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师暄的中毒,所以军队之中的奸细,也终于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龙卫们收集证据,大力排查,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副将的身上——夏远。
这个副将平日里是和师暄走得最近的,两人经常交手切磋,关系也非常要好。
然而他是最有动机的,也是最有机会的。
因为他曾经是周福的心腹。
审问的时候,师云清是亲自去的,她手中拿着青秀剑,走进了军营的审问室,坐在了夏远的面前。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夏远的手脚都带着链子,被束缚在椅子上面,看见师云清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长得并不帅气英俊,只能说是一张很平凡的脸,年龄也并不大,约莫二十六七的模样,唯一的优点就是白皙,而现在,这点优点都被那个笑容毁了。
“王妃,您终于来了。”他沙哑着喉咙,一双手握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铁链发现巨大的响声。
“嗬嗬,哈哈哈哈,您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五年多了啊,可终于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他猖狂大笑,眼中都笑出了泪水。
师云清握紧了手中的青秀剑,面色泛冷克制住自己的想要拔剑的欲望。
“为什么?”她的声音冷淡得可怕,就像是数九寒冬,结了冰碴。
据她所知,师暄是真的拿这个人当朋友,当心腹,甚至是还想一手提拔他。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害了师暄。
“为什么?”夏远嗤笑,声音尖锐扭曲,“王妃您可还记得,祁连山脉,周福将军?”
“周福将军啊,他拼命将你送走,然而你却对他拔剑相向,我就问问你,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他砰砰地砸着桌子,说到激动之处,差点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果然!
师云清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但是却没有半分的轻松,她心中的恨意并不比眼前这个人少。
何谓冤冤相报?
便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有自己的坚持,她并不后悔当初杀了周福。
若是周福不死,死的便是卫玄。
她知道夏远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对方仍然坚持复仇,所以她恨极,“为什么不直接朝着我来?”
“朝着你?”夏远抬起头看她,目光漂浮,“对着你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战王把你保护得这么好,你的身边有这么多的侍卫……再说了,要让你痛苦,又何必对你出手呢?你看,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你很痛苦吧,战王妃……”
这个称呼听起来讽刺极了。
她差点就拔剑了。
然而在那一瞬间,她又冷静了下来,脑袋之中宛如醍醐灌顶!
“你背后的人是谁?”
他在激怒她,而她,差一点就被激怒了。
所幸只是差一点。
夏远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声音冷漠:“我背后的人?怎么,如此聪明的战王妃还不知道吗?”
这场谈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因为再没有了谈下去的必要。
夏远只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妻儿,这种孑然一身的人求死,几乎没什么能阻止他们。
当然,他们也不会如他的愿,就这样让他痛痛快快地去了。
在审讯的方面,师云清并不是高手,她所做的,就是提供药物。
军营的审讯高手会根据各个方面来炸出他们所想要的答案,而她,只要旁观就行了。
一天不行,那就两天,三天,只要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就绝对不会让他得意的死去。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外面正是太阳高照,师云清伸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晃眼看到个杵着拐杖的老人。
老人佝偻着身体,满头白发,正对着这边遥望着什么。
师云清看着那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看见师云清出来的是,老人却迈着蹒跚的步伐,慢慢地走过来,她对着她招招手,“小姑娘……”
“小姑娘,我和你打听一下……你去死吧。”原本慈祥温和的老人面露恶意,扔掉拐杖,拿着匕首就朝着师云清刺去。
像是感觉到了危机感一样,师云清下意识地就避了过去,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了这个老妇人是谁。
周福的母亲。
几年之前,她还见过她,只是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还很年轻,然而现在,她的头发却白得发亮,找不出一根黑发。
