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姝儿,以你现在这样的处境,这些钱足以应付一阵子,娘在这家里吃穿不愁,这些钱有没有都无妨。”
孙姨娘复将木匣子推到了女儿手里,慕容姝脸上挂满了泪水,没再拒绝。
孙姨娘见自己的女儿落到此地步,不免心疼,可更多的是愧疚,遂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女儿的手,埋在心里许久的话也跟着吐出。
“姝儿,为娘知道,你自小性子温顺,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顶撞一句是非,家中那么多小姐,夫人唯独把你嫁给了那穷酸的吴家,事到如今又落到这般命苦的下场,全怪为娘不作为,做母亲的哪怕有一点本事,也不至于将你害成这样了。”
听到这些,慕容姝只埋着头出声。
孙姨娘的话句句戳心,却也是实话,她会落到这境地,已然不能计较前因,往后命运如何,也全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了。
“姝儿啊,夫人这次难得发善心让你住下,可是以为娘对她的了解,没准再过十天半个月的,她便会寻由头遣你走了,你若离了慕容家,能到哪里落脚呢?”
慕容姝擦着脸上的泪,勉强露了笑,只不想让孙姨娘担心。
“娘,吴家的房子并未尽数烧毁,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加上娘给我的,待我回去找人修补了房屋,省吃俭用过完这辈子不成问题,那吴家再如何,终是女儿一生的归宿,女儿还是要回去的。”
孙姨娘听得女儿这般打算,更加泣不成声了。
慕容姝收罢眼泪,从头到尾思索了自己的遭遇,不甘心就这样了却此生,只得另谋出路。
一天光阴过去,午后的朝阳大殿上,随全公公的一声传话,司徒淳带着“故友”如约而至。
南冶骏德坐在龙椅上,目视着眼前这陌生的年轻男子,眼里布满难解的意味。
“启禀皇上,求见皇上的这位故人,老臣为带来了。”
文礼笙面色平服,见到天子自如下跪:“草民叩见皇上。”
“你是何人,朕认得你么?”南冶骏德从未想过,这位“故人”竟是个年轻的儿郎,且他看着并不眼熟,心下疑思几番,八成是这司徒淳又想借着什么幺蛾子来作弄自己了。
“草民文礼笙,皇上不认得草民并不见怪。”话到此处,只见司徒淳嘴角一勾,微微露了笑意。
这笑来得轻巧,却也耐人寻味,尤其是在南冶骏德眼里。
“但草民一直记得皇上的模样,这些年来,从未变过。”文礼笙说完后半句话,更叫南冶骏德不解了。
没等他发话,司徒淳又抢在前头福身作了个揖:“皇上心中若有疑问,不如先仔细瞧瞧这文公子,看看他眉眼间所透的都与何人相似?”
听司徒淳一说,南冶骏德还真照做了,仔细一瞧文礼笙,他眼中的神情,好似真看出了什么。
“皇上若看出了什么,不如再猜猜问文公子的姓名从何而来……”
司徒淳话音一落,南冶骏德当即瞠目结舌,颤着的右手缓缓抬起:“你……你是!……”
“回皇上,文礼笙这个名字是草民自己取的,草民原来姓……”
苏皇后本名苏文笙,文礼笙,取其“文笙”二字。
南冶骏德两眼瞪圆,这一惊差点没接上气来,当即遣散了所有不相干的人,暗暗对朱公公布命令:“移驾太晨殿!”
太晨殿,南冶骏德的寝宫,司徒淳与文礼笙二人听了旨意,也随着去了。
短短几天过去,终到了霁云公主大婚之日。
几天前新赐的驸马府,今日已热闹非凡。
除了有孝在身的慕容姝,朝中贵客尽数到齐,且包括袁、赵以及司徒在内的另三大世家,赵家勉强争了几回,还是没抢上那驸马的名号,今日来这驸马府吃喜酒,眼红的同时不免又想着别的心思。
而此时的敬王府上,陆青芷还在为不肯吃这一顿喜酒作斗争。
“公主和慕容珂大婚,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我的哥哥,可本姑娘愣是对杯喜酒提不起一点兴趣。”
陆青芷坐在房里,霜儿挑一件衣裳,她便扔一件衣裳,一件也不肯换:“霜儿,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不去的。”
霜儿忙不迭地收着衣服,又一件一件重新叠好摆在了桌上。
“小姐,能想的法子霜儿都想了,这回即便王爷不强迫你去,以小姐与霁云公主的交情,你也要铁了心不肯去吗?”
