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芷咳嗽一声,叫霜儿取来了一个包袱。
“如今想请求大哥的,只为一件事,原是我有些说不清的难言之隐,想在罗大哥这寨子里寻一处能能落脚的地方,小女子没带多少银钱,这些东西还请罗大哥收下。”
摊开那只包袱,里面正是事先备好的珠玉首饰,那些围观的手下们个个看得两眼发光,罗扎伊却一手将它推了回去,拒不肯收。
“陆姑娘的需求才多大点事儿,大哥怎能要你的东西?不就是一点落脚之处嘛,大哥这就叫人把寨子东边的小屋收拾出来,陆姑娘随时有地方有地方歇脚!”
陆青芷一听,与霜儿互换了眼色,自是十分开心。
罗扎伊不肯收这些财物,她便也不再强求,毕竟在她们带来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中有三分之二都到这儿了,对这比较富足的山寨来说也不差这些,对她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开销。
太阳落山之前,罗扎伊手下的兄弟们来报:东边的小屋已经全收拾干净了,陆青芷几人去那屋子走了一遍之后就放下了所有的行李,等那些多余的人退下去后,三人才围着桌子坐下。
陆青芷扫了扫四周,对这居住环境已经很满意了。
“这儿虽说不能和城里相比,却也清静,罗扎伊能有这一份心对咱们,我也知足了。”
“小姐以后都打算在这儿落脚了么?”霜儿努着小嘴环顾了一遍,还有点不大习惯这股子寒酸:“咱们千里迢迢从城里赶路过来,以后这样隐居山林,着实有点难为小姐了。”
“说白了是我们难为人家才是,住人家的,人家一分钱不肯收,以后说不准还要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得亏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落脚,就算寒酸了点本姑娘也不介意。”
“你这么信任那个罗扎伊,他真的靠谱么?”
曹慎刚一发话就表示了怀疑,陆青芷见怪不怪,径直回道:“靠不靠谱我也没有把握,当初认识这罗扎伊算是不打不相识,虽说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准,总该多多磨练磨练吧,如果连这里也不靠谱,那我便真的无处可去了。”
曹慎一茶杯扣在桌上,不以为然。
“谁说你没地方可去了!还有啊,什么叫做‘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准’,你就说说本少爷和霜儿你看错谁了?”
陆青芷一个包袱朝他扔过去:“就你会贫!”
一切暂时尘埃落定,夜色降临后,曹慎在寨子里另外收拾的客房里将就睡了一晚,二天早上天色刚刚亮起的时候几人都早早起身了。
吃完罗扎伊派人送来的早膳,曹慎便要赶路回去了。
陆青芷携霜儿送了他道寨子门口,他遣她们留了步。
“曹慎——”
眼看着那清瘦俊逸的背影正要远去,陆青芷一声喊住了他。
他回过头,远远地投来笑容,这位顾影自怜的公子哥儿时刻不忘记撩妹:“你若是舍不得我,本少爷现在给你半炷香的机会,是对本少爷说几句好听的告白还是来一个临别之吻,随你选择。”
陆青芷一口老血真想喷他脸上,还是迈步走上了前去,张开两臂,二人互相给对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她从没料到,在她作出这个选择的最后,要她目送离开的人竟是曹慎,他是除了霜儿以外唯一一个知晓她秘密的人,但他的意义不仅如此。
至少这一别,他们不知何时才会相见,想到这些,她还真禁不住有些哽咽了。
“曹慎,你是个好人,自打认识你至今,我就没白白结交你这个朋友,所有你为我做过的事、帮过的忙我都会一一记在心上。”
“你记在心上是为了报答我嘛?”
“将来某天如果我还在,不管你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定会尽全力去帮你。”
“既是这样的话,那你不妨想一想可否给我一个机会,把你的余生交给我。”
陆青芷只当他又在贫嘴,只回道:“还有一件事,如果你肯听我一句话,那拜托你照顾好金灵,这个姑娘我很喜欢,她跟你一样、也是是个好人。”
曹慎不由笑了笑,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是!小的听命,你喜欢的姑娘,小的一定给你照顾好。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他看了看那绵延不尽的下山之路,终究还是要转身离开了,此时陆青芷回过头去,正听见霜儿在后头叫她。
“小姐——曹少爷——”
叫住了两人,霜儿牵了匹马朝这边走来:“曹少爷这记性也真是,没有马是要徒步走回去嘛!这是咱们马车上的马儿,你就骑它回去吧。”
曹慎过来牵了马,欲走之际又留给陆青芷一道浅浅的笑:“如果在这里呆腻了就告诉我,我曹家大院随时欢迎你回来。”
陆青芷加重语气回道:“好,我知道了!”
