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根,甘辛凉,有解肌退热,透发麻疹,生津止渴,升阳举陷的功效。
师云清正细数着药材药性,门却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杏林弟子忽然冲了进来,“师姐,师姐你在吗?”
比师云清反应更加迅速的是师红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弯刀对着那弟子,这一刻若有人敢对师云清不利,那必定会被她当场斩杀。
她现在已是风声鹤唳的状态。
一个穿着青衣的弟子跑进来,慌慌张张地问道:“师姐,您,您有葛根吗,要新鲜的,三师父说,让我来您这儿拿。”
“有,要多少?”师云清转身过去拿葛根,心中疑虑,“出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要三斤。”弟子喘着粗气,“杏林中来了一个王爷,听说是中了热毒,快要毒死了,磨成粉的葛根不能用,今年的葛根又还没有收,还好师姐您这里有。”
弟子满脸都是庆幸,捧着几个像红薯一样的葛根像是捧了一笔财富。
这现在就是救命的金疙瘩啊。
倒是师云清听着他的话愣住了。
王爷?
这蜀国有几个王爷?
堪堪两个。
一个是战王卫玄,一个是麟王卫霖。
虽然知道卫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跟上弟子,“我同你一起去吧。”
齐林山很大,依山建立的杏林也很大,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师云清才到了药堂。
然后他就发现,药堂之中的人竟然出奇的多,就连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几个师父们都在。
只见刚才向她索要葛根的弟子挤了进去,将几个葛根递了过去。
几位师父一边施针,一边捣药,瞧见葛根来了,竟是随意地捣碎了挤出汁液,连着倒在煮沸的水里开了几滚,而后盛了三大碗。
师云清这才来得及去观察那个所谓的王爷,对方生得高大,蓄了一圈络腮胡子,观面相,约莫有四十多岁的年纪。
她心中暗道:应该是麟王无疑了。
她少有见到麟王的机会,只有那么一两次,都已经模糊了。
当初在这皇城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欲迎娶师云清的母亲。
当时师云清还小,只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有人翻了丞相府院子的墙,他父亲听到之后,亲自带了根削尖的竹竿,将人给戳了下去。
可怜那翻墙的人锲而不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被他们家的下人给扔了回去。
师云清那时候从门缝中扫到一眼,麟王。
牵扯到这里,她便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身世。
她为何不是师家之人?
她难道就真的是卫禛的女儿?
父亲又为什么会将她带回去养着?
冥思苦想之时,原本躺在地上的麟王却是忽而醒来,呕出两口暗沉的淤血,就听得大师父说:“王爷已经好了,等会儿我给王爷开张方子,然后叫人送王爷下去。”
麟王虚弱道:“多谢大夫,只是不知道,我是否能在这里休息一日?”
大师父本来是想要拒绝的,这热毒虽然是会死人的,可是既然拔出了,那就是死不掉了,所以就不该留下。
然而外面的余晖却忽然照了进来,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原本层层叠叠茵茵绿海的山林,穿上一件白色的薄纱。
“既然这样,王爷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大师父十分吝啬地给了一个晚上,“云清,来了?”
师云清在杏林的这一辈之中,也算是领头的人物,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弟子看见她,就熙熙攘攘地往后退,让出了一条道,一边退还一边问好。
“大师父,二师父,师父好。”师云清笑着走进去,本想问是否需要帮忙,但被扶起来的麟王却忽然愣住了,“安秀郡主?”
听惯了王妃这个称呼,师云清足足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麟王是在叫她。
她行了个晚辈礼,“麟王。”
其实乍一见到麟王,她心中还有点心虚,毕竟当初回到皇城的时候,她在卫禛的面前,往麟王的身上甩了不少的锅。
“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麟王收回眼中的诧异,虚弱地被杏林弟子扶着往回外面走,“想当初,我见着你的时候,你还在师渊的身边,对了,听说你父亲死了?”
师云清脸色一僵。
这要是在五年前,她听到这话,怕是浑身的刺儿都会竖起来,将对面这人扎成筛子。
可是现在,长明殿之中的长明灯已经熄了,随着那盏灯的熄灭,师云清心中的结,已经放下许多了。
她只是淡淡道:“家父已经去了。”
“去了?那你母亲呢?”麟王锲而不舍地追问,连一头络腮胡子都阻挡不住他眼中的跃跃欲试。
师云清的脸色更加僵硬了,早就知道这个麟王不安好心。
他们这一路出来,就剩下了四个人,师云清,师红叶,麟王,以及杏林中的一个小师弟。
小师弟听着麟王这不着调的问话,手一个发抖,差点没给麟王摔下去。
麟王一个趔趄,瞪了小师弟一眼:“小子,抖什么斗,没吃饭啊……对了,你母亲现在可是在皇都?”
