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归元手中的佛珠落在地上，神色千般变化，忽而苦涩无奈，忽而又忧心忡忡。
灰袍阁老手中拿着一把剑，走至他跟前，交与他：“这把剑，还请你转交给殿下吧。”
长剑约莫三尺，剑鞘古朴大气，上面覆着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多年未曾打开，归元在上面看到两个小小的簪花小篆——青秀。
君子使剑，狂人用刀，年少轻狂之时，归元也曾想过仗剑天涯，不巧，正好看上这把剑，不过那个时候这把剑被人宝贝得很，不肯放出来。
没想到再次见到的时候，这把剑居然成了这个模样。
他接过剑，语气淡然：“阁老这是做什么？”
灰袍阁老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道亮光，他负手转身离开，语气从不远处传来：“殿下此行危险，还请你转告她，保护好自己。”
阁老年轻时，是师渊的贴身护卫，后来在保护师渊的时候受了重伤，师渊便将他送到了这杏林之中求医，从此以后，他就替杏林中守这藏书阁。
藏书阁的规矩不能破，他能做的，也就是帮师云清到这里了。
等他重回藏书阁之后，归元捡起地上的佛珠，拿着长剑，朝着师云清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师云清本来打算拿了东西就离开，然而想到卫玄受伤，她一狠心，转身回了地宫。
今日守地宫的人是大师父，大师父生得高大，性格温和，盘腿坐在蒲团上研究药材，见着师云清来，顿时诧异道：“你来做什么？”
“大师父，云清想带走那半根玲珑岁。”师云清喉咙有些干涩，扯着嘴皮子慢慢到。
半根玲珑岁进了她的肚子，她还想要剩下半根，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她却是必须拿到玲珑岁。
这个东西，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大师父眉头紧蹙：“你拿玲珑岁做什么？”
他语气严厉，看着师云清的目光带着审视，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师云清，其他人早就被他扔出去了。
玲珑岁和冰雪莲都十分难得培育，冰雪莲只剩下幼苗，玲珑岁只剩下半棵，这剩下的半棵，真当是不能随意拿出去了。
师云清叩首道：“卫玄身受重伤，蜀国刚刚平定，外族狼子野心，没有他，必将大乱。”
“私心作祟。”大长老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私心，冷声斥责。
师云清跪在地上，并没有反驳，她知道自己是私心作祟，当初父亲受伤，她未能拿到玲珑岁，现如今，她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一次。
垂下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暗芒，几根银针悄悄出现在她的掌心。
地宫之中寒冷，她脸色苍白，血色尽失，正在即将出手之际，头顶上却忽然穿来一声叹息。
“拿去吧。”大师父递过一个盒子，满脸都是无奈，“去吧。”
掌心之中银针瞬间收回，师云清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大师父。”随后她接过盒子，匆匆离开。
在她的身后，大师父又是一声叹息。
这孩子，是怨他们的吧？
当初师渊身受重伤，她未曾拿到玲珑岁，后来师渊身死，整整五年，她便不曾踏足杏林半分，说不怨，怎么可能。
师云清打小就身体差，是杏林中的人宠着长大的，大师父也是爱护她得很，可是就是因为当年一念之差，让这孩子与杏林几位师父离了心。
三师弟面上虽然不显，心中也是愧疚，自她回来之后，对这个徒弟那是言听计从，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这一次，希望他没有选错吧。
师云清拿到该拿的东西之后，便再也停留不住片刻，打包了几件衣物，朝着外面离开。
师红叶本就是跟着她来的，知道她要离开，抱着刀就立刻跟上。
一行三十二人，匆匆离开了杏林之中。
冬天的积雪化成了水，在青石板的路上先得滑腻，师云清打了两个趔趄，最后是龙林背着，才出了林子。
好景不长的是，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从何地吹来了几片乌云，还不等众人反应，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师云清的心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糟糕了起来。
“寻个地方，买几件蓑衣再走。”顶着一头风雨，三十多个人在山脚下的村子里寻了个空屋子，躲着风雨。
这几个月来，留下来的影卫和龙卫都是在这里生活。
所以他们对这里颇为熟悉，找了几户人家，很快就凑齐了蓑衣。