门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陆青芷无精打采地瞄了一眼桌上的衣服:每一件都很合她的口味,此时她却一件也不想试。
“正是因为我和南冶娇的交情,我更不想去和她的喜酒了,她嫁给了不该嫁的人,我是笑着送上祝福好、还是冷而无视好?她不被祝福,我也不想祝福的婚礼,本小姐去了有何意义?此外公主还分不清较真和胡闹,想来是我高估她了,经她上次那样一闹,差点将本小姐拉下水不谈,还险些连累一条无辜的性命。
探首看了看门外,那扫地的人正是阿虫。
“是个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可一厢情愿就意味着舍己为人无条件付出么,那样和傻子有什么区别,他不该做个傻子。”
“小姐,你说什么呢,霜儿怎么听不懂。”霜儿亦跟着看了看门外,不懂这新来的阿虫,也不懂她家小姐说的话。
陆青芷摇了摇头:“霜儿,以后对那小家伙好一些,不要让他吃太多苦,也别让他吃亏,最重要的,一定要他在这敬王府上安生无事。”
“哦,霜儿明白了。”霜儿其实不明白,她家小姐何时对一个小厮这么好了,虽说他身世可怜,也不必这般在意吧。
“霜儿,帮我换衣服。”
“嗯,来了。”霜儿喜滋滋地跑去伺候陆青芷试衣服,就知道她方才那些话只嘴上说说:“小姐还是决定去了?”
……
经一番忙活,敬王府的马车终随着客流到了驸马府。
驸马驸马,既成了驸马,也是皇帝的半个儿子了,今日全越城的贵族都齐聚于此了,也没显得驸马府有多拥挤,可见皇帝对这位女婿将这位女婿看得不轻……
陆青芷自踏进驸马府的那刻起,无时无刻不在搜寻着慕容家的脸孔,不为别的,只为避开他们,因为与这些人打交道很浪费脑子。
因而一路走下去,除了慕容家的、与之不熟的贵客,陆青芷目光最后落到之处,便是宫中的几位王爷了。
只冲着大王爷和四王爷,她正想上去问个好,却不料此时被一人拦了去路。
“可还记得我是谁?”
来者正是慕容乐,十分活脱地蹦到了陆青芷跟前,陆青如何会不记得他,当初被王氏算计的那五十板子,慕容乐就是导火索,她至今狠狠地记着这一茬。
“我不认识你,别挡本小姐的路!”
路宽人小,陆青芷随便一拐便轻易绕过了慕容乐那细瘦的身板儿,过了三四步,忽又听他喊道:“大姐,我是乐儿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青芷一扭头,这小子何时肯叫自己声姐姐了?今日性情突变,莫不成有诈。
慕容乐跟上步子到了她面前,又重复道:“叫你大姐太显差别,陆姐姐,乐儿是你的弟弟,乐儿自那时至今早就知道了。”
“嚯!”一声冷笑从她嘴里吐出,比诈她更搞笑的是,这小子想道歉。
“这都是王夫人教你说的?”按照陆青芷的思路,许是自己和南冶卓让慕容政夫妇吃了几回瘪,王夫人想对她假意献好了。
“并非如此。”慕容乐面色不带戏谑,反而一脸认真相:“陆姐姐那天被娘亲责罚,全因我的过错,乐儿也是事后才知陆姐姐果真是我的大姐,乐儿不懂事当时冒犯了陆姐姐,还望陆姐姐不要生气。”
这话一说完,倒叫陆青芷不由吃了一惊,以她对慕容乐的了解,这娇生惯养毛躁恶少,会好言好语态度诚恳地向人道歉?
不可能,当她陆青芷是傻的?她一个大姐大怎会着了小破孩儿的道,姑且当他有诈了。
遂又拍了拍慕容乐的肩膀:“弟弟啊,你既叫我声大姐,可是不知我姓‘慕容’,只知我姓‘陆’么?还有,上次那回事,你一句嘴上道歉就想要我不计较了,也太天真了些,想要姐姐不生气的话,拿出些实际行动来,比如……以牙还牙之类的,姐姐看好你哟——”
话罢,撂下慕容乐一人走了。
陆青芷半半回头却没看他,倘若慕容乐真有诈的话,王夫人若是舍得赏自己的宝贝儿子五十板子,她陆青芷也甘愿着道了。
正径自走着,忽然被一人牵住了手,陆青芷猛然一抬头,好在是南冶卓。
否则换做是任何人,都能将她吓得不轻。
“你不是有事去了么,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南冶卓嘴角漾起一抹笑,这笑与他给任何人的都不同:“事情办完了本王自然要回来,这里人多眼杂的,可不能把王妃弄丢了。”
陆青芷假装听不见他的撩,又故意扯了话题道:“你究竟办什么事去了,今日公主大婚,如何能有你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