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夫人见他谦卑有序,尊长爱幼的份儿上,没过分为难他,将他从抚养他长大,算是投了不少心思。
然尽管如此,王夫人还是不能眼睁睁看慕容珂在这家里挑大梁的。
光是身份与年纪的优势,他都很吃香,随时可能抢了弟弟妹妹的东西。
于是王夫人在慕容政耳边多吹了几次枕边风,便将慕容珂打发从军去了。
慕容珂事业有成,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将,懂得隐忍,也能屈能伸,却也逐渐长成一个世故之人。
慕容府的高堂内,王夫人端坐,目光远视,年过四十的外表下风韵犹存,深邃的眼里藏着不可道明的东西。
忽然她眼角一动,一高瘦挺拔的身影跃于视线里。
慕容珂脚步不紧不慢行至厅内,福身向王夫人作揖。
“拜见母亲。”
“你回来了。”她眉梢弧度微微一提。
慕容珂仍旧福着身子,垂眸答道:“是的,母亲,珂儿一收到母亲的信,便连夜启程赶回来了。”
王夫人端起精巧的茶杯,提了盖子轻轻吹开了茶叶,又头眼不抬地问道:“知道母亲找你回来的缘由吧。”
慕容珂望了她一眼,刻意忖度片刻,道:“珂儿知道,太后即将大寿,营里准许告假,母亲是叫珂儿回来参加太后寿辰。”
“没错。”
王夫人抿下一口茶,放下杯子,转又抬眼看向他:“太后寿辰是所有人不可忽视的大事,但除此以外,还有你的事儿。”
听到此话,慕容珂眼里忽然一亮。
这一亮,有些隐晦。
他知道王夫人所指何事,可即便是心中有喜,也不得表现出来。
“母亲指的是……”
“你的人生大事。”她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明。
果真如此,慕容珂难掩心里的激动,他努力奋斗这些年,可算是没白等。
许久之前,王夫人便与他说过,他是个得人器重的好苗子,从了军,又成了将士,所作所为均是为国效力,也很得太后和皇上赏识。
所以王夫人早早儿地就提出了这样的想法,帮他娶到霁云公主,从此以后除了他少将的名号,还有驸马,这不光为他自己的人生铺平了道路,也为慕容世家争了面子,光耀门楣。
而他慕容珂,一直默默无闻这么些年,终于盼来这一天了。
王夫人见他不语,且又开口与他说道:“为娘是这样想的,这次太后大寿,她老人家一定心性大悦,为娘正好趁此机会与霁云公主的生母陈妃娘娘提一提,倘若她们没有太大意见,此事多半是能成的。”
慕容珂废话亦不多说了,听王夫人说到这份儿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婚姻大事未来可期。
忙又躬下腰来,双手抱拳,力度满满,高声回道:“多谢母亲,全凭母亲安排!”
听雪楼里,宁静如往。
自文礼笙药到病除后,听雪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息,这一天没来几个看诊的病人,他又独自坐在堂楼上,思索心事。
陆青芷的镯子是还回去了,但那些未解的疑团,却仍停留在他心里。
回想南山高人以及陆青芷与他说过的话,迷迷蒙蒙隐隐约约好似又寻出了什么。
白发老伯所言,关乎镯子,而镯子关乎陆青芷,那他的话里是否又带了些暗指的东西。
包括陆青芷经历那一回暗算之后所发生的变化,以及她在连王府编的那些忽悠之话。
文礼笙均归结到了一个初始问题上——陆青芷的生死。
“浩存,浩存——”
浩存一听文礼笙急喊他,箭一般的速度冲过来,还以为他家公子病症又发作了,一见文礼笙安然无恙、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随即吁了一口气。
“公子,发生了何事?”
文礼笙转脸看上苏浩存,意味难解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浩存你说,人死不能复生,对不对?”
苏浩存奇怪地挠了挠头,这种道理不是人人皆知么。
“公子,是吧,已死之人怎会复活呢,那断了气的人,瞳孔都放大了,哪里还能活得起来。”
“对!”
文礼笙中肯应道,回想他当初将奄奄一息的陆青芷救回来时,他清楚记得,陆青芷已经断气了。
“浩存,当时陆青芷在要害处中了一箭后,我分明见她是断了气的,可后来不知怎地,她又有了气息,活过来了!”
