着汤药走在回廊上,便听着来往的婢女谈论。
“唐姑娘真是可怜,日后不能抚琴可如何是好!那董家姑娘真是狠心,竟下了那么重的手!”
“恶人自有天收,听说董大姑娘得了疯癫之症被董将军锁在屋子里,就她这般心思,活该!贵女又如何,这名声一出,后半辈子就算毁了。”
另一个婢女捂着嘴巴啊了一声,说道:“会不会是董将军怕她胡言乱语,所以……”
先前说话婢女摆了摆手说道:“说是她娘死后日夜哭泣,任谁劝都无用。”随后压低声音,“说是中了邪!她娘便是被鬼物附身死去的。”
“你怎会知道?”
“我姑母就是董府厨房的厨娘,自然知道原委,如今董府乱着呢……”
两人低声交谈着往远处走去,莞尔从拐角处走出来,中邪?也就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才会信这套说辞。
定是她得了病,被人谣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疯癫……
那日她来神情便有些许急躁,双目赤红,手微微痉挛,大闹一场后,又有些许萎靡之态。
难道那时就是疯言疯语?
她蹙眉思索着去了正屋,今日她提早熬好了药,还亲手做了一碟子蜜饯,打算着去赔礼。
然而,刚迈下回廊的阶梯便看到兰儿端着汤药碗神色警惕的倒在了一株海棠树下。
嗬,好谨慎的性子,竟然将她熬的药都倒了去。
她心中冷笑,提步便走了过去,兰儿正要脚拨弄土想盖住药味,回身便看到莞尔含笑走了过来,顿时无措的垂下头。
“唐姑娘可真是谨慎细心之人,竟然连神王府的药都不喝。只是,既然疑心神王府加害,直说便是,又何必将我指挥的团团转,还浪费这么多珍贵的药材。”
兰儿搓着手不知如何回话,脸色发白眼看要哭出来。
“是时我自作主张……”
“你?你敢吗?王府大夫分明说她那伤根本没伤了经骨,你们却四处散播说唐雨烟日后不能抚琴打量王府都是傻子,由得你们摆布!”
莞尔冷笑一声,便将托盘中的东西全都倒了出去,“砰”的一声,全都碎了。
“唐晚,求你千万莫要同王爷说起此事。姑娘不是有心的,她只不过……”
“兰儿。”
唐雨烟的声音忽然想起,兰儿抹了眼泪起身跑到她身侧。
莞尔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唐姑娘不喝药,是打算讹诈董府还是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