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里好痛……就跟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好像要死了……”
话虽如此，可这点痛跟当初离开的时候相比，已经是九牛一毛了。
萧离掖着被角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晦暗不明。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思绪回到从前，想起当初在离王府门口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想象不到自己会带给她多么大的伤痛。可他却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刺似的，扎在他心口上，至今都没法拔下来。
上官玖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又垂眸道：“如果我死了……”
“不会的。”萧离截断了她的话，收回了握着被角的大手搁放在膝盖上，“你胸口挨了一掌，受了内伤，现在会痛是正常的，无忌说过没事的，修养半个月就好了，你不会死的。”
上官玖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明了的“哦”了一声，听她这语气，似乎从他这里听到自己不会死这个消息还有点小失望呢。
“我的木偶呢？！”她蓦地惊奇，慌张的在床上翻找着，却没有找到，就要着急得下床去了，又被萧离给拦住了。
“反正是个破旧的东西，不要也罢。”
这副平静淡漠的语气，尽管上官玖早已习惯，已经做好坚硬的心里防备，厚着脸皮跟他说清楚，但如今听到他说那个木偶是个“破旧的东西”、“不要也罢”，那可是一直被她当做最宝贝的东西的，却被他说得如此不值。
“你就非要捡我不爱听的话来说吗？”上官玖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凉凉的自嘲，“是木偶破旧不要，还是我？”
他不要那个木偶，就像是不要她一样。上官玖也知道，他说的不止是那个木偶。
萧离被她这话给问住了，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狠心一点，不要搭理她就行了。可他却做不到，白日里眼睁睁的看着她挨了一掌，几乎是从黄泉里走了一遭。如今她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他不愿意让她伤心，也想再多看她几眼。
“早知如此，何必让神医救我？”上官玖靠在床沿，低垂着眼眸，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反正我就跟那个木偶一样，都是被你抛弃的。要还是不要，是死是活，跟你也没有关系。”
萧离整个人都是绷着的，对于一个对生活不抱任何希望的人而言，理应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可他却有，她的眼泪和委屈，他最承受不来。
“长公主毕竟与本王相识多年，你若是有意外……”
上官玖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么，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怕我娘亲会伤心吗？”
“你什么时候如此热心了？”上官玖冷嘲出声，“怕我娘亲会伤心，呵……对我娘你都这么好，舍不得她伤心，那对我呢？我也与你相识了两三年，甚至像个暖床丫头似的跟你同吃同住、同榻而眠了一段时间，你对我就没有半点关心、在意了，对吧？”
一句“暖床丫头”叫男人额前的青筋跳了跳，她便是这样觉得的？
“实则，我还不如一个暖床丫头……”上官玖低低的自嘲着，“当初你宁愿让姚青禾上你的床，都不要我……萧离，你是不是之前也没想到，我会是这样一个不要脸、不知廉耻、让人恶心的女人吧？”
不要脸、不知廉耻、让人恶心……
这些话都是出自于他，他自知这些话很伤人，可当时他若是不狠心一些，怎么能骗她、骗自己呢？至于姚青禾的事……呵，那个时候他都已经在打算怎么离开她了，不可能、不应该跟她发生关系的……
他，不想伤害她。
“上官玖，你从前的心高气傲、自以为是跑哪里去了？”萧离板着一张脸，凉薄疏离。
此刻上官玖却没有半点惧意，好像不怕他不回头了，“呵，那不是被你赶走了吗？”
“那个时候，我给你下药的时候，或许还有那么点自以为是在里面，可最后我卑微得就差没直接跪下来求你了……”上官玖说着这话，眼泪刷刷的流下，就算是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萧离，你当初不该救我的，无论是在街头上那一次还是在莲花池里，你若是不救我，我就不会认识你了……”
男人沉默着，脸色似乎比上官玖的脸色还要苍白无力，胸口那一顿一顿的疼痛闹得他快要窒息了。即便他离开她时，他再痛苦、难过，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她。
