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府。
夜风微凉,寒意从窗外渐渐向屋内弥漫,逼近。
师云清手脚冰凉地躺在床上,哪儿哪儿都觉得不舒服。
往日里有暖玉伴身,就算是只盖一床被子,她都不觉寒冷,今日已经加了三床被子,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却仍然只有彻骨的凉意。
睡不着,她就只能坐在床头发呆。
想着今日里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最大的莫过于红叶的事情了,楼兰月到底是楼兰的人,不出两日便会放出来,还有那些赶往皇城之中的楼兰人。
她该如何保护她?
其次便是皇帝那边,这一次狩猎,损失了十个暗卫,他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罢休。
还有师暄,军营从来就不是个享受的地方,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吃这个苦。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不少,师云清这一坐一想,便到了天色大亮。
“姐,姐……”师暄咋咋唬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云清动了动手指,才恍然回过神来。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金晃晃的阳光直射门内,洒落一片,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师云清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住眼睛,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她出来时着了淡妆,师暄非但看不出她的憔悴,还觉得她比以往时红润了几分,也没有发现不妥。
“姐,我今天就是道战王军营里面报道的日子,你和我一同去看看呗。”正好姐姐和战王的关系不错,战王总不会当着姐姐的面儿整他吧。
师云清哪里看不出他的那点小心思,当即揉着额角:“你自己去。”
“姐~”师暄苦哈哈地看着她,“姐,你就当出去散散心不成吗?”
“姐,姐姐~”师暄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她。
师云清只觉得脑袋更疼了,无奈道:“还不去备马。”
师暄立即眉开眼笑地跑开了:“遵命姐姐。”
真是个孩子。
师云清无奈摇头。
战王的军营就驻扎在皇城外,离朱雀街也不算太远,他们过去的时候,太阳正好爬到脑袋顶上。
“站住,军营重地,不得擅闯。”两个士兵拦住了他们。
师暄刚要亮出身份,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拿着扇子就走过来道:“王爷有令,放行。”
“是。”
书生朝着朝着师暄拱手道:“师公子这边请。”
师云清坐在马车内,脑袋一阵阵的眩晕,连掀开车帘的欲望都没有,也不知道到了哪里,马车才慢慢停下。
“姐,咱们到了。”
帘子被掀开,周围的士兵投来好奇的视线,随后停止了胸膛行礼。
安秀郡主的名号,他们自然是听过的。
隔壁山头的那群百姓成天都挂在嘴上,就差没给弄一尊泥像当做菩萨一样拜起来了。
连带着他们军营之中的人也听了不少的事迹,赈灾,解救瘟疫,区区一个女子,却比这些男儿还要厉害几分,他们不自觉地就多了一股敬佩。
师云清一脚踩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也没注意到这些士兵的态度,只问着带路的公孙桥:“卫玄在哪儿?”
她语气不算和善,带着几分冰冷,公孙桥还以为她在做戏,答道:“王爷在演武场。”
“演武场?”师暄眼睛发光,“战王在和人比试?”
公孙桥道:“是周将军在和人比试。”
他们恰巧走近,就见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举着一个人往他们这边狠狠一扔。
“小心。”
师云清一惊,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朝着自己砸了过来,顺道滚了两圈,正好滚到自己脚边。
一时间,她只觉得飞尘呛鼻,脚下震动,差点立不住脚跟。
原本正在观望的卫玄脸色一变,顿时朝着她走来,上下扫视片刻:“没事吧?”
师云清摇头:“无碍。”
倒是台上的周福,看着自己差点砸到了郡主,赶紧跃下比武台,一路飞跑过来:“郡主有没有事?”
卫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回去领……”
“我没事,王爷不必责怪周将军。”师云清打断了他的话,看像地上的人,“有事的应该是李将军,还是让军医来看看吧。”
眼前这人,正是皇帝的心腹,被派去屠泷水的李德。
皇帝对卫玄的防备一向极重,不知道为何李德会到这里来,但是看这种情况,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师云清将师暄招至身边:“舍弟师暄,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卫玄几乎是那一瞬间就能听出她的情绪低落,又看着她腰间只剩下一颗经常把玩的玲珑球,竟已没了暖玉的踪影,更是没来由的一阵气闷。
难道她就这么想和自己撇清干系?
