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背影也逐渐清晰,一头花白的长发覆在后背,看上去有些潦草,却遮不住那背影里透出来的健朗。
陆青芷生怕再次错过了这个人,忙加紧步伐赶上了前,拦住了老人的去路。
“老爷爷!”
老爷爷神态淡然,还带着点笑意。
陆青芷终于看清了这个老人的长相,滞住片刻,她又道:“老人家,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老爷爷伸出一只胳膊,敞开衣袖,做了个“请”姿势。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二人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巷子里,陆青芷二话不说,掏出那只随身携带的荷包,打开荷包,将那镯子的碎玉倒在了手掌心里:“老爷爷,小女子当初有眼无珠,还望您能指点迷津。”
言罢,稍稍将手伸到了老爷爷的面前。
老人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碎玉,不禁抬手捋了捋胡须,忽然点头笑道:“果然是它。”
“是什么?”陆青芷满面疑相,不禁问道:“老爷爷,它到底是什么,这镯子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见老人不说话,她又追问:“老爷爷,您一定见过这只镯子对不对,或者说,你一定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秘密,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这镯子究竟有何玄机?”
老人笑而不语,抬眸打量了陆青芷一番,又道:“姑娘,您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吧。”
此话一出,听得陆青芷一怔,双目直勾勾地定在那里。这位老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
“老……爷爷,您竟然……知道这些?”
老人再次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
“天机不可泄露也。”
骄阳褪去了浓烈的外衣,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夕阳下,老人的拐杖的上的铃铛声还在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陆青芷满腹沉思,却又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老爷爷,既然您如此厉害,那你可知道我该如何才能回到我该回的那个世界里。
——万物自有其定数。当初你是如何来的,还当如何归去。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姑娘,你应当也是个聪明人,时间万物,都有其循环往复之定律,人之生死,亦是如此。
——您的意思是,我既不属于这里,还就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那我若不想回去了,偏要在这里过完余生,那又如何?
老人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在城东的荒郊,陆青芷找到了曹慎,彼时他已经将金灵安葬。
无字碑前,曹慎盘坐在地上,形容有些憔悴。
她安静地走上了前,心里纵然有万分感慨,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是我对不起她。”曹慎知道是她来了,言语里带着自嘲,“我曹慎活到今天对得起任何人,唯独辜负了她。”
“人死不能复生。那一箭,是她心甘情愿为你挡的。”回想起金灵的那些话,她左右思索,只得这样劝慰他。“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你的,要的不过是你好好活着,那你就好好活着,余生把自己照顾好,这样,她的在天之灵才得以慰藉。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我宁可那一箭射中的是我。她本该好好活着,不该承担这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陆青芷跨步上前,对上那双暗淡的眼眸:“曹慎,你的确对不起金灵,两年前你就该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如何。你不该这么半推半就,更不该拖泥带水、可你没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却在无形中给她了希望。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就因为你的犹豫,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她不自觉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训斥他。可看到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忽然又心里一软,充满歉意。“你们的事我本就不该插手,但是曹慎,事已至此,你还能有什么选择?一、你陪她去死,亲自到九泉之下去找她。二、好好活着,让金灵看到你好好活着!”说着,她抬手指向了上空。
曹慎仍旧没说话,他应当明白她的意思。
天色逐渐昏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二人互相沉默着,只有寂静将他们包围。
陆青芷心里仍是一团麻,一一想来,今日好像发生了太多事。
“今天在暗中放箭的人一定是南冶嘉,如此心肠毒辣、敢公然放箭之人,除了他再也没别人了。”言罢,她转头看向曹慎,又劝道:“南冶嘉这个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今日他连你也盯上了,日后还会有其他手段,最近你少在外面走动,为了安全,可以在敬王府先待着。”
话罢,只见曹慎缓缓抬眸,张开双臂便将她拥住。
这一拥抱让陆青芷有些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见耳边的低语:“让我抱抱,就一会儿。”
陆青芷有些滞住,她没有反抗。这个拥抱,就当是作为朋友给他的慰藉了。
片刻后,她轻轻推开了曹慎,见他欲言又止,她先开了口:“金灵所说的那些话,我都明白。但我是如何想的,你应当也明白。”
听到这些,曹慎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一字一句地将他最不愿听到的那些话道明。
“曹慎,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阿星无以为报,但愿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言罢,曹慎笑了笑,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微风拂起了他鬓间的细发,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被剪得无比精致,却遮不住他眼角的苦涩。
“当时有人叫我拿下她的芳心,至今都还没得逞,倒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弄丢了。这世间,竟还真有本少爷拿不下的芳心,呵呵。”想来可笑。
陆青芷知道他是在自嘲,也记起了自己在敬王府与他说过的那句话。那时候她真将他当成了和袁穆辰一样的人,毫不走心地说了句玩笑话。可就这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
他很好,她在感谢他的同时也在心里道了声对不起。
她知道这世间像他那般好的人一定很多,但她也已将一颗真心交付了出去,有了南冶卓,即使有再好的,她都不会要了。
五月十三,漠辽使节抵达越城。
第二日,使节进宫面圣,王爷、朝臣们一大早也进了宫。
将近晌午,南冶卓从朝阳殿出来,径直去了白露宫看望皇后,顺将陆青芷接了出来。
如往常一样,阿昭牵好了马车在老地方等,二人将将准备走,见到了一行阵仗不凡的人。
“这些就是漠辽的使节。”
他们装束奇特,在汉人的皇宫中格外显眼。
陆青芷好奇地观望了几番,忽然觉得人群里有一道身影格外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怎么了?”南冶卓见她皱起眉头,立即感到了好奇。
“那个打头起走在第二个的男子,我看着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自己想了想,并不认识此人。
南冶卓也将目光注视到了那人身上,该男子身形魁梧,看上去强壮有力,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特征。
“看上去不过普通的漠辽人,你见过?”
陆青芷陷入沉思,细细想了想,忽然记起:“没错,我就是见过此人。两周前,我在越城大街上见过一群漠辽人,此人生得有特色,我绝不会记错。”
南冶卓不禁摸了摸下巴,也起了狐疑:“你确定见过的只这一人?”
“没错!”她十分肯定,又道:“当时这男的是领头在路上走的,身边不过跟了三四个随从,至于此时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我倒没见过。”
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奇心愈加强烈起来。
南冶卓眼珠儿咕噜一转,一把抓住陆青芷的胳膊:“先上马车。”
马车一启程,陆青芷又禁不住道:“都知道漠辽使节昨日才进城城,可两周前那名男子就在越城大街上走动了,可见他早就来了。来这么早,不曾见过皇上,宫中也无人知晓,很是奇怪。”
“奇怪的事多了去。”南冶卓目视着旁处,倒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回去本王便让阿昭去查一查,看看这帮外族人在玩什么把戏。”
陆青芷点头表示赞同,又听他道:“以前大皇兄在的时候,父皇都把接待使节的重任交给他,如今这差事交到了南冶嘉手里,只怕其中有鬼。”
陆青芷一机灵,不觉惊讶:“为什么会这么想?”
南冶卓唇角微微一挑,笑道:“傻丫头,你猜猜看?”
“我能猜得到还要问你?”
她嘴巴一噘,不想再说话,此话题终结。
五月接近尾声,日头一天旺过一天。
又是一季夏天,敬王府的花园子里时不时的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阿虫,陆青芷每每看到他,都觉得他有几分曹慎的影子,想到曹慎,转而便想到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