“我知道，你会赶我走，是因为你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上官玖擦了一把眼泪，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你以为你这样做、这样‘为我好’很高尚无私吗？你以为在几年后你真的死了，我恍然大悟明白你对我的好，我会感激涕零、感动不已吗？我……”
上官玖正质问着他，楚云飞却突然进来了：“玖丫头……”
他刚叫出人名，便发觉屋里的氛围不太对，刚迈进一只脚的他不知道是退是进了。
上官玖与萧离同时看向屋里的两人，神色各异。
上官玖吸了吸鼻子，冲着外面的说道：“楚云飞，我饿了。”
“额……呵呵，好，那个……”楚云飞笑了笑，关切的问道，“你要吃什么？你这刚醒过来，可不能吃得太油腻了。”
“随便吧。”
“那行，我去让厨房做点清淡些的饮食过来。”楚云飞话落便跑得没影了。
萧离也起身，准备离开了。
“萧离，你让我把话说完行吗？”上官玖叫住他，他虽然没有转过身，可也没有迈开步子离开，“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自私自利的人，你想的永远都是你自己，说什么是为我好，其实都是为了让你自己安心。什么怕连累我、耽误我都是屁话，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心安而不顾我的死活！”
萧离身影微颤，其实她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就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上官玖字字铿锵的道，“就算你真的在几年后就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以为她会好好的活着。
萧离转过身来，整张脸似乎都笼罩在寒潭之中：“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她小脸上泪痕未干，此刻却漂亮的笑出了声：“威胁么？你会因为我的话改变主意吗？”
萧离冷笑一声，道：“呵，你想多了。本王可没有那么伟大，推开你只是单纯的厌倦了你。”
“那不是了？”上官玖微微挑眉，“我也没有想过要威胁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她没再去看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淡淡的收回视线：“行了，你可以走了。至于那个木偶……”
上官玖咬了咬牙，冷冷的说道：“如你所说，反正是个破旧的东西，不要也罢。”
说着，摸了摸头发，这才发现，那对珠花被她收了起来。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无视男人幽冷凛冽的眼神，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来一个木盒子，直接朝门外扔去：“你送我的破玩意儿，我都不要了。”
“哎！”端着菜食走过来的楚云飞险些被骂木盒子给砸中，微微侧开身，那木盒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里面一对精致玲珑的珠花摔了出来，断裂的声音清脆异常。
楚云飞：“……”这两人是在做什么？
萧离轮廓分明的下颚明显的紧绷，宛如谪仙的身影颀长而俊美，完全笼罩在黑暗中，他意味不明的冷笑了声，扬步离去。路过那珠花时，一脚踩了上去，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故意的。
楚云飞：“……”地上那对珠花不是玖丫头最喜欢的吗？怎么……
“玖丫头！”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楚云飞立马放下托盘，去扶住了他，“站都站不稳了，你还逞强！”
“楚云飞，我好饿……”
楚云飞：……
夜里，上官玖躺在床上，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干嘛好端端的要说那样的话出来，还摔了她最喜欢的珠花！还有那个木偶……
不行，她必须得去拿回来！还有那对珠花，她也要去找回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上官玖拖着虚弱的身体，撑着一把伞出去，在院子里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对珠花。
“九姑娘，你在找什么？”春菊瞅着雨越下越大了，真怕上官玖会倒下去，“快别找了，这雨这么大，待会儿淋感冒了！”
“春菊，我东西掉了，怎么找不到了？”她失魂落魄的问道，漫无目的的蹲在地上，刨着草堆里。
“九姑娘您找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帮您一起找。”
上官玖摇了摇头：“找不到了……”
“是我自己不要的，找不到了……”
“怎么办，真的找不到了……”
雨声越来越大，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闪电，清风院里，上官玖瘫坐在地上，即便有春菊撑着伞，她也全身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