苏浩存一听,更加不理解了。
“公子说什么呢,当时不也是公子自己说,是公子判断失误了么,那陆姑娘能被公子救回来,一是她福大命大,二也是公子医术精湛啊。”言下之意,他家公子兴许是之前病傻了,变得糊涂了。
文礼笙默地摇摇头,没有辩驳。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陆青芷当时是断气了没错,也确实再度活过来了,只是从那之后完全性情大变,没了武功,说话做事全如换了个人似的,除了样貌,与原来的陆青芷完全不搭边。
之前都以为是她伤到了脑子,文礼笙也怀疑过,陆青芷是在故意伪装,掩饰什么,可除了被他观出来的症状,他并未发现陆青芷脑子有任何问题。
且一个伤到脑子的人,脑子却一点并发症也没有。
转念一想,倘若陆青芷果真换了个人,却又显得不切实际,毕竟灵魂鬼怪之说,他向来不信。
可陆青芷从被他带回后及由死到生的那一段过程,她从没离开自己的视线,又如何被一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掉包呢。
想到此处,又拐进死胡同了。
文礼笙撑着脑袋伏在案上,忽然觉着头疼,想不明白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这一日天色和悦,敬王府的园子里景色秀丽,蝶舞纷飞。
陆青芷难得出来走动,不可避免地遇上了南冶卓。
想这家伙不是喜欢睡在他雍容华贵的皮草上么,怎最近也老出来溜达了,这样避着不算事儿,她索性迎面而上了。
“哟,王妃今儿不躲着爷了?”南冶卓看上去心情十分好,满眼闪着喜色,手里的扇子又换了把新的,优哉游哉地摇着。
“怎地,这么不想撞见爷,还怕爷吃了你不成。”
陆青芷撇撇嘴,那些叫她没脸的事儿,她不愿再提也不愿再想了。
“王爷还是正常点吧,就像之前那样对我凶一些,不然我都不习惯了。”
“哼!”南冶卓粉面一动,牵起一抹妖孽般的笑,“爷对你好一些,你还不乐意了。”
陆青芷翻了个白眼儿,哼哼,说出来怕你难过,人家心里有喜欢的人,你没戏。
“敬王,忘了告诉你,上次咱们在梨香院干的好事儿,被连王给看出来了。”
“啥?”南冶卓两眼一瞪,面色难得惊愕,“爷策划得天衣无缝,怎就被他看出破绽了呢?你说清楚,到底怎回事儿。”
陆青芷呼了口粗气,眼珠儿无奈转了转:“爷甭紧张,暴露的人是小女子我,而你,你换了女装完全就是个女人,纵然谁有火眼金睛,也不定能瞧出你的真身。”
听到此话,南冶卓忽然手上一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摇了起来。
“你扮得也不赖,怎就被看出来了。”
陆青芷心里呵呵两声,还不是因为你干的蠢事儿,遂抬起右手,摆到南冶卓眼前,向他展示那只明晃晃东西:
“看明白了没,不早不晚,您老偏偏要在办正事儿之前送我个镯子,这下倒好,手里戴了只姑娘家的镯子,我扮了男人也是白搭。”
“……”
南冶卓噎住,不发声儿了。
甚是不解,爷那么聪明的人,怎在一点小事上露马脚了。
“没话说了啵。”
陆青芷难得在他跟前这样理直气壮。
“哼。……”
南冶卓这一哼,很没有底气。当时送她镯子,完全就是一片好心,还不是听说她的镯子没了,才想另外送个给她,想这镯子既既给她戴上了,也就将她套牢了,以后都是爷的人,跑不出手掌心儿了。
全没顾及到,跟梨香院那件事儿冲突上了。
南冶卓又闷闷摇起了扇子,叹了一口长气。人呐,还是不能感情用事。
可死要面子又嘴硬的他,愣又故意朝陆青说道:“既是这样,爷以后再不(感情用事)送你东西了,容易坏事儿!”
话罢,自顾摇着扇子傲娇走人了。
陆青芷那叫一个无奈,真想把手上的镯子取下来砸他脑袋上,可捋了半天,怎也拿不下来。
无奈跺脚,鼓着脾气朝不远处喊道:“谁稀罕你的破玩意儿!”
哼唧,宝宝有钱,要啥有啥。
你南冶卓就是金银珠宝用不完,宝宝也不在乎。
一旁霜儿和阿昭很不好意思地看到了这幅场景,一个叹了声气,另一个,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
霜儿想的是,小姐不知情归何处。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以前是十分支持陆青芷和文礼笙在一处儿的,可现在不知为何,忽然希望小姐和敬王在一起了。
阿昭想的是……
“霜儿姑娘,王妃是和王爷闹别扭了么?”他眼观别处,只不敢看着霜儿,问道。
“瞧这模样,应该是吧。”霜儿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