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展翼若无其事地跟周洋打了声招呼：“你还没睡？在等我吗？”
周洋试探地问道：“你真的跟苏悦交往了？”
“对呀，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我们顺其自然就在一起了。”贺展翼笑着回答。
这话让周洋心里忍不住梗了一下。但他很快压下心中的不爽，继续问道：“那你之前明明对她避之不及。”
贺展翼眨眨眼：“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周洋：“……”
贺展翼伸了个懒腰：“哎，好困啊，你不睡我要睡了。晚安。”
说完他换上睡衣，在旁边的床上倒头便睡。
周洋不肯就此罢休，他侧头盯着贺展翼：“表哥，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我了？”
贺展翼本来闭上了眼睛，闻言睁开眼睛，发现周洋正在看他，他顿了顿，才道：“对，我不记得你。你是我哪个拐着弯的亲戚中的表弟？”
周洋深吸一口气，道：“或许，你该问问表姨，或者表姨父。”
贺展翼见他神色无比凝重，便勾了勾唇，露出和善的笑容：“表弟，这种事情就不用麻烦我爸妈了，你说是我表弟，悦悦也说你是我表弟，那你肯定就是我表弟了。只是我记忆时好时坏，有时候难免忘事嘛，别这么小气，就原谅表哥一次，好吗？”
周洋：“……”
果然不是贺展飞了！
但眼前这个贺展翼，却十分投他的脾气——性格洒脱，善于沟通，敢于示弱。
如果是贺展飞的话，他恐怕会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相对比，的确贺展翼更胜一筹。
也难怪当初表姨会那样认为……
周洋正自想着，忽见隔壁床上的贺展翼突然坐起来，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贺展翼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轻身下床，去他行李处开始翻找。
“什么事？”
贺展翼没理会他，自己蹲在那里喃喃自语：“原来是我拿走了飞越吗？”
果然，不多时，贺展翼从自己行李箱的角落翻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飞越。
周洋眼尖，看清了那个小机器人的模样——跟苏悦还挺像的。
他忽然又想起军训时候跟苏悦一起合作街舞，当时苏悦手里也有一个小机器人，那个小机器人……酷似贺展飞。
周洋一时说不清自己心中涌起的是什么滋味，他问贺展翼：“你两年前离家出走，是为什么？”
贺展翼拿起飞越，回到床上，盘腿打开了飞越的开关，飞越熟稔地跟他打招呼：“主人，你好。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贺展翼笑了笑：“哪里不一样？”
飞越：“……笑容、气质都不一样。”
“是吗？”
周洋在旁叹了口气，在他以为贺展翼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贺展翼关掉了飞越的开关，低声道：“因为我爸严防死守地看管着我，这也不许碰，那也不许碰，尤其是机器人相关的东西。”
周洋不由屏息。
贺展翼继续说道：“但他自己就是这一行业的，每天都接触，而我从小受他熏陶，也十分喜欢这些机器零件，当我手里有一个成品出来，那种喜悦感和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我喜欢了这些小玩意十几年，突然有一天让我远离它们，连碰都不能碰……”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周洋轻声问，“可是……你应该知道姨父为什么会这样约束你吧？”
“我当然知道。”贺展翼垂眸，指尖划过飞越的脸，“因为我哥死在这堆机械零件上……”
周洋大气不敢出，小声道：“你哥？”
“是，他为了保护我，当时我们比赛的机甲爆炸，他推开我，自己却被爆炸波及……”贺展翼低头，“我也很难过，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想重新开始生活，重新带着我哥对机械的那一份喜欢，继续走下去。”
周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惜……我爸不同意，他自己甚至也申请停职一年来照顾我。”贺展翼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叹道，“可这种保护太压抑了，他越是小心翼翼，风声鹤唳，我越是压抑难受，后来，为了让他重新回去工作，也为了我能松口气，我才离家出走。”
“然后……你就遇见了苏悦？”
“对。”贺展翼嘴角露出点笑意，“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子，她也很喜欢那些机械零件，手很巧，脾气也很好，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非常放松，也非常开心。”
“你们一起参加比赛，对吗？”
