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见那婶子忙前忙后,自己便端过了茶壶往杯子里添了茶,陆青芷也正要叫她不要客气,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小孩儿的哭声,几双眼睛齐齐朝那个方向探去。
“婶婶,您家中可是有小孩子在哭?”
金灵忍不住一问,那婶子眉头一蹙,两手好似无处安放:“孩子病了经常这样哭,两位姑娘先坐着,我得去去看看孩子。”话罢,她转身进了右边的里屋。
片刻的工夫过去,孩子的的哭闹声好像并未削减,反倒比先前更厉害了,陆青芷三人顿时坐不住凳子,互相望了一眼便起身跟进了屋。
只见那婶子手里抱着个小女孩儿,不到十岁的模样,孩子哭得满脸泪水,那婶子也是愁眉苦脸的。
“这孩子……”金灵一眼便看出,这孩子定是生病了。
那婶子一边竭力哄着小女孩儿,一边开了身旁的柜子门,从里面掏出一只小瓦罐,掀开了盖子,又从里面掏出了两块糖一样的东西放进了小孩嘴里,小孩许是尝到了甜味,哭声渐止。
婶子复将小女孩放回了床上,随即才同陆青芷她们出了里屋,坐回了堂屋里。
说起那个生病的小女孩儿,这位婶子满目惆怅。
“这是我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孩子,当年孩子他爹患上一种家族遗传病去世得早,我没想到这孩子也和他爹一样了……”
这小女孩儿和她逝去的父亲一样,得了先天的家族遗传病,以至从小到大连路走不能走,小女孩儿被病痛缠身,时常疼得忍不住哭,这位婶子为给女儿看病也花掉了不少钱,如今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孩子的病却没有一点起色。想到这唯一的女儿总有一天要离自己远去,那婶子便失声痛哭。
“婶婶,这孩子的病您是给哪个大夫看得,城里的名医可都曾寻过了?”
那婶子抹了一把眼泪,回道:“就咱家这样的条件,哪里敢去找什么名医,就是找个寻常的大夫看看,花下那么多银钱也没见到一点好转。”
陆青芷摇摇头,对上霜儿的目光,二人均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无奈,然而这在陆青芷听来还是觉得有希望的。
她心里虽然对那个人有恨,可在此时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去管顾自己的原因了。
“婶子,你家孩子这病还是有救的。”
“姑娘说的可是真话?”一听陆青芷这话,她疑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希望。
“当然是真话,您不妨听我一说,先前给孩子看病的大夫那里就别去了,带着孩子进城找一家叫‘听雪楼’的医馆,甭管您有钱没钱,那大夫定会尽力看好这孩子的病症的。”
“城里竟有这样的好大夫?”
“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婶子半信半疑,只因走投无路了,加上觉着眼前这几个姑娘都是有见识的人,便信了陆青芷的话。
陆青芷环顾了一边四周,可见这婶子家条件委实困难了,便也叫霜儿掏了两锭银子来,塞进了那婶子手里。
“姑娘,这……”婶子望着陆青芷,又看了看金灵,已然十分不好意思了:“三位姑娘都是善良的好心人,这些钱我拿了不好意思,不拿又确实需要,真是叫我……”
“婶婶,孩子看病需要钱,你就先收下吧,等以后孩子病好了,您手头宽裕了,再想到我们也不迟。”
“以后,以后呀……唉……”婶子感动得又抹了两把眼泪,叹了一声气后又连连摇头,“这若是再以前,还上两位姑娘的这些银两兴许还不成问题,只是家里近来发生了太多事,以后只怕难了……”
话罢,她又叹好几口气。
“婶子,这话从何说起?”陆青芷三人一听,不免好奇着对此问了下去,那婶子目光失落,说起家里的事,又是一番无奈。
“我虽出生贫贱,但是我有个姐姐就嫁到了城里,那人家虽说不上大户,但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日子好歹比我们好过多了。当年我孩子他爹去世之后,我姐姐家中也没少接济我们,只是没想到,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姐姐家中也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二人紧跟着问。
“一场大火,连着夺走了两条性命啊……”那婶子脸色黯淡,说起旧事,无疑又是心头痛:“我姐姐和她唯一的儿子,就因为那场大火丢掉了性命,那时候我侄子刚娶了新媳妇,一家人日子过得和和睦睦的,却不成想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家里突然再一个晚上着火了,我那个傻侄子、嗜书如命的人啊,就为了家里祖传的基本古书冲进了火海里,没了!”
