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灵去世大约已过去一个月的光景,如此好的一个女孩,就这么没了。
她也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曹慎了,他若不是把一个人关在了屋里,便是躲到哪里偷偷喝酒去了。
命运总是这边作弄人,而人们似乎从来都没有反抗的能力,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任命运宰割。
此时将将午后,白露宫里,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端着茶的宫女秋月怔在了原地。
“见过五王爷。”
她微微垂着头,实则面上不大自然。
“无需多礼。”文礼笙轻手扶起了她的一只胳膊,顺问道:“皇后娘娘可在宫中?”
“回五王爷,娘正在屋里休息,她……”她顿住片刻,忽满眼为难的看向了眼前之人。
“如此,本王正好去看望看望她。”
“王爷等等!”
文礼笙迈步要走,忽然被秋月叫住。
她难掩惊恐之色,犹豫些许还是问道:“王爷,娘娘近来的睡眠又不好了,她总是在半夜惊醒,有时候……一晚上会醒好几次,甚至比先前的失眠之状更严重了。”
“哦?”他看似十分镇定,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本王之前给你的那瓶药,都给皇后娘娘用完了么。”
秋月不禁愣住,思索片刻后,忽然惊厥:“王爷,这……这药到底是何药,莫不成……娘娘就是吃了这药才会……”她不敢往下想,更不敢说出来。
文礼笙仍然面无起伏,他没肯定,也没否定。看着更像是默认的样子。
“本王今日,就是来取这药瓶子的。”说着,他手一伸,摊到了秋月面前。
秋月仍觉的不敢置信,她颤抖地掏出了那只小瓶子,动作极度缓慢地交到了文礼笙手上。
“王爷,果真……是因为这瓶药么?为何……”言罢,她又抬头望向了她,眼里夹杂着数种说不出的情绪。
文礼笙自然大方地瓶子收了起来。
“没错,正是因为本王这瓶药。”
听到这话,秋月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最终得到确认的答案,比她任何一次的猜测都来得更无情。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文礼笙,眼神躲躲闪闪,却又像再问:为何?
文礼笙已然猜到了她的心思,反道:“上次本王将这药交给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这是何种药啊。”
秋月滞住,只见他脸上多了几分淡淡的笑,又问自己:“秋月啊,你说,本王的药和皇后娘娘的药比起来,谁更毒一些呢。”
她先是一惊,后便哑口无言,眼看着他慢慢转身,背影逐渐消失。
此年五月二十九,正值盛夏。
太后身体欠安,命朱公公宣敬王入宫。
南冶卓携陆青芷同往。到了万德宫内殿,陆青芷习惯性地止步在外,对南冶卓道:
“太后只说了要见你,我就不去了。不打扰你们祖孙二人说心里话。”
“也好。”南冶卓握住她的手,又交代道:“别乱跑,本王很快就出来。”
她笑着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在万德宫等了一时半会儿,见南冶卓还没出来,陆青芷有些乏味了。
南冶卓每次入宫必要去拜见皇后,此处离白露宫不过隔了个花园子。陆青芷给宫女留了声招呼,径自出去走走。
外面的天炎热无比,随便走两步便让人大汗淋漓,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出来寻不快。
唯有她陆青芷,一个人游走在这里,脑海中铺陈开过往的琐碎记忆。
凉亭避暑有奇效,女子沿石桌石凳走了半圈欲要坐下,忽见远处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他喜着白衣,那人果然是文礼笙。
就说此时会出来走动的非正常人,他又何尝不是呢。
陆青芷只当无事人一般,仍就着凳子坐下去了,男子果然越走越近,也迈步入了这凉亭里。
他本该对她视若不见,穿越凉亭离去,偏偏在离去前的那一刻,他顿住了脚步。
女子并不感到奇怪。
见男子转身,她已经起身,福身行了简礼。
“五王爷也去看望太后?”
男子目光落到她脸上,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南冶卓应当正在太后处。
“本王只是路过此处。”
男子别过裙摆,在她对面落座,“太后无诏,我何必当那不速之客。”
陆青芷这才知道,太后欠安之事并非人人
都知晓。她对南冶卓的偏爱果然不虚。
“那王爷应当是去过白露宫了。”
“刚从白露宫出来,碰巧路过此处。”
男子说得漫不经心。
她看不出来,此时在他眼里,究竟何为轻,何为重。
他时常去看望皇后,是发自内心的关切,还是另有目的。
有微风穿越凉亭而过,拂面的温柔叫人舒服。
男子轻微咳嗽两声,忽然以手捂口,咳出两口血来。
陆青芷吓得不轻,见他雪白的衣袖上绽开两抹艳红,格外刺眼。
“你……还好罢?”
男子面色苍白,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道眸光落到她脸上,令她心里不安。
文礼笙又垂眸看了手掌心的血,嘴角抽抽,笑道:“无甚大碍,习惯了。”
陆青芷不知该如何接话,皮笑肉不笑:“你好歹是个大夫,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男子眼里闪过失落,陷入沉默。
换做是以前,她若是见到自己这副模样,早已心疼地上来问左问右了。而今,他们终究是生疏了。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莫要放心上。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陆青芷起身欲要离开,还是被那只有力的手捆住了胳膊。
他苦涩的目光撞上那对沉渊,眼里是望不到底的死寂。
“我吃的是毒药,无药可医。”
陆青芷心里漏一拍,一时间大脑空白。
毒药?
他为何要吃毒药?他是在开玩笑?
“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我有许多话,一直以来没机会告诉你。”
他的手仍握着她细瘦的手肘,又加了把力,示意她坐回去。
女子犹豫片刻,遂他的愿坐回了石凳上。
从两年前开始,那些疑惑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期望过他会如实向她坦白,也恨过他,可他从来都避而不谈。
直到她咬牙与他相决绝,所有的爱恨纠葛都无疾而终。她也没能听到他只言片语的解释。
如今,他要竟主动告诉她一切?
但这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不过听一听倒也无妨。
“你说吧。不如你先说一说,你为何要吃毒药。”
陆青芷耐下了性子,洗耳恭听。
男子扯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渍,也毫不在意衣襟上染上的那两朵红。他目视着不远处,那白露宫所在的方向,“这毒药,正是得皇后娘娘所赐。”
陆青芷愣是实实吓了一怔:“你!……你说的是真是假?……”
文礼笙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连她也觉得诧异,换做任何人都不肯相信吧!
他讥笑道:“我每次去拜见皇后娘娘,她都会赐我一晚莲子羹,每一次的莲子羹里都放了慢性的毒药。少量不足以致命,吃一次也不足以致命,唯有日积月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
女子目光如炬,不敢置信。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委实令人震惊……
陆青芷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她听男子讲了长长的故事,那故事似乎漫无边际。
他的生母苏文笙是皇帝最宠爱的人。
在南冶骏德登基前,二人早已结识,那时候,苏文笙已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后南冶骏德登基,扩充后宫,苏文笙也毫无怨言,皇后之位也妥妥地给了她。
几年下来,后宫之中看似一派和睦,暗中早已尔虞我诈,燃起无形的硝烟。
那时后宫众人皆安分守己,唯有庄妃嚣张跋扈,从不收敛,也因有她母族势力支撑,她从来都行事狠辣。可即便如此,皇帝也从不与她过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