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又问道:“你替她说这些话,仅仅是因为易真阁行侠仗义的作为吗?”
问这话的意思,文礼笙已经猜到了半分:“回皇上,草民只是咱在百姓的角度说句公道话,并无他意。”
一句“百姓”落入南冶骏德耳朵里,南冶骏德又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等这阵子过去了,朕便向所有人昭告你的身份。”
文礼笙面无起伏,再一次叩谢:“草民多谢皇上。”
黄昏将至,此时的敬王府比以往多了几分素静,一道轻盈的身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霜儿紧着步子正要往陆青芷屋里去,忽然察觉背后有人,转身一看正是阿昭。
“是你?”
阿昭近来很少在府上,今日难得一见,看上去比平时谨慎了许多,霜儿估摸着,他大概也是才回来。
“阿昭,听说你一直在找王爷,到现在还没找到么?”
“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说着,他看了看霜儿此时的装扮,忽然看出了什么,“倒是你,近来你是不是没在府上?”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在哪里也碍不着你,你管我呢。”话罢,只见阿昭正用异样的眼神瞧着自己,瞧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阿昭走近霜儿跟前,面色忽然变得不大好看:“你这几日可是去易真阁了。”
“什么叫‘去’易真阁了?”霜儿眉头一皱,愣是不明白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易真阁是我待了多年的地方,就是我霜儿的家,我回几趟易真阁莫不成还要向你报备么?”毕竟她是个自由行动惯了的人,除了她家主子,谁还敢限制她的动向。
“我不是这个意思,霜儿,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动用易真阁的人去解救王妃?”
这一说,倒把霜儿说住了,以阿昭对霜儿的了解,从她跟着陆青芷来到敬王府之后,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是不会轻易回易真阁的,这次陆青芷遇上难关,她回易真阁只有这么个可能。
毕竟凭着易真阁从以往至今的行事作风,没有什么险是她们不敢冒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想……”霜儿一时噎住,甚至有点怀疑阿昭是不是派人跟踪了她,“你个臭阿昭,莫不成你真叫人跟踪我了!”
“我没派人跟着你。”阿昭却一脸严肃,并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霜儿,别再回易真阁了,还有救王妃的事你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这样的风险你们担不起。”
“为什么?”霜儿一听这话马上急了眼,阿昭仍苦口婆心地劝着,只希望她肯听。
“眼下王妃正被关押在天牢里,并无性命之忧,如何救王妃阿昭自会想法子,还轮不到你来冒险。”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轮不到我来冒险?你去找王爷,我来救我家小姐,这有何不妥?”接受不了阿昭的意思,霜儿已然没了耐心,“还是……我家小姐的命没有敬王的命来得重要?”
“王妃的命重要,你的命也很重要。”阿昭稍稍提上去的嗓门让此刻的氛围瞬间凝住,霜儿一愣,才知他是为自己着想。
“霜儿,你相信我么?你若肯信我,哪怕只有这一回,阿昭向你保证,王爷会找到,王妃也一定会救出来,而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好好在府中等着。”
“阿昭,不是我不信你。”说着,她已两眼噙满了泪水:“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可是小姐被抓走这么些时日了,她明显是遭到了奸人的陷害,牢中的日子不好过,且小姐她现在半点武功都不懂,定会被人欺负……”
霜儿扯袖擦了擦眼泪,她这般用心,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对主子的忠诚,可陆青芷在她心里的分量都是别人不知的。
阿昭见她无助的样子,忽又感到束手无策了。
“阿昭,可能你一直以为小姐她只是易真阁的首领,只是带领众姐妹为百姓除害的重要人物,但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这些。我跟着小姐至今已经好多年了,但在这之前我只是个被人欺负的流浪儿,母亲死得早,爹要将我和妹妹卖了,我和妹妹拼了无数次才逃了出来,可逃出来后既没了家,每天沿街乞讨都填不饱肚子,日子很难过,若非遇到小姐,我和妹妹早就不知饿死在哪里了。”
