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虽非一母所生，十几年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彼此之间却是最要好的兄弟，如今物是人非，我从没料到过会与他爱上同一个女子，可尽管如此，他在我心里还是那个不变的人。”
苏浩存见他眉间微蹙，可惜着叹了声气，无奈的目光不由地瞥向了别处。
宣帝十六年九月二十九，一个多月的光阴过去后已是立冬到来之际，一顶八抬的大红轿子从慕容府抬到了连王府。
那一天整个慕容府都热闹非凡，连王府更是锣鼓喧天，慕容锦正式嫁给南冶嘉，成为连王妃，南冶嘉喝了一夜的喜酒，宿醉至天亮。
到了十一月初，复又晃过一个月的光景，越城飘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此时的冬芒山上，同样落下了鹅毛般的大雪，山上东边的寨子里则是两个少女许久未见的欢喜。
“小姐，外面下雪啦！”
“下雪了？”陆青芷被霜儿喜悦的喊声唤了出去，外面的世界果然飘满了浓密的雪花。
“你看，这是咱们越城今年的第一场雪，越城已经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也可以说是这几年来的第一场大雪。”
陆青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虽说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层厚厚的衣裳，若不因为这场大雪，她还不曾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了。
“像这样的大雪，在上海的每年冬天都能见到，之前的没一个冬天都有父母陪着我看雪，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如今会一个人在这大关朝看雪。”
她既高兴不起来，也不是很难过。她想家了，想念那个曾经令她呆腻了却又是她家的大城市，只是像这样的思念她经历过无数次后也差不多习惯了。
“小姐是不是想家了？”霜儿耳聪目明，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我想家，我的家一定更想我。……”
“那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小姐的家在哪里、是甚么样子的？”
陆青芷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她不是笑霜儿，而是她怕自己说出实话后霜儿会觉得可笑。
“我的家和这里完全不一样，那边的人不像你们一样能飞天遁地，但那边却有着数也数不清的让你们觉得稀罕的东西。”
“这么神奇啊？……”霜儿被打开了好奇心，一下子陷入遐想。
“那边的人，男子一次只能娶一个妻子，二人只要被一张结婚证绑在一起了，是不会轻易分开的，因为很麻烦。而在这边，……”
“如真是这样的话，那敬王和小姐若到了小姐家那边，也定不会轻易被人拆散开了！”
陆青芷自嘲地笑笑：“就我和他现在的状况，只是差了形式上的一纸休书而已。而且那边和这边相同不变的是，人与人之间都会有背叛，背叛也从不问时间地点，可能有时候突然就来了让你来不及防备。”
“小姐，不论以后发生什么，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见霜儿这般真诚，她又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带着你离开，去看一看不一样的世界。只是有没有机会先不谈，你毕竟是这里的人，还有个亲妹妹，又怎会舍下自己的亲人、无所顾忌地跟我走呢。”
这一转折，令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此时附近传来脚步声，霜儿转过脑袋一看，正是寨子主人罗扎伊来了。
“陆姑娘——陆姑娘！”他看上去心情十分好，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
“罗大哥？”
“我说陆姑娘啊，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在屋子里坐着？”
他像亲人一样投来关心，旁边的霜儿跟着说道：“我家小姐出来看雪。”
“看雪啊？”罗扎伊十分爽朗地笑笑：“眼下入了冬，这冬芒山上接下来的雪可有得下的，等大雪积到一两尺厚的时候，这外面连猎物都抓不到了。”
“每年都像这样的话，会带来很多不便吧？”她不敢置信，甚至有些担心这里的人都如何活下去的。
“寨子里都是大老爷们儿，大哥我这才叫陆姑娘别出来乱走的，不然真容易冻伤。对了，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陆青芷仔细瞧了瞧，罗扎伊手上抓着几株植物：“陆姑娘，这是一种稀罕的草药，只有在这冬天的山上才能找到。”