不过师云清也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三师父。
因为是开春，三师父平日里虽然爱偷懒躲闲，但仍旧按照惯例拎着药箱来给山脚下的人做检查。
这影卫上山本来动静就不小，下山之后小村庄的人也看在眼里，若不是出示了令牌，必定是在这里就会被拦住的。
三师父听到消息之后，就是一个咯噔，跟在影卫的身后，在泥泞中跌了几个滚，才到了房子前。
彼时，师云清正身穿蓑衣，立于马上，打算离去。
老头今日穿着灰衣，因为被淋湿了，头发胡子衣服搭在一起，狼狈又可怜。
师云清顿时一惊，赶紧下马：“师父，你怎么来了？”
三师父顿时大放悲声：“云清啊，你这是又要去哪里啊，师父没有偷喝酒，你不要生气……”
“师父。”师云清赶紧扶起他，看他悲戚的样子，眼眶也不由湿润，“徒儿这次回去，是有要紧的事情，等我办完事，就回来看师父。”
三师父却不信：“五年之前，你也是这样说，整整五年，要是再等一个五年，你回来的时候，师父坟头上的草都快两尺高了。”
他眼中惶恐，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他怎么舍得她离开。
五年啊，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日夜夜之中，他心中都是悔恨，恨自己为何没把玲珑岁交给徒弟，恨自己当时的狠心。
三师父已经老了，他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活上五年，可就算是死，他也想让这个养大的孩子，给自己送送钟，能够在死前最后见这个孩子一面。
师云清心中酸涩，隐约也知道自己伤了师父的心，哽咽着道：“师父，不会五年的，等我处理完皇城中的事情，我就带着昭华回来看你，那是你徒孙，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子，您可要好好的，等我带他回来。”
最后又是好生劝说安慰，三师父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不甘不愿放开了手。
“云清啊……”三师父浑浊的眼睛中泪光闪烁，他忽然又扯着她的袖子，“此行危险，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回来，带着我徒孙回来看师父啊……”
师云清踩着马鞍，翻身上马，同他告别：“师父，我会回来的，您一定要等着我。”
马蹄声踏踏，风雨之中，他们疾驰而去。
三师父抹干了泪，拖着蹒跚的步子往回走，形影相吊，孤单寂寥。
出口之中，迟来一步的归元，看着地上的马蹄印，来不及多想，运着轻功就追了上去。
杏林在汜水城范围之中，却属于边缘地带，除了求医之人，向来没人会过来。
虽不至于寸草不生，但是也颇为荒凉，而就在这个地方，一群手拿刀剑之人，训练有素地站在风雨中，截然不动。
就是在这里，地面忽然开始颤动，轰隆隆的雷鸣之声响起，不远之处，几十匹战马，踏着风雨，踩着泥泞而来。
马上几十人神情凌冽，气贯长虹。
刹那间，黑衣人快如闪电，疾驰而去，攻势汹汹。
“吁——”师云清扯紧缰绳，猛然停了下来。
“保护殿下。”龙卫中五人护着师云清，其余之人未做丝毫停留，拔出刀剑，兵刃相接。
在最前面的是师红叶，她伸手掀掉斗笠，将蓑衣甩到马背上，凌空踩过一人肩头，抽出血月刀，气势划破长空，瞬间击飞三人。
师云清关注着局势，眉目紧锁，这些人，明显是早有预谋，竟是专门埋伏在此地。
龙卫和影卫虽然都是精英，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其中又分出五人来保护她，现如今更是吃力。
师云清摸到马背上的弓箭，毫不犹豫地将其提了起来，拉弓，瞄准。
自从《长生诀》突破到第五重之后，她的身体明显好转，这马背上的弓，约莫达到了一石，若是在以前，她是决计拉不开的。
但是现在，她却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用它杀人。
师云清心无杂念，羽箭对准了战场，在看到一个刺客一跃而起之后，她手指一放。
铮！
弓弦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她瞬间又抽出一支羽箭，然后瞄准。
刺客发现了她的动作，越发拼命，甚至有几人冲了过来，随后被龙卫斩杀。
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她身边的几个龙卫也被缠住，而就是这个空档期，其中一个蒙面刺客提刀便劈了过来。
师云清拿着弓箭一挡。
刺客见一击不成，后退之后刀刃已经高高抬起，师云清的握着重弓的手一紧。
然而刀刃却迟迟没有落下，她的视线落在刺客的心脏处，一把锋利的长剑闪着寒芒，艳红鲜血滴答滴答落下。
铛的一声，长刀落了下来。
黑衣刺客随之倒下，等到看见他身后之人，师云清面露惊骇，瞳孔中倒映出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