“是的，她对自己想要什么非常清楚，认准那个目标就一点一点努力，虽然偶尔气馁，但却从不放弃。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久违的自己。我已经束手束脚太久，那段时间，受她感染，我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贺展翼举起手中的飞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目光好像透过它看到了苏悦。
“但你还是选择了生物医学专业……”周洋说。
“……这个我有些不记得了。”贺展翼自嘲一笑，“或许，任性过一次，总也要妥协一次吧。”
“你有没有想过……跟表姨表姨父好好聊聊？”周洋看着他带笑的表情，无端觉得他十分寂寞。
同时，周洋也明白了，为何自家母上大人要让他多跟贺家走动走动——原来是想让他这个“活宝”多跟表哥相处，开解、引导，再多加感染。从而使得表哥也能从阴影中走出来。
如今看来，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而他这位表哥，恐怕也隐瞒了很多事。
周洋怀疑“贺展飞”并未真正配合医生治疗，他配合的，只是表姨父、让表姨父安心而已吧。
贺展翼沉默片刻，回道：“我有跟他们好好聊过呀！”他把飞越放下，将双手放到脑后，叹了口气，“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不想再改变什么。”
周洋没再说话，而贺展翼也嘱托了一句“睡吧”，便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虽然很容易滋生恐惧，但也是最容易给人安全感的保护色。
贺展翼仍旧睁着眼，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想到他跟苏悦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他忍不住笑了笑，心情跟着愉悦。又想到明天早上可以跟苏悦一起吃早饭，他更加期待起来。
至于苏悦和周洋提到的关于自己“扮演哥哥”的事，贺展翼想，反正自己想不通，还是不想了。
今日运动还算不小，贺展翼入睡得很快。他梦到了哥哥贺展飞，两人站在一处十分奇特的地方——那地方周遭都是透明的，还有些白茫茫的光，蔓延开去后，让人看不到白光的尽头。他与他哥之间隔着一面镜面一般的墙，彼此可以看见对方，却无法触碰对方。
贺展翼试着开口：“哥，你怎么在这里？”
贺展飞站在离镜面墙几乎十米外的地方，就那样静静看着他，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贺展翼则离镜面墙很近，他又靠近了些，几乎要贴在墙面上，但他却过不去，他只好拍打着墙面，对那边的贺展飞喊道：“哥——我好想你啊——你是来看我的吗？”
贺展飞轻飘飘的话慢慢传来：“展翼，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呀！”贺展翼回道。
贺展飞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那就好……”
“哥，你过来点儿啊，我想跟你聊天。”
“我不想过去。”贺展飞拒绝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我吗？”贺展翼不解。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贺展飞对他温柔一笑，“展翼，好好照顾自己和爸妈。”
“我会的，哥。”贺展翼郑重点点头，却仍不放弃拍打镜面墙，“哥，你离我近一点呀，我真的很想你，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贺展飞摇摇头，不肯靠近一步：“你想说什么就这样说吧，我听得到。”
贺展翼失落地低下头，双肩也垮下来，好半天他才抬起头，重新露出笑容：“哥，我今天遇到了苏悦。”
“……嗯。”
“我跟她表白了，她答应了。”贺展翼的笑容带着几分雀跃和忐忑的少年气，“我真的好喜欢她呀！”
“……祝贺你。”贺展飞的声音又轻了许多。
贺展翼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发现贺展飞与他的距离又远了些。而且贺展飞身上被白光笼罩，仿佛，下一刻，就要整个隐没在白光里一样。
贺展翼再次试图穿过镜面墙，但他再次被墙阻隔，他用手拍打不成，又开始拳打脚踢，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镜面墙被他的暴力弄得稍微松动了些。
“哥！你别走！”贺展翼喊道，“我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回来告诉我，不然我肯定会穿帮的！哥！”
贺展飞不为所动，但他也没再继续后退了。
贺展翼期待地盯着他。
贺展飞说：“我把我知道的事都记录在手机备忘录上了，你可以查看。”
“我看不懂。”贺展翼摇头，他不知想起什么，也从镜面墙的位置撤退两步，对面贺展飞脸色一变！
贺展翼仿佛押对了宝一样，继续后退，贺展飞厉声唤道：“展翼！”
贺展翼嘴角微微扬起，他盯着贺展飞，一步、一步，退到了几乎跟贺展飞离镜面墙一样的距离处！
贺展飞脸色难看，他控制不住地朝前迈了一步，妥协地开口：“好吧，展翼，我们离近一点，好好聊聊天。”
贺展翼露出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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