她唯一的儿子,就是死在师云清的手上。
周围的侍卫抽出长剑,师云清飞快道:“不要杀她。”
她约莫能理解老妇人的心情。
唯一的儿子被她杀了,若是放在她自己身上,她也会报仇。
从地上爬起来,被架住的老妇人双腿狠狠地踢着,想要踢到师云清,复仇未能成功,她便泪流满面,凄厉大喊:“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命来。”
她的儿子啊。
师云清捂着额头,甩了甩眩晕的脑袋,并不搭理对方,反倒是对着周围的人吩咐:“找几个人看住她,不准她再出来,吃穿方面就按照将军家的来,去吧。”
她能够放过她,让她安安稳稳的生活,却不允许再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她也不会为这种事情道歉,周福的死,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了那条路。
他选择了背叛。
而她,只是选择了保护卫玄而已。
不过这件事对她的心绪波动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带着几分借酒消愁的意味,晚上的时候,师云清搭着梯子翻上房顶,手中还拎着一壶酒。
躺在房顶之上,她长叹了一口气,拎着酒壶喝了几口,却被一只拦路而出的手给截了去。
“姐,被下毒的是我,你在这儿喝什么闷酒?”脸色苍白的师暄跟着躺在师云清的身边,把酒壶高高拎起,正想喝上两口,却又被抢走。
“身体不好,少喝酒。”跟着上来的华泽淡淡到。
一道红影一跃而上,想要落在师云清的身边,却被黑影捷足先登,无奈之下,转而求其次,只好坐在了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和尚旁边。
手中数着紫檀佛珠的归元淡淡一笑:“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
“确实是格外的好。”师暄长吁一口气,“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圆的月亮了。”
“确实。”师云清将头枕在卫玄的腿上,眼中倒映出一盘玉轮般的圆月。
她有多久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月亮了?
古人对月有感抒情,她却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壶清酒,隔着师暄,又从华泽的手里抢了过去,又猛灌了两口。
“等到这皇都稳定下来,我要住在最高的地方,看最圆的月亮。”她手搭在琉璃瓦上,眼中沁出几滴晶莹的泪水。
累啊!
真的太累了。
他们都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会害怕,会惊恐,会仇恨,这些负面情绪,却一直在笼罩他们。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安定下来呢?
他们都不知道,这仿佛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卫玄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壶,伸手拢着她的头发,轻轻应和:“好。”
师暄咳嗽了两声,也跟着指着月亮大喊:“等到以后安定下来,我就去塞外,去策马纵横。”
华泽爽朗笑道:“我陪你。”
师红叶沉默了一会儿,抱着长刀,淡然道:“回楼兰,卸职。”
她向来不喜欢自己公主这个身份。
“归元大师,你的愿望是什么?”师暄忽然问到,或许是因为归元的这张皮囊太有欺骗性,他根本没想过归元会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归元想了下想,数着佛珠道:“自然是拜佛。”
“佛祖给了大师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师暄傻眼喃喃,这一辈子都吃素,那得多痛苦啊。
师云清轻笑一声,不可置否。
归元眉眼温和,坐在房顶上,面对圆月,真有一瞬间的乘风欲归去的感觉。
“我心中的自然有我的佛,守着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声音空洞而轻柔,最后几个字,消散在他的唇边,没有叫他人听见。
若她需要,他便是她的怒目金刚。
若她安好,她便是是她虔诚的信徒。
几人在房顶上的待了许久,由月明待到月落,最后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待到晨曦的第一缕曙光破开云层,从天边直射而出,卫玄才带着已经睡着的师云清,悄悄离开。
后来,华泽也带着睡着的师暄离开。
到最后,整个屋顶上就只剩下了师红叶和归元。
“你为何不走?”归元问到。
“那你为何不走?”师红叶歪歪脑袋,“你喜欢我姐姐?”
她仿佛能看出来一点,但是有时候归元的表现,又不大像是。
归元摇头:“我不能喜欢她。”
任何人都可以喜欢她,唯独他不能。
只因为,他是她虔诚的信徒。
“为何?”师红叶问。
喜欢,还要分能不能吗?
归元笑着摇摇头,将佛珠挂在脖子上,翩然离去,“我要回去研究千绝的解药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师红叶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而后摇摇头,也跟着离开了。
不懂,那便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