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公主生在宫里,从小不愁吃穿,自然也不缺各种昂贵的金玉首饰。慕容珂选择这样一支素净的银簪作为礼物,既脱了几分俗气,又不太奢靡,只盼着霁云公主不会谢绝。
想到这点,慕容珂难免又抱起了期望。他与霁云公主之间虽经历过上次那番不快,但总归没有解不开的误会。又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既倾慕霁云公主多年,以他所占的优势与骨子里的自信,只要心意与诚意到了,总能打动她的。
一番思索下来,慕容珂忽又顿住了脚步。
转眼望了一眼路边,只瞧见几个行乞的小孩儿蹲坐在那里,瘦得皮包骨头,跟前摆了几个破碗。
出于怜悯,慕容珂朝各人碗里扔了一两银子,然后甩袖走了。
这几两银子,看得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地怔住了。几双眼睛纷纷亮起,同时够着脖子和手臂伸向前去,将那枚稀罕的银两攥进了手心里。
其中一个少年便是阿虫。
在越城行乞的日子并不容易,看着手里这枚闪闪发光的白银,脑海里自然而然想起了上次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除了那容颜美丽的姑娘,今日这出手阔绰的富少是他们几百年难遇一回的大方人。
阿虫心里滑过一丝暖意,转眼又见离自己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东西。
好奇地过去拾到手里,竟是一支银簪,看这材质做工也是值不少钱的。
“甚么东西?”黑脸小孩儿凑了过来,一瞧见阿虫手里的发簪,也跟着两眼放光了:“哟,捡着宝贝了!你小子运气可以啊!”说着,伸手就要抢,又被阿虫打了回去。
“莫乱动,这是女儿家的东西,定是刚才那位赏钱的少爷落下的。”
黑脸小孩儿讽刺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白的牙齿:“啧啧,这还是我认识的阿虫么,自从上回那件事儿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怎样了?变得善解人意、不像是个靠乞讨求生的了!哈哈——”
这话说完,旁边的几个小孩儿也随声附和,跟着哈哈大笑。
阿虫没心思搭理他们,刚转过头去,手里的簪子已被人夺走。抬眼一瞧,正是方才那赏钱的少爷。
“果真在这儿。”慕容珂脸色很不好看,方才路过此处后,忽然不见了手里的簪子。料想不是落在何处便是被人摸走了。
回过头来找寻一番,果然在此寻到了。
又见簪子被乞讨的小孩儿抓在手里,得亏自己来得及时,否则晚了一步,东西就不知被他们卖到哪里去了。
想着自己就不该赏钱给这些人,他们永远靠别人的接济讨生存,终是贪得无厌之人。
想到此处,慕容珂干瞪了阿虫一眼,又漠地摇了摇头,拿着簪子便转身走人了。
阿虫目视此人远去,深邃的眼眸早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钱人大多如此,就和这富庶的少爷一样,一旦他们丢的东西被行乞的穷人捡了去,总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被偷了去。
“怎么,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了罢?你心存善意,人家又如何看你呢?反正在那些人眼里,咱们都不是好人!”
黑脸小孩儿嘲弄了几句,其余的小孩儿又叽叽喳喳附和起来。
阿虫眼里闪过迷茫与无奈,却又不摇心里的坚定。他始终相信,不是所有的富庶之人都和那阔少爷一样,就像他心里忘不掉的那个人,她最是与众不同的。
太后大寿前天,宫里来信儿,太后召敬王提先进宫,并要求带着王妃一同住上些时日。
“果然是太后娘娘的宝贝孙子,我算是见识到了。”见阿昭早将马车扎好了,陆青芷满不情愿地收拾着东西。
霜儿边为她打下手,脸上也一副不舍的样子。
“小姐今天就要进宫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只可惜霜儿不能陪着小姐一起。”
陆青芷一听,拔下头上的发钗便砸在梳妆台上:“倘若可以,我才不想去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现在算是和南冶卓绑在一起了,他到哪儿若是没我跟着,首先太后就得责备不像话,二来也容易被有心人看出了破绽。再要是因此影响了咱们王爷的大计,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
