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妃喊破了嗓子,南冶娇头也没回。
彼时太晨殿里,南冶骏德正伏在案上看奏折,朱公公在旁打下手,顺又端来一碗提神茶,忽见南冶娇生生闯入,惊得朱公公手里的茶洒了半碗。
“父皇,女儿有事恳求,还望父皇宽恕!”说着,两膝一曲,人已跪在地上。
朱公公怔住的同时,也使南冶骏德凝了双目。
身为霁云公主,南冶娇向来乖巧,虽时不时调皮了些,可基本的礼法还是懂的,这一回突闯太晨殿,着实叫人不得理解。
“公主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朱公公话音刚落,南冶骏德脸上隐隐浮现一丝不悦,本就在为百官所呈的奏折而烦神,即便见宝贝女儿来了,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以这般方式出现。
索性丢下了手里的奏折,听听女儿有何恳求。
“你且起来,好好说话。”
“女儿不起,女儿此行只为一件事,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取消女儿与慕容珂的婚事。”说完,埋下腰来磕了个头。
然而这话一出,且不说朱公公瞧得目瞪口呆,南冶骏德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是添了一分,仿佛下一秒便会君颜大怒。
南冶娇全没看进一道眼色。
“父皇,女儿与慕容珂才认识几天,对他既不了解,也无好感,父皇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女儿如何都不会应的。”言罢,又磕下一声响头。
南冶骏德与朱公公互相望了一眼,须臾过后,他才压了深沉的嗓音,冷冷问道:“慕容少将哪里不好了?朕选他做驸马,正是看中他的优秀与忠诚,你现在要朕悔婚,置朕的颜面与南冶氏皇族的颜面于何地?”
“父皇看中的优秀,何故非要女儿也看上?女儿如今长大了,父皇就不能让女儿自己做一回主吗?”南冶娇两目含了泪光,情绪已然高昂起来。
“放肆!”
南冶骏德压住的火气瞬间爆发,雷霆大怒:“朕是你的父皇!你怎能这样与朕说话!”
“霁云——”此时陈妃已追了过来,远远可见满面愁容与不安,正巧碰上这一幕,上来便向南冶骏德求情:“皇上息怒!霁云还小不懂事,所说之话都是无心的,皇上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一边,忙又不断摇着南冶娇的胳膊,急急命令道:“霁云,快给你父皇认错!”
南冶娇全没顾着陈妃,只挺着腰板儿跪在那里,步步不肯松口。
“霁云没有错!父皇,霁云从小到大,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穿的戴的,甚至就连玩儿的,都要被限制着,只因身为公主,任何事情、任何时候都要管顾规矩礼法,这些也都罢了!现在霁云年已十七,却连终身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父皇随口一指派,就要霁云嫁给不喜欢的人,这样的人生,霁云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南冶骏德气得两片薄唇不停颤:“霁云,你就是这样看待父皇的?”
南冶娇咬了牙,两眼放出从未有过的冷厉之色,沉声回道:“霁云不敢,霁云只是说了实话,也是心里话,女儿自问从小到大,除了今日,从未顶撞过父皇,父皇若执意要女儿嫁给慕容珂,也莫怪女儿不从。”
说罢这些,南冶娇只收起双膝,果断从容站起身来,没再多说一个字,甩头就走了。
没过多久侍卫来报,霁云公主骑了匹马,不顾守卫的阻拦,径自冲出了宫门。南冶骏德一听,气得脑袋一阵晕眩,差点昏死过去。
接着便一拳头敲在桌上,声嘶力竭呼喝道:“快去追——追不回来,朕统统要了你们脑袋!”
南冶娇骑上了马,无处可去便来了敬王府,想来几个哥哥与她都不算亲近,出了宫竟每没一个可以投奔的,唯一指望的也只有陆青芷了。
到了敬王府,马都没驭稳,也没等守门的小厮报上话,南冶娇下了马便朝府里奔去。
正慵懒享受的南冶卓一见,既突然也意外。
“霁云公主,你怎突然来了?”陆青芷闻讯跑来,见南冶娇形色匆匆,遂问了个大概,这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口谕赐婚了。
“六王妃,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可一定要帮我,方才我从宫里跑出来时,侍卫第一个就把报给父皇了,父皇现在定派了人来追我,我不想回宫,亦不想成婚!”