听到此处,陆青芷早已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故,明显使她觉得熟悉,细细搜索了记忆,心里忽然一阵惊讶……
“婶婶,那您的姐姐……”
“我那姐姐痛失了儿子,一时想不开,也跟着一头撞死了!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呀!”
凄惨的故事听得三人不由沉默,此时唯有陆青芷心里在翻腾,她若猜得没错、她大约可以确定,这婶子说的就是吴书慎吴家了!这前前后后的一切,和慕容姝的遭遇相当吻合!这婶子既然是吴书慎的姨母,那自然也和慕容姝沾带些亲戚关系了。
“敢问婶婶,您那侄子可是姓吴?”
这一问,只见那婶子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抬起了头来,惊讶地问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陆青芷反倒摇头,解释道:“当时在城里听说过这回事,我一猜便觉得是了。”霜儿一听,此时也跟着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那婶子掏出张帕子来,擦了擦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又接着道:“说来真真是可惜了,我那侄子本当是攀上富贵了,娶到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为妻,后来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是不是没有这样的福分啊。
只是我侄儿他向来都把他那些书当成宝贝似的,怎么就让那些宝贝书着火了呢?唉……”
黄昏悄然到来,天色将晚,陆青芷和金灵三个人离开这婶子的家里时,西天的红霞早已洒满整个大地。
回程途中,三人只在这乡间小道上缓缓走着,金灵和陆青芷并排走在前头,霜儿紧跟在二人身后,陆青芷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吴家出事,慕容姝已在慕容府住了好一段时间,陆青芷现在还在回想,方才她若是告诉了那婶子自己的身份,事情又当如何;再一想那婶子说的那些话,细细纠琢其中的意思,自己竟也跟着疑惑了……
“六王妃。”
金灵唤了一声,陆青芷回过神儿来,只见她充满了好奇地看着自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倒映着霞光,显得更加澄澈。
“你的脸怎么了。”金灵早就注意到陆青芷的脸了,直到此时腾出来空儿来,只有她们彼此在时,她才问出了口。
陆青芷摸了摸那层绢布,随即一驻足,直接将布揭了下来:“我脸上这道疤,从此往后怕是好不了了。”
金灵眼里闪过诧异,接着却淡淡笑了笑。“王妃就算脸上多了道疤,也仍旧是个美人儿。”
这话听得陆青芷欣慰,以金灵的口吻,知道她并不是出于安慰自己而说的。
“对一个真真正正从里到外、再由外到内美到骨子里的人来说,一道疤算什么?”话罢,她又转过脸来,一双明眸正对着陆青芷的眼睛。
“金灵姑娘为何这样说。”陆青芷不是很明白。
“能让王爷死心塌地的女子,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并且,是万人不及之处。”
金灵又笑了笑,却叫陆青芷心里多了几分涩意,任凭何时何地何人,只要一提南冶卓,都能触碰她的痛神经。
“金灵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再平凡不过的人。”话罢,她又将绢布蒙回了脸上,掩饰自己的惶恐。
“王妃谦虚王妃的,我夸我的,你不用害羞。”
陆青芷闷头走着,想不上来自己哪里表现出害羞了,复想起先前那些疑问,遂又加快了步子,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她。
“金灵姑娘,你还没跟我说说你为何离开了梨香院呢,这其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没有告诉你么?”
陆青芷顿住两秒,摇头回道:“没有。”
“也是,你没必要知道。”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金灵又浅浅一笑,瘦削的小脸上竟露出两个梨涡:“王爷既然没告诉你,一定有他的道理。比如,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那你不如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在陆青芷的追问下,终于从金灵的口中听到了一些过往,回想起来,太子之死、她被陷害、南冶卓被算计,早该有预兆了。
而造成这一系列事故的开端,她陆青芷当初竟丝毫不知,就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拘无束的金灵,谁能想到,此时活泼自在的她是从连王府死里逃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