他便牵着马儿走了,陆青芷站在原地不过多大的功夫,那人和马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时间又悄然过去几日,中秋过后正值十六,皇帝南冶骏德赐下湛王一座新宅,落座于城北东域。
文礼笙携苏浩存等人搬入湛王府,彼时王府正在招收采买大批的家仆丫鬟,里里外外一片忙碌,热闹非凡。
一道纤瘦的身影辗转过大门紧闭的听雪楼后又到了湛王府外,站在此处凝望许久的她引来了人的注意。
“湛王府正在照面丫鬟奴役,我瞧姑娘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可是来应征湛王府的丫鬟的?”说话的正是湛王府一个小小的家丁,负责采买杂役的一小部分事责。
“不了,我只是路过此地,见人多热闹才驻足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回过这句话后便走人了。
此时王府里走出来两个人,正是文礼笙和苏浩存。
“公子,咱们一下子搬入这大宅之中,还才买了这么多的下人,浩存一下子真不习惯。”
“一座王府宅子而已,以后叫咱们不习惯的事情只怕会更多。浩存,跟着我的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公子,浩存不觉得辛苦,浩存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浩存以后愿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文礼笙抬头望了望天空,返想起自己这么些年的经历,苏浩存与他一样都是苦命的人。
他的母亲苏文笙曾也是大家出生的闺秀,苏浩存的父母与苏文笙沾带些远亲关系,他自小经历几重变故流落到宫外之后遇上了苏浩存,苏浩存那时候已经失去双亲成了孤儿,从此就跟在了他身边,二人都不曾分开过。
“浩存,此回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倘若成功了,以后咱们二人朝朝在一起不分开,如果失败了,你就带着我留在听雪楼的那些积蓄离开,远远地离开这越城,以后再也别回来。”
“公子……”苏浩存一口噎住,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公子别说这样的话,只要有浩存在,绝不会让公子受到任何威胁和伤害,再说咱们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也从不做亏心之事,即便有一朝没能完成使命,浩存也绝不会扔下公子一个人离开!”
文礼笙默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沉思片刻,又开口问道:“宫里现在的状况如何了?”
“没什么改变,自公子上次见过皇后娘娘之后,她也并未有过不寻常的动向,倒是皇上……”
“皇上如何了?”文礼笙低声问。
“浩存正要和公子说的,皇上近来病情似乎又重了,昨天在宫里的中秋宴上皇上看着十分健朗,浩存后来才听朱公公说,皇上近来积思劳累,抑郁肺腑,导致原先快好的病情又复发了。”
“一个年纪还未到半百的人,为何会病成这样。……”文礼笙的自言自语中透着几分关心,又带着几分埋怨。
他恍了片刻的神,又对苏浩存说道:“浩存,带上我先前备好的那些药材,咱们明日再进宫一趟。”
“是,浩存明白。”
“还有,南冶嘉那边近来可有过什么异常之举。”
苏浩存谨慎地顾了周围一遍,随即小声回他:“浩存先前打听时并不曾发现那连王有什么动静,后来浩存亲自暗中观察了几回,发现连王近日和赵家有着频繁的往来。”
文礼笙凝神一思索,大概能猜到这其中的秘密。
“先前皇上下过那些断言之后,他显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想必只能转换个方向,把重心放到他一心想要的太子之位上去了。”
“连王那边能够消停,对公子来说也减去了不少麻烦。”苏浩存肯定的同时带着几分高兴,“公子,还有敬王府那边的动静,浩存也听说了一些。”
文礼笙略微一顿,随即道:“说来听听。”
“自从陆姑娘出事之后,敬王便将府上的姬妾统统驱散了,其中从连王手上送过去的那些直接被处死,剩下的也都卖到了越城的各大青楼之中。由此可见……可见敬王对陆姑娘用情至深。”
一句“用情至深”,让文礼笙原本毫无起伏的面部忽然滑过几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