“草药？”
罗扎伊将几株草药塞到她手上，回道：“你可别小瞧这不知名的草药，以前我和弟兄们偶然发现，它不仅能止血、加速伤口恢复，还有淡疤的奇效呢，姑娘只要将它磨碎敷在脸上，和我从漠辽带过来的霜药一起使用，想必你脸上的伤疤很快就能褪去了！”
“竟有这样的好处？”
陆青芷看着手上的药草，心里已然十分欣喜，有如久居黑暗突然见到了阳光一般。
“这药草上还带着雪水珠子，罗大哥莫不成刚刚才采摘来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入冬有些日子了，原本我早该想到的，只因今天下了大雪才想起这回事，若当时能早些采了来，陆姑娘的脸说不准早就恢复了呢！”
“大哥，就这样，我都已经十分感激了。”
陆青芷早已感动得不行，手里紧紧攥着那几株药草，它们对她来说仿佛比金子还珍贵。
“罗大哥，还有件事：以后都别称我陆姑娘了，叫我‘阿星’就好。”
“阿……星？”罗扎伊唤着有些不习惯，却也能理解。
“如今世人都已经听闻陆阁主死去的消息，唯有大哥知道我还活着，所以阿星还请大哥帮我保密，从今往后我都不再是易真阁的陆阁主，而是一名普通的女子：顾星罗。”
“好！阿星，大哥以后都这么叫你了，但凡是你拜托大哥的事，大哥都理应做到，你既然信任我罗扎伊，我是绝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给任何人的，就是我寨子里的那些弟兄，我也不会让他们向外界透露半个字。”
罗扎伊爽快答应，陆青芷遂放下一颗心来。
“如此，多谢罗大哥了！”
罗扎伊走后，陆青芷随即叫霜儿取来了研磨的工具，按照罗扎伊地说法将那些药草捣碎、敷在脸上，再配合罗扎伊先前僧送给她的药一起涂抹，就等着看效果了。
放眼窗外，鹅毛大雪又比方才密了一倍，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小脸蛋儿，这道伤疤终于可以省下一份心了，只是真正在心里牵着她的那个结不知到何时才能解开……
冬去春来，夏归秋至，朝暮往来，循环复使，在陆青芷来来去去数了几个九九歌之后，又是一个山野植翠的时节，新春发芽，转眼已经两年过去了。
此时的理想院内倒是年年如一日，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变化。
唯独变了的是里面的姑娘，来了新人，去了旧人，也有人皱纹都渐渐爬上眉眼了还不曾离去。
陆青芷细细地看了看那几位“老姑娘”的面容，三十开外的年纪，就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她恐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脸。
“我可不想变老——”
周身的人纷纷嗤之以鼻。
“切！身为女人，哪有不变老的！”
“小姑娘啊，你现在虽然还年轻，但白日梦可做不得啊，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就是就是，等到了那时候啊，男人们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啧啧！……”
“以后在这梨香院里孤独终老，你要是连个养老的钱都没攒出来的话，那可就太凄凉喽——”
“嗯？……”
此时老鸨妈妈在楼下一声呐喊，几人纷纷散去。
“姑娘们，来客人啦，出来接客！——”
“哟！这不是敬王大人嘛，您今儿又来拉？姑娘们，快来伺候咱们的财神爷！说要是叫咱们敬王看上啊，她下半辈子可就荣华富贵坐享不尽喽！”
陆青芷顺着栏杆缝儿偷偷往楼下瞄了瞄，只可惜没看见那人的正面，心里的怒火早就烧了半边天了。
这个死南冶卓还真天天跑到青楼鬼混去了，看她怎么收拾他！
陆青芷想着心思：在这万花丛中怎么才能收拾到那南冶卓。于是抬眼看了看四周，便将注意力投到了那张床上……
片刻的工夫，一位美丽的女子已经站在了预备点，陆青芷把接好的床单布条分别绑在了固定的位置，另两端则系在了自己身上，她要赚走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原地转了几个圈儿，随便摆弄几下即兴来了段舞蹈，热身过后，她便爬上了栏杆，一跃而下——陆青芷怎么也没想到，那看上去十分牢固的床单竟然断了！
只听见“刺啦”几声，她的闪亮登场瞬间搅黄，她从高处落下，正等着摔死的时候被那男子接到了怀里……
四目对视，此时她已看清了那人的脸，她看得十分清楚：她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见到了这张熟悉的脸——南冶卓。
“南冶卓，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然而“啪”地一声，她落到了地上，准确地说是被扔在了地上。
“这位姑娘，本王并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