听她说着,阿昭只呆着一张脸,静静地木在那里不打搅她。
“我跟着小姐的时候还没有易真阁,小姐与我年纪相仿,可那时候她一招一式地教我武功就像师父一样,又待我如亲妹妹一般,后来我们经常为弱者打抱不平,做些行侠仗义之事,渐渐才有了易真阁。从那以后我跟着小姐至今,回忆里除了小姐再也没有别的,小姐就是我的亲人。可是你不知道,小姐以前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她原来是那么要强,话不多,也很少笑,但对待姐妹们从来都比自己还要好。自从上次在曹家遭人算计后,小姐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的她没有半点功夫,连保护自己都成问题,但她却比以前爱笑了,和我也无话不谈,整个人都比以前开心了许多,但是对我的关心仍旧是半分不少。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出小姐,就算是拼了性命,霜儿也心甘情愿。”
她下定的决心里没有一丝畏惧,同样是做下人的,阿昭更加佩服这个姑娘了,她坚毅、果敢,全不像一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心疼,阿昭自问跟着他的王爷以来,不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没受过亏待,便是吃苦,也很少吃过苦,可她不一样,她从小就是吃尽了苦头的,如今能这样无畏地站在他面前,叫他如何不心动。
须臾过后,在霜儿还未反应过来的那一刹,一股暖意将她包围,她从未想过,也从没料到过,阿昭会一把抱住她。一个简单而短暂的拥抱,第一个与她拥抱的男子,竟是他。
“霜儿,就在这里等我,阿昭一定会救回王妃,不让你失望。”两双深邃的清瞳对视片刻,阿昭转身便走了。
匆匆的步子行了没多久,霜儿渐渐看着那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陡然从心底升起,她站在原地好久好久,始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太晨殿里,南冶骏德有心无力地批阅着奏折,一股浓浓地药味忽然扑鼻而来,抬眼正见朱公公端了什么走来。
“朱公公,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这是安神药。”朱公公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您今晚喝了这药就早点歇息,保不准那失眠之症会药到见效呢。”
南冶骏德疑着一张脸,顿时有些不解:“这治失眠的药朕已喝了无数次了,都没见效果,朕不想再喝了。”
朱公公眉梢一抬,仍又笑道:“皇上,这碗药汤跟您往日喝的那些可不一样,太医门对您的失眠之症束手无策,但有个人可不一定……”
南冶骏德一听,只顷刻的工夫,忽然就明白了朱公公话里的意思,说得这个人,可不就是文礼笙么,于是接过碗,一口气将那碗药汤喝下去了。
一喝完药,朱公公便准备伺候南冶骏德歇息,南冶骏德放不开案上剩下的两本奏折,便继续翻阅起来。
“皇上,奴才问句不该问的话。”
“说罢。”
朱公公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了:“这六王妃关在天牢里也有些时日了,您究竟打算怎么处置她?”
南冶骏德一抬头,没想到朱公公会问这个,顿了片刻,似乎也不奇怪。
“朱公公,可是又有谁托你向朕求情来了?”表情严肃,话里却并无怒意。
朱公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老奴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以皇上对奴才的了解,皇上能猜到的都无需老奴说了。”
南冶骏德放下奏折,忽然又叹了一声气,认真思索陆青芷的这个案子,他也有些难以取舍。
“寡人若是知道怎么处置,早就下定夺了,也不会留到今天还每个结果。”
“皇上的意思老奴明白。”朱公公语态诚恳,“老奴猜着,这六王妃始终是六王妃,且她是故人之女,皇上心里多少还是舍不得处置她的。”话罢,只见南冶骏德点了点头。
“是啊,朕最钦佩的人,以及在朕的眼里活得最明白的女子,除了文笙便是安夫人了,不管那是六王妃还是易真阁阁主,都不枉是她的女儿,寡人近来思索了无数次,那易真阁的存在是否真的无可厚非啊。”
“皇上也是明白人。”朱公公面色一缓,不由带了欣慰的笑:“老奴自知插不了皇上的话,但是不论皇上做什么决定,只要皇上心里是明白的,老奴都支持您。”
“可朕若真的放了她,这道圣旨难下呀……朕的国家,朕的朝廷,还有满朝的文武百官,以及明里暗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是否会动摇到朝廷的安危,都取决于寡人这一道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