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恒闭目的脸上,眉头微蹙一下,手指在椅侧敲着“嗒嗒”声,道,“哦?”
纪慕言知道,这是她不想搭话的意思的,眉目淡淡的笑意,“你喜欢待在边境,也是因为边境上自在些,我到真是有些羡慕你,不比应付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穆恒睁开眼睛斜看着声音的方向,对上纪慕言的目光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撇头看着院子里的梅树,穆恒蹙眉疑惑,“你怎么了?”莫名其妙的伤感,莫名其妙的悲凉,听着那声音似乎沧桑的快要散了架子似得,撑着一口气。
穆恒见他看着远处一言不发,眉头揪着一丝疲惫,穆恒又道,“你是怎么处置,那些对你娘下毒的人?”
纪慕言看着远处的眼睛眯成锋利的刀芒,声音低沉阴冷道,“让她们也尝尝半死不活,的滋味。”断手断手,又盲又哑,这般的生不如死比用毒还残忍,也因此,他和他爹如今势同水火,毕竟那两个女人一向是他最宠信的妾室。
穆恒了然的口气“哦。”了一声,又平静的声音问,“纪廷啸舍得?”
纪慕言撇头蹙眉惊讶看着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都知道?
“怎么?很吃惊?这一天一夜的功夫,本座可没闲着,”穆恒歪头冷笑道,“戚县如今哪里有泼皮骂街,赤微山上哪小厮手脚不干净,本座就是不问,这三尺厚的邸报,噌噌的往本座面前堆积。”她的那些鹰卫,就没有一个是能闲的住的。
见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忧虑甚至还有忌惮,穆恒神情淡漠声音冷冷道,“你放心,本座不是个勤快人,本座如今的心思都在北境呢。”穆恒坐直身子,揉着手腕,又道,“朝廷早晚是要整治赤微山的,本座倒要看看纪廷啸能撑多久。”
“我爹他,虽然有一些功利心,这几年也愈发的有些专断蛮横,其实并算一个坏人。”纪慕言看着穆恒的眼睛,朝廷对赤微山早就虎视眈眈了,若是穆恒能从中缓和,到也是一个办法。
穆恒哼一声,“好人?纪慕言,你才是好人吧。”都能容忍纪廷啸这样的男人,对妻子冰冷,不闻不问,专宠妾室,任由妾欺负妻,这样的人,穆恒是一千万个瞧不上。又道,“我要是你,我连纪廷啸也一起处理了。”
纪慕言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话,呛的一阵咳嗽,“他毕竟是我爹。”
“没爹,你就过不好了?”这样的爹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设身处地,若是御王呢?”
穆恒笑了下,眉头挑的高高,眼里透着自豪,笑的一丝得意道,“他那么痴情的人,怕是不会给我弑父机会啦。”说完又神情落寞道,幽幽一叹,“我跟父王有三年九个月一十八天没有见过面了。”都是书信来往,北境离不得他,她又不能离开南境,如今她好不容易从南境回来,打算皇奶奶寿礼一过就去北境的,偏又出了岔子,留在了京都。
“至少你们之间父慈女孝,御王又情深义重,你们之间至少没了那么多的冲突,不会有一天变得势同水火,见面干戈。”纪慕言目光柔柔的落在穆恒身上。
穆恒错愕的看了眼纪慕言,又是茫然的失落,冲突?干戈?她和她父王如今就是少了这些,小时候她可没少让父王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呢。
“父王是一个站在高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娘亲过世之后,那道光就没了,他变成一个有着坚硬外壳的人,为了留在父王身边,我悬念自尽,出言威胁,然后又为了不成为他的牵绊,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如今,我终于可以和他并排站在那高台上了。”穆恒像是失了魂,眼眸里晃进了一道光,她看到的都是模糊一片。
纪慕言敛息静静的听着,他似乎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心底的寒潭,惊起一层层冰冷的水花,将整个院子都洒了一层凄凉。
穆恒陷入深深的回忆里,七岁中秋那日,是她梦魇的火种,烧红了她后来的年年月月,宫中家宴,欢声笑语,她不过是觉得那红曲酒的颜色红的有趣,偷喝了几口罢了,她沾酒红脸,娘亲嗔怪她,罚她去御花园醒醒酒,她踩乱了一大片黄亮亮的菊花撒气,一旁的小太监一个劲的劝她。
后来宋依哭着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在蹬着小腿对着又一朵菊花的脑袋狠狠的踩个稀巴烂。她懵愣的被宋依拉着跑去畅音阁,见哪里一片杂乱,四周躺着十几具尸体,人群中父王哭了,小小的她,第一次见父王哭,瞥眼寻着娘亲的身影,半晌,一无所获。
再近一点的时候,她便看见父王怀里躺着一个人,那衣服上的颜色绣花纹路看着熟悉,站在父王身边的时候,她才认出,那是娘亲,心口插着利刃,染红了一大片白衣,她鼻子一酸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那日很多人都说,幸亏她不在。
那日让她悔了十几年,娘亲冰冷的躺在父王的怀里,心口晕染着片片刺眼的桃花,对她,只言片语,一字未留。
娘亲死后的第三日,灵位被送到京都城外,佛缘寺的福音塔,供奉在第五层的小隔间里,她和父王一起送去的,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娘亲孤零零的放在寺庙,放在府里不是日日能见吗?
娘亲的头七之后,木头了七日的父王送她进宫,便领着十万大军在天祈鼓的二十八下“轰轰”声中,蓄势待发。
她被抛弃了?她发狂的认为父王也要去寻死了,娘亲说过,战场凶险,九死一生,她被关在仁寿宫的偏殿里,外面是黑着脸的顾嬷嬷带着凶神恶煞的宫女太监把守着大门。任她哭闹,那扇门就向一堵墙似得,冰冷的没一丝声响。
她把殿内伺候的人全部给赶走了,拼命砸着屋子里陈设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那燥火的鼓声震的她双目发红,拽下帘幔,寻个高凳,找一处横梁,系了严严实实的死结,等那第二十八下“轰”深响起,她蹬了脚下的高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