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梨香院里的男男女女们都还在各自尽兴着，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行武装统一的人不动声色地踏入了梨香院内，直接奔着金灵的房间去了。
眼见这一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金灵一时还没弄清楚状况，即便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被那些人带走了。其间不过半炷香的工夫，那些不相干的人沉静片刻后仍继续寻欢作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等金灵被押到目的地后，一见背后主人的真容才知道：是南冶嘉。而事发的那天，刚刚好是南冶娇和慕容珂成婚的那天。
在那天白日里，陆青芷在驸马府见过南冶嘉的形影至少不下于两三回，可谁又曾想到他竟能忙里抽闲去梨香院逮住了金灵。而到了晚上，他又谋划了杀害太子的命案，几近完美地将杀人罪行栽赃给了她。
至今想来，陆青芷都还觉得不寒而栗。
“那时候南冶嘉将我关在了连王府的暗牢之中，对我刑讯逼供，要我说出背后主使，我当时即便咬着牙没说，他其实也已经知道是六王爷了。”
金灵将先前发生的种种都说了出来，却显得格外轻描淡写，陆青芷回想起在牢中渡过的那段噩梦般的时日，此时心上不免又添了几分恐惧，原来被南冶嘉算计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与此同时渡着噩梦般的日子的也不只她一个。
“金灵，若不是现在才听你说，我还不知道你遭遇了这些。”陆青芷感同身受的同时，对这个姑娘也感到心疼，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呢，竟也白白吃了这么多苦，一把握住了她那双玉手时，她的却是暖的，自己却是凉的。
“你被南冶嘉捉住后，南冶卓可曾知道？”
金灵点点头：“事发当天他应该知道了，六王爷安插在梨香院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还有个闻香，她对王爷同样忠心耿耿，一定会找机会去报信的。”
“闻香？”
陆青芷听过类似的名字，并不认识这个人。
“当日南冶嘉之所以只抓走了我，大概是因为先前在梨香院闹那一出的时候闻香并没有参与行动，她没遭暴露，所幸逃过了一劫。”
“你的意思是，上次咱们在梨香院做的那些事早被人知晓了？”
金灵又不禁浅浅一笑，这一笑，似乎在嘲笑陆青芷的天真：“王妃，那梨香院容纳了各式各样的人，六王爷都能安插自己的人，别人自然也能，他们即便是没有安插，随便花上些价钱利益，能将咱们出卖的人可多了去了。人心险恶，也难怪王爷平日将你保护得那般周全。”
这些话，陆青芷听着本该高兴，只是金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再让陆青芷听到这样的话反而感到心酸了。
她忽然记起那天在驸马府的时候，阿昭也曾悄悄和南冶卓说过什么，说了什么她不知道，现在看来，大约就是通报梨香院的事儿了。
“金灵，那你又是如何从南冶嘉手里脱身的。”
“是曹慎。”
“是他？”这个熟悉的名字在陆青芷听来仿佛自带光芒，如今也不得不被她赋上“伟大”二字。
南冶卓何其厉害，能有这么些优秀的人对他忠心不二，她陆青芷何德何能，要让南冶卓为她抛弃他本该有的。
“看来王妃也认识他。我的性命是曹慎救的，只是在这之前，有个人也算是助了我关键的一力。”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陆青芷好奇过后，从金灵的描述之中猜出了那个人：阿冰，南冶嘉身边最有可能起得上作用的女子。
“至于她为何帮我，她自己也告诉我了……”
阿冰之所以从中帮金灵逃了出来，不过是因为梨香院的事就是她南冶嘉去查的，金灵在连王府受尽折磨后，南冶嘉也并未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后来曹慎悄悄来连王府探风救人，阿冰索性帮了金灵一把。
陆青芷嘲讽地笑笑，果然阿冰凡事只针对她而已，对于不相干的无辜之人，她都无心牵连的，她倒还有几分良心。
“那时候我被关在暗牢里，南冶嘉连续好几天都不给我吃喝，如果不是曹慎来救我，我不是渴死就是饿死。”
“曹慎虽南冶卓也是尽忠尽本了，凡事南冶嘉吩咐的事，他便是冒着天大的危险都会去做，我的性命也是他救回来的。”
“王妃也是……？”金灵有些诧异地望着陆青芷，似乎对此并不知情，继而她又笑笑：“曹慎比王爷更具胆识，王爷的胆识只用来保护你，但他却肯为了所有人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这一说，陆青芷在金灵眼里见到了不一样的光，这样的光，比她之前提起任何人的时候更要澄澈……陆青芷心里的小情绪微微一漾，先前听金灵说那些话时，她不知为何捕捉出了金灵对南冶卓的喜欢，但眼下看来，是她多想了。