霜儿撇撇嘴,她家小姐果真是美貌与智慧并存且还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并顾全大局之人,此生谁能娶了她,定是最有福的。
只是不知,文大夫和敬王谁才是有福的。
“霜儿,要不我和敬王求个情,带你一起进宫吧,至少有你陪着我,我还不觉得孤单。”
陆青芷望着镜子里那张愁苦的脸,进宫是避免不了的,能想的法子也都想尽了。
“还是别了,小姐。”霜儿摆摆手,不想增添麻烦,“霜儿不能进宫,是规矩,即使敬王肯应求,咱们也不容落下话柄。”
陆青芷点点头,有道理。
这是一个规矩无处不在的社会,自己既来了,就得入乡随俗,放肆不得。
霜儿陪伴陆青芷至今,一直尽心尽力,在陆青芷心里早不是个丫鬟,而是个姐妹了。
霜儿重新拿起台上的珠钗,轻轻嵌入陆青芷的发髻之中,开口带着满满的暖意,言道:“小姐只管去,霜儿待在府上的这段日子,正好回阁里看看,众姐妹跟着咱们至今,也不能冷落了她们。”
“嗯,你回去看她们时,也代我向她们问声好。”陆青芷微扬起嘴角,露了浅浅的笑,自己霸占了陆青芷的身子这么久,还从来没尽到陆阁主的义务呢。
除了霜儿和阿冰,她从未见过易真阁别的姐妹,甚至,至今没去过易真阁,也不知它在何处,长什么模样。
再见镜子里这张好看的脸,想来也真是神奇,两个异时空的人长得一样就罢了,还能十分巧合地产生交集。她穿越到陆青芷的身体里,闯入了她的人生,打乱了原有的秩序,替她经历了本该由她经历却没能经历的东西。
等同续写了陆青芷的故事。
此时房里静得出奇,除了二人的呼吸声,便是木梳与头发摩擦的声音。
霜儿替陆青芷挽好发髻后,又为她梳理了脑后垂下的青丝。
“以前都是霜儿为小姐梳头,自从小姐变了个人之后,都会自己梳头发了,霜儿也是难得碰上几回,能像今天这样为小姐梳头。”
“原来我以前不会自己梳头发,这我都不记得了。”陆青芷望了霜儿一眼,才知陆阁主本尊是不擅自理的。
想来正好印证了那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陆阁主只管当个女英雄便好,梳头这种小事,用不着亲自动手也是有理的。
“小姐,霜儿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便是了。”陆青芷很少见霜儿支支吾吾犹豫的模样,此回一见,自是知道她有话说。
“嗯。”霜儿咽了口唾沫,随即直言道:“那文大夫,他与阿冰的亲事虽然逢场作戏,可是霜儿近来在外边探风时,经常见到阿冰初入听雪楼。除此之外,霜儿有回还在晚上瞧见了苏浩存匆匆回到听雪楼,穿了一身夜行衣,模样谨慎得很,不知做了什么。”
“竟是这样?”陆青展现一副惊讶的神色,转又不禁笑了,“文礼笙是个神秘人,咱心里不是一直清楚么。再说,至于那阿冰,她再怎样色诱,我也不信她能轻易抢走我的人。”
“小姐说的有理。”霜儿点点头,又道,“还望小姐莫要怪罪,霜儿一向比较警惕,和小姐说这些,也是凭直觉猜测的。”
“我能理解。”陆青芷转身握住霜儿的手,自然不会怪她。
“只是小姐,霜儿话说到这里,也不全凭猜测,文大夫是个好人,霜儿一直都知道,只不过近来瞧见苏浩存有些不正常,总觉得咱对他们还不甚了解。霜儿只是为小姐着想,希望小姐小心些,除此以外……”
“嗯?”陆青芷睁大两眼瞧着她,等她说话。
霜儿抬手挠了挠,接着道:“除此以外也没甚么了。”其实想说的,不过是替敬王说几句好话。
霜儿随陆青芷来到敬王府至今,多少有点眼力劲儿,南冶卓对陆青芷的用心,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转又想到此乃陆青芷自己的事情,她还是不多插话得好,毕竟情意这种东西,她家小姐自己心里清楚。
是取是舍,她终要有个选择的。
一切准备妥当,敬王府的马车便朝宫里进发了。
约个把时辰的工夫,二人顺利到达太后那处。
太后一见自己的宝贝孙子来了,满面红光,拉着南冶卓这个巨婴,恨不得将他宠到心窝子里边去。
“妾身拜见太后娘娘。”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这是陆青芷时刻提醒自己的。恭敬行礼问安后,便被太后亲自扶起。
老人家盯着陆青芷这张小脸左瞧瞧右看看:“阿卓你也真是的,自己不好好吃饭就罢了,连带着哀家的孙媳妇都瘦了,你这夫君怎么当的。”
一听此话,陆青芷忙捏了捏自己的脸,明明是有肉的,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