“这也太……”
这也来得太快了,事发突然,陆青芷一下子还未消化过来,转眼就要面对一见大难题了。
她不支持南冶娇被定下的婚姻,打心里想帮她,可反过来一想,她若帮南冶娇反了这趟圣旨,岂不是要跟皇上做对了。这是要是摊上,注定是没好果子吃的。
“敬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将目光投向了南冶卓,南冶卓只自顾自摇着扇子,心不在焉回道:“依皇兄看啊,霁云,事已至此你就嫁了吧,有句话什么来着?亲上加亲……”
“南冶卓,你也太没良心了!”
南冶卓话没说完,被陆青芷啐了一口。
这厮还亲哥哥呢,当哥哥当到帮着葬送妹妹幸福!念头一转,她也不忍袖手旁观,不管如何,还是凭良心做事更舒坦一些。
至于后果啥的,也都全看天意、豁出去了。
“公主,你是如何来的?只你一人吗?”
“我一人骑了马来的,这回连香圆都没跟着。”
“那马呢?”
“就在王府门口。”
“竟然留在了门口?”陆青芷一跺脚,拔腿就跑:“快!快去把马藏起来!”
南冶娇跟着溜了上去,二人将马牵到最近的客栈后,又悄悄赶回了敬王府,到了陆青芷房里,陆青芷回屋就吩咐:“霜儿,关上门在外边守着,谁来了都不给进,有什么情况悄悄告诉我!”
“霜儿明白!”
“六王妃,咱们接着该如何做?”
陆青芷在屋里来回踱步思索,南冶娇也一脸愁容,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了。
“公主,倘若你被宫里的人带回去了,结果会怎样?你是铁了心不想接给慕容珂么?”
南冶娇撇撇嘴,表示无奈。
“我着实不想嫁给那慕容珂,但眼下已经得罪父皇了,我也不愿回这个头,且现在既已溜了出来,我断然是要拼一拼的,就算回头被抓回去了,那也是后面的事儿了。”
“你你你……”陆青芷转脸变苦瓜:“公主啊,做事之前就不能好好思索思索么,你现在闹这样一出,于你来说兴许只是耍个脾气,于别人来说,可是在……”
可是在玩儿命啊……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陆青芷深叹一口气,没别的选择了,总不能将南冶娇交给追来的侍卫,任他们把人带回去吧。
“眼下皇上已派人追了出来,敬王府定是不能久留的,说到藏身的话,我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先带你去躲躲,暂时应该不会被发现。”
“哪里?”
陆青芷从柜子里抱出一身衣服:“先换上我的衣服,降低注意力,然后咱们去客栈,牵上你的马,接着按我指的路走就是了。”
“爷,王妃带着公主从后门出去了。”
陆青芷与南冶娇一走,阿昭便来传话:“要不要属下派人跟着,预防她们遇上危险和……”
“不用。”南冶卓手里扇子一停,满面嫌弃:“脑子去哪儿了,你叫人跟着,是怕她们不暴露踪迹么?”
阿昭挠挠头,歪着脑袋一脸不解,是行踪重要还是王妃的安全重要?
“爷,那属下该怎么做?王妃帮着公主躲避侍卫,若是被皇上与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怕会怪罪到王妃头上。”
南冶卓一听此话,不由木住,合起扇儿往桌上一敲,差点忘了这茬儿了!不过又思索了片刻,想着此事也不是不好摆平,遂又对阿昭说:
“这样,半炷香后,你去外边探探,主要盯着宫里来的那些侍卫。先不用管王妃去了何处,陆青芷那丫头鬼头鬼脑的,能寻到地方给霁云藏身,应该有几分把握,你就先盯着侍卫的动向,若被他们追到了人,你再见机行事!至于后头的事儿,本王再出面求情罢。”
“阿昭明白!”
然而阿昭将将动身要走,忽然守门的又来报了:“启禀王爷,外面来了一行人,说是宫里的,问霁云公主是否在府上!”
南冶卓目不转睛,只注视着手里的扇子,道:“教他们进来吧。”
片刻功夫,阿昭已领着那几个侍卫进来了,几人瞧着眼前的南冶卓,抱了拳恭敬问道:“打搅了,六王爷,不知霁云公主可曾来过?”
南冶卓冷笑两声,闪着两眼回道:“来过。可是不巧,她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
领头的两侍卫互相瞄了一眼,顿时振奋了精神。
“六王爷可知,公主去了哪里?”
“本王哪知她去了哪里,早料到你们会找到本王府上,她若肯告诉本王教你们知道她去了哪里,何故还会来了又走呢?蠢货!”
这一句“蠢货”,布满了嫌弃不屑和鄙夷。
听得侍卫眼角不由自主抽了抽,尽管听着不舒服,还是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