“人我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行告辞。”她淡淡道,转身就往马车之中走,脚步一虚一晃,细看之下,像是喝醉了一般。
卫玄本就时刻关注着她,又怎么会发现不了这点异常,但是碍于这里人多眼杂,竟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郡主,郡主!”流双眼见着师云清的马车从军营里面驶了出来,当即就追着马车大喊。
师云清掀开车帘,才发现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流双赶紧跑过去,将昨天抢回来的两样东西递给师云清:“郡主,您的东西?”
少年手中拿着的玉佩实在是太熟悉,师云清心中莫名颤抖了一下,她轻轻地接过玉佩,疑惑地看着他:“是你帮我拿回来的?”
流双红着脸道:“郡主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他没承认,飞快地跑开了。
荷包里面装着不少的银子,然而师云清却没有去看的心思,她握着暖玉,原本寒冷彻骨的身子,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终究是有些东西,扔不下。
有了暖玉,师云清竟也有了睡意,回府之后,连膳都未来及用,倒在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的困意顿时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
等到她沉沉醒来之时,外面的月亮正隐在云层之中,屋内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按住有些昏沉的脑袋,起身想为自己倒杯水,却一脚踩在个东西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之中闪过某些的画面,脱口而出道:“卫玄!”
“是我。”男人沉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师云清蓦然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就郁郁道:“你来做什么?”
“我要走了。”卫玄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西域那边怕是不安分了,皇帝想派李德分散我的权利,被我阻止了。”
难怪!
师云清心中了然,却瑟缩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祝王爷能凯旋归来。”
“云清,你为何这样躲着我?”卫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明狩猎之后,云清对于他的态度是有所改善的,可是现在,竟比原来还有疏远上几分。
这其中,莫不是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卫玄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师云清又哪里会告诉他,只是道:“王爷多想了。”
良久的沉默,卫玄不愿就此放弃,他揽住师云清的腰,不顾她的挣扎,径直将人带出了师府,使出轻功一路到了城隍小坡。
城隍小坡的桃花早就谢了,结了不少的桃子,青油油的,藏在叶子下面,难以发现。
师云清气闷地拢着大氅,脸色苍白地抿着唇,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有了其他的人,为何偏偏还要来招惹她。
师云清面上带了几分薄怒,不正常的红晕脸颊蔓延开来,卫玄担忧地想要去探探她额额头,却被一把打开:“不要你的假好心。”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脚一软,身子就往后面倒去。
所幸卫玄眼疾手快将她揽入怀中,沉声询问:“我何时是假好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这样排斥我?”
师云清心中本就对他不满,这会儿脑袋又是晕乎乎的,行事说话根本没有了白日里的规矩,她只想推开他,将他推远一些。
“王爷既然有了别人,又何必再来我面前装深情,我师云清心眼小,容不下与人共侍一夫,还请王爷放过我。”她努力推着他,却奈何那手臂像是钢铁所铸一般,怎么也推不开。
师云清心下委屈,见他又这样欺负自己,一口狠狠地就咬在他的手臂上。
卫玄吃痛,却宁可受着也不愿放开,只疑惑道:“我何时有了别人?”
他历经沙场之时,不愿与风尘女子接触,回来之后,心中更是只有她一人,何来别人之说?
师云清听他不承认,又是一阵气急:“你既然打算带赵无双离开,为何又要来找我,我是同你达成了交易没错,可是谁规定达成了交易就一定要同你在一起,接受你的骚扰,你若再这样,我宁可断发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也不愿嫁与你。”
她已经有些口不择言,心中被愤怒充斥。
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承认,还要隐瞒。
卫玄一愣,而后手臂骤然紧缩,将她狠狠地锁在怀中,鼻尖轻轻地蹭着她的头顶:“那晚,你可是听见了?”
只有一墙之隔,他怎么没有想到,师云清如此孝顺的人,回去之后没有即刻去见自己的母亲,反而是去了郡主府,他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是为了自己。
原来她是去找他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