“对了，我的话说完了，王妃还没跟我说说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呢。”
对于陆青芷脸上那道疤痕，金灵一直没忘掉，只是陆青芷却不想再提起过去了。
“我这疤是……是……”她说着便哑了嗓子，这道疤痕穿带着一大串过往，就像一道敏感的痛神经，一旦触碰，接后而至的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此外，她也不想再告诉金灵，她的脸是被那个帮了金灵一把的阿冰亲手划的。
沉浸片刻，陆青芷忽然泼皮地笑笑，像耍赖一样。
“金灵姑娘，在你不知道的这段时日里，我也遇上了太多的事，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以后再说吧。”
“行。”金灵爽快一笑，没再追问下去。
此时天色确实已经暗了下来，抬眼望向那天空时，依稀可见云层后面朦朦胧胧的弯月，加上颗忽闪忽停零零散散点缀在夜空的星星，陆青芷凝视了它们许久，心里也已经许下了无数个愿望，只是再也想象不出来，此时的另一个世界又会是怎样的。
放空半天，忽然觉得胳膊一暖，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金灵已经挨上来挽住了她的手臂，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道：“王妃，我冷，让我挽着你的胳膊好不好？”
陆青芷也冷，甚至明显感觉到金灵挽过来的胳膊要比自己的暖和，且这样的肢体接触让她觉得舒服又奇妙，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金灵，思想却比自己成熟了不知多少，她忽然又禁不住心里一酸。
“没事，咱们就这样挽着吧！相互取暖。”
此时霜儿听了这话，忙从后头溜了上来，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后，也顺势抱住了陆青芷的另一只胳膊，软糯糯说道：“我也要挽着我家小姐。”
三个人结伴回了城，刚好赶上关城门的时间，临别时，陆青芷忽然关心起了金灵的去处。
“你回哪里？还去梨香院么？”
“不，我再也不回梨香院了。”
“那你在哪里落脚，总要有个住的地方吧。”陆青芷先前并不曾料到金灵已离开梨香院了，现在金灵没了去处，她很想让金灵去投奔南冶卓，只是考虑到天色已晚，她断不会开这口的，又想起金灵白天给了那婶婶不少银子，以后不论她去哪里，日子多少都会拮据起来……
“金灵姑娘，不如你跟我走吧，咱们还有话没说完呢。”
“好！”她十分欢喜地蹦上前来，微白的月光夹着四周投来的灯烛火光照在她脸上，陆青芷透过那一堆泛水的眸子里，看到的是又是不一样的金灵，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法子内心的喜悦。
前行的路上依旧倒映着三个人影，陆青芷和霜儿带着金灵回了曹府。
夜色渐深，此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却是好几个人，陆青芷如此，金灵如此，南冶卓如此，南冶嘉等人亦是如此。
遥想今天的朝阳殿大朝堂上，却是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除了平日里上朝的人，今天所有的王爷及官员都被召进了宫，直到上完早朝，一概人等一概被留在朝堂之上，再到朱公公大展喉音，在殿上喊道：
“宣五皇子进殿——”
这句令现场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被连传了数遍，公公们的嗓音由大到小由近及远，那朝堂之上才依稀走来了一个人。
文礼笙，不论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但凡此时见到他从殿外上来的，无不感到震惊：当年死于意外的五皇子为何又活着回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文礼笙从下跪、叩首行礼再到起身，全程面无波澜，此时行礼作罢，现场已然一片哗然。
这“五皇子”一身玄色掐紫的长袍，袍上缀着掐金丝的绣花，头戴玉冠，面若潘安，通身又散发着凌人的气派，果然是活了的五皇子？
如此五皇子，即便是和其余几位皇子站在一起，也是格外搭衬的。
然而此时的人群里，早就有了不一样的目光，南冶嘉慑人的眼神几乎不曾从他脸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