最后一句问的,自然就师云清。
原本心中对麟王浮现的那一股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师云清不咸不淡地道:“母亲虽然在皇都,但是却是陪在父亲身边的,王爷要是出现了,母亲怕是要不高兴了。”
果然在,这话一出,麟王整张脸就垮下来了,他当即骂道:“师渊这个老混蛋,生前不安生,死后更不安生,和芳菲那个女人有一腿就算了,还不放过守苑。”
守苑,师夫人的名字。
师云清顿时就不高兴了,“王爷这是什么话,父亲与母亲感情至深,甚至连一房小妾都不曾纳,倒是王爷,听说,王爷的后院已经装不下了?”
这话,其实已经有些冒犯长辈了。
但是师云清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哪怕现在她知道,父亲,可能不是她的父亲。
可养恩大于生恩,她能舒舒服服的活到现在,全是父亲的功劳,是父亲将她送到杏林,不惜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养她,更是父亲教授她知识,让她安然成长。
就算她可能是卫禛的孩子又怎样,在她的心中,她只有一个父亲。
然而就在这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麟王却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当初芳菲可是给师渊那个老混蛋生了一个孩子的,若不是后来芳菲失踪,你以为丞相府大小姐的位置还论得到你?”
“什么孩子?”师云清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华泽只是芳菲的养子,怎么又牵扯到了亲生孩子?
麟王巴不得抹黑了师渊在师云清心中的形象,自然不会隐瞒,“听说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那孩子若是还活着,应该就与你一般大了,你说说,若是那孩子出生了,你这大小姐的地位还保不保得住?”
小师弟听着这些陈年秘辛,惊得那是一头冷汗,他回头去看师云清,却瞧见师云清站在原地不走了。
听说,这位师姐脾气很好,他回头望了一眼,见着师云清没有生气的迹象,才慢慢地将麟王扶到了院子里面。
外面的风是轻的,雾是淡的,师云清的神色也是模糊不清的。
院子里的树叶稀稀疏疏的落了一地,凉风带来了一阵寒意,惊醒了发愣的师云清。
她敛去那些迷茫,转头笑问师红叶:“红叶,你可想见见你的母亲?”
楼星的墓,其实就在杏林之中,她说,她喜欢这里的与世无争,所以她挖了师红叶父亲的墓,然后,又自个儿在杏林里面挖了一座墓。
她还说,他不会怪她。
师云清想不通她脑海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便带着师红叶往杏林的墓园走去。
“姐姐,你说,她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一直沉默的师红叶忽然问到,“在三岁之前,我没有记忆,却知道,有人在教我学楼兰的语言,等到后来的时候,那个人忽然消失了,没有人教我说话,但是我知道,有人在看着我,她却没有把我接回去。”
其实师红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也许她是爱我的,可是那一定不及对我父亲的爱,因为她可以抛下我,去陪父亲。”
那张酷似楼星的脸上,没有什么激动不忿,只有一片淡漠,“我知道,姐姐你和她的关系一定很好,所以我来了,我也知道,人死如灯灭,所以我原谅她了,可是,姐姐,在我的心中,她没有你重要。”
师云清有些愕然,她原以为,师红叶的心中是想想看到楼星的,是想要母亲的。
她消化这句话良久,才慢慢道:“你若是不想去看她,就不去了吧。”
话音正落,一道黑影闪过,一阵烟雾扑鼻而来。
师红叶耳朵一动,转身之间退下外袍对着烟雾一搅,将所有的烟雾都挡在其中,紧紧抓住师云清的手不放,“姐姐小心。”
“桀桀桀桀。”一道诡异的笑声传来,黑影围着她们饶了两圈,忽然想着墓地中奔去,“战王妃国色天香,冰肌玉骨,实在是让小生心生向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人再没了一点声息。
这一次的危机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师云清的心却就这样慢慢地沉入了水中,她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更何况,这还是个武功高强,身在暗处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