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小胳膊小腿还没长结实呢,就敢学人寻死了。
许是觉得,父王不要她了,她去陪娘亲去好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屋子惊慌后怕的眼神,她拉着姨娘的手,哭的撕心裂肺,问她这些天去哪了?为什么不要她?再看到她父王一身盔甲,脑子里是那“轰轰”的鼓声作响,她才知道自己把姨娘当做娘亲了。
许是那次之后,她就有些分不清姨娘和娘亲哪里不同了。
她看见父王那悲痛的眸子,不喜反怒,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冲着他吼着,“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敢死。”看谁比谁更冷血无情。
如她所愿,小小的她一身黑色男装,与父王同去北境,从此,没了前拥后簇的奴婢,没了锦衣华服,没了美味佳肴。她,甘之如饴。
纪慕言见她一动不动的,呆愣愣的看着天上那朵变了好几个模样的白云,眼神里说不出来痛苦,看的让他揪心,他轻咳一声,惊退了她黑眸的梦魇,见她茫然僵硬的转过头来,纪慕言道,“既然你如今强大到,可以和你父王站在一起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你做到了你想做事。”
穆恒白茫茫的眼前,慢慢清晰明朗,她看着纪慕言那俊逸非凡的脸上荡着温和笑,才知道,她又掉进那千尺寒潭里被呛了一回,噩梦成魇。
穆恒深深叹息,稳了稳心神道,“是该高兴,因为我的努力,和父王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距离也是越拉越大。”说完“呵呵”一声凄冷的笑。
纪慕言觉得,京都少帅,南境元帅,嗜血魔修罗,这些所谓的赫赫名号,或许是压这个本该千娇万宠的华灵郡主,不得喘息的万丈寒冰,所以才没了沈熙说的,她儿时的那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
“其实如今南境与大顺缔结盟约睦邻友好,北境虽不太平,却也一时翻不出什么浪来,你何不趁此褪去着一身盔甲呢?”纪慕言是真心觉得,她这个看着威风凛凛又极其显赫的名头,还不如尽早脱去的好,看着就叫人打心底里有丝丝不忍。
穆恒蹙眉目光一凌,嘴角一抹邪气横扫的笑意,道,“褪去?你当是穿件衣服呢,红的不喜欢就换白的吗?这些年我四处征战,手上的血是洗都洗不干净,”说着穆恒收起那扬起的嘴角,脸上露出落寞,道,“像我这样心狠的连自己都能往死里逼,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把利器。”她眼里一阵寒芒盯着纪慕言,道,“本座不过是大顺边境的一把利器,甘之如饴的嗜血成性。”褪去?为什么?
纪慕言眼里一阵酸楚,语气无奈至极道,“你何必如此捆住自己,在人前装着清微淡远。”就好像一片湖泊,只有风起时才有那么一点粼粼波光,好似波不起惊涛骇浪般静的悲凉。
“装习惯了,心里想着不装了,身体却不停使唤了。”穆恒抿嘴笑得眉眼弯成月牙,这样的她显得温暖如春风,好似寒冰一下子融化了,一朵雪莲绽放开,纪慕言看着她那月牙里的琥珀色的眸子,久久移不开眼睛,他的心神陷入那琥珀色的漩涡里。
纪慕言道,“没人问过你,你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吗?南辕北辙的性子,他们应该会不习惯才对。”
穆恒眼眸下垂,单手撑着下颌,一阵风拂面,凉凉的到是舒服,漫不经心道,“是不习惯,”点了点头,落寞的声音又响起,“谁在乎呢?”
纪慕言垂眉敛目,抿了抿嘴唇,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姑娘这般长谈半日,谈的揪心绞肺,起初,他只当她是朝廷命官,京都的元帅,常常因为她锦袍金冠,低沉嗓音,而忽略了她其实还是个女子。
凉风习习,纵然她心中烈火焚烧,荒原千里,却面上风轻云淡,冷冷的看世事无常,她,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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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将近,萧穆在厨房搓手摸索着锅碗瓢盆,一副如临大敌,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穆恒则若无其事似得靠在门口,双手环胸,嘴角扬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生生一副看戏的模样。半晌过去,萧穆抓着一条鲤鱼盯着看了久久后,按在菜板之上,一手举刀,看着是要拦腰一刀,来个身首异处,穆恒“哎哎”了两下,道,“鱼,不是这么杀的。”那鱼,它又没有投敌叛国,杀人放火的罪过,犯不着行那断头台上的架势吧。
萧穆一懵,平日里吃的鱼,不都是断头断尾的多吗?看着穆恒,举起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穆恒见他僵着杀鱼的动作,匪夷所思的看着他道,“就你这架势,还做四菜一汤孝敬你娘,顺便问一下,知道火怎么生吗?”
萧穆听出她是在笑话他,黑着脸不说话,半空中的断头的刀在空着划了两个来回的弧线,最终还是没有拦腰砍下去,他把鱼放进一边的盆里,准备先处理了大白菜。
穆恒看着他暂时饶了那条鲤鱼,去折腾那颗白嫩嫩的大白菜,又是举刀,还是拦腰的架势,穆恒“唉…”一声,唉的萧穆皱着眉头望着她,是满肚子恼火又发不出的憋屈。只听穆恒道,“就算是罪该万死的犯人,临死之前还尚且有顿饱饭伺候呢?”
萧穆手里的刀,“铛”一声,剁在菜板上,立在那里,萧穆无奈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菜要洗了在切。”穆恒提醒他道。
萧穆转身舀了一盆水,蹲在地上将整棵白菜丢进水打了滚,洗了一圈后拿了出来。穆恒是哭笑不得,无法忍受的又道,“白菜是要掰开一片一片的洗,才能干净。”
萧穆木愣的捧着手里的大白菜,像是看着烫手的山芋似得,恨不得揉个稀巴烂,不乐道,“那我不做白菜了。”
“呵呵”两声冷笑,“鱼不做了,大白菜你也搞不定,就你这能耐,还夸下海口,四菜一汤?”穆恒是叹息连着叹息,最近她总是遇到厨房里的白痴玉面公子,还个个都拿捏着一副深藏不露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