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绝,来源不详。
师云清手中晃荡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里面盛着棕褐色的药液。
那是她根据计算配置出来的,这一瓶解药之中,综合了杏林几位师父的意见,才配置出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几位师父意见各不相同,几个已经胡子花白的老头争执得面目通红,差点为这事打起来。
所幸后来师云清在其中中和,才堪堪得出了一副药方,至于有用没用,其实师云清心中没底儿。
杏林中也藏着千绝毒,三师父将那东西小心翼翼地给捧了出来,拢共套了三个匣子,封了那是一层又一层,生怕被泄露了一丝一缕出去。
“徒弟啊,你要知道这毒,毒得很呐,虽说你体质特殊,可到底不是真正的百毒不侵,还是小心为上啊。”三师父絮絮叨叨地说着是,生怕一个眨眼之间,自己心爱的徒儿就殒命了。
这徒儿可是他心心念念求回的,想当初,三长老在医术上的造诣也是颇深的,多少人想要拜到他的门下,愣是没让他多看一眼。
到后来,师丞相亲自将女儿送进了杏林,他一眼看到还是个小不点的师云清,就认定了,这就是他徒弟。
几十年来只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三长老那就是把这个徒弟当宝贝疙瘩一样宠着的,徒弟说往东,他绝对不往西,徒弟说闯南,他绝对不走北。
只可惜他不能出杏林,每每徒弟离开,三长老那都是哭得一个天昏地暗。
师云清接过三师父那递过来的匣子,拿着钥匙打开了一层又一层,一汪如碧泉般的水正在一个透明的琉璃瓶中晃荡。
那水的颜色正点得很,就像是碧海蓝天下的取到的精华,蓝得澄澈透明,又像是西域楼兰姑娘的眼睛,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情。
可惜,这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毒。
师云清十分小心的用特制的小滴管取了一滴,放在白净的磁盘之中,那一滴蓝色的千绝毒在磁盘中左右滚落了一番,才安安静静地待在磁盘中央,像是刚刚从树叶下掉落的珍珠。
随后,她又将一直捏在手中的琉璃瓶子的瓶塞打开。
一股浓重的药味顿时从里面逸散出来,比黄连还要呛鼻几分。
她手微微颤抖着将棕褐色的药液倒在磁盘之中,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磁盘给装满了九分满。
“好了好了,不要倒了,等会就该溢出来了。”三师父顿时瞪着眼睛叫唤,这东西,要是落到了地上,万一叫人中毒了怎么办。
师云清及时收手,手中的汗将琉璃瓶都打湿了,滑腻的差点拿不稳。
她带着期奕的神色朝着盘子中看过去,目光却很快又暗沉了下去,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姿态。
只见那白玉的磁盘之中,有着一汪棕褐色的药液,而在药液的中间,有一颗珠子,自成一界。
蓝色,透明,浮在药液之上。
就好像是水和油不能相容一样,这两种看似都为液体的东西产生了排斥反应。
大概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药,不能解千绝的毒。
这真是一个意料之中,又让人万分失望的结论。
师云清扯了扯嘴皮子,没能洒脱地笑出来,她嘴皮干涩得都泛起了白色的壳,眉头更是紧紧地皱着,而后低头思索着。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千绝的配方她已经知道了,按照药物的定律,还有一切的融合,她拿着炭棒在纸上演算了一遍又一遍,她日思夜寐,殚精竭虑,就差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为什么,还是不行呢?
三师父看出了她神色的不妥,揪着胡子小心地出言安慰:“徒弟啊,这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这解毒也是,你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走到这一步,已经足以让杏林的前辈们欣慰了。”
可是她要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欣慰,她要的是确确实实卫玄的毒能够解除。
师云清几番欲言又止之后,颓然地坐在凳子上,拿手撑着脑袋,“师父,我想静静,您先把剩下的毒收好吧。”
“那,你先静静,我把东西你拿回去放着。”三师父拿着滴管将药液中的那滴千绝毒给重新收了回去,不放心地又叮嘱她,“徒弟啊,咱们几个师父都在这里呢,做解药嘛,哪能一次就成功的不是,有你师父在,咱们总能找到的。”
随后,他又不放心地对师红叶道:“小丫头,看好我徒弟啊。”
师红叶一直陪伴在师云清的身边,看她颓废地撑着额头,面色露出痛苦的样子,一时之间,她也有些无措。
她会武功,却不会解毒,不能帮上分毫的忙。
而就在这时,原本应该杏林的麟王,却带着好奇的神色走了进来,“小丫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院子里干净得很,一个小圆石桌子,四张小圆石凳子,几棵山上随处可见的树,搭了几个架子,晾晒着杏林中随处可见的药材。
麟王性格豪爽,对着些药材喜欢不起来,大马金刀地坐在小是石凳子上,中气十足地问:“你这小丫头,是被谁打击到了不成,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一点打击都经受不得,想当初,要我是你这样子,早就气死在封地之中了。”
在他看来,师云清一天在杏林中吃好的喝好的,无忧无虑的,除了晒晒药材看看病,就没什么事可做了,自然也不该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王爷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师云清放下捂着脸的手,佝偻的背慢慢伸直,一张平静的脸色也看不出有什么大事。
麟王多看了她几眼,确实没有看出有什么事。
随后他咳了几声,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本王就要回皇城了,你可有什么话让我给你母亲捎带的。”
他视线灼热,隐藏在浓密毛发之中的眼睛就像是两团火一样,非要逼师云清说出个一二三。
麟王这人,性格就好比蜀地之中的天气,说变就变,想当初,他惹恼了先皇,被贬去了封地做个闲散王爷,也欣然接受。
到后来,他从一个痴心不悔之人,变成了一个酷爱收集美人的浪荡子,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师云清拿不准他的性格,也没那个心情再去思索探究,毫不留情地拒绝:“并无。”
其实,蜀国之中允许寡妇再嫁,可是师云清知道,母亲定然是不愿意的,她爱极了父亲,麟王,曾经是痴心错付,现在,依旧只能是痴心错付。
只是麟王本人对她这个答案却是不怎么满意的,顿时大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你母亲生你养你,你怎么连一句话都舍不得给她捎带。”
这说得好听极了,可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去找她的母亲。
“这些个小事情就不劳麟王费功夫了,家书在昨日已经送出,八百里加急,算是了了云清的一番倾诉之心,我看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麟王可要抓紧时间,若是过了这两个时辰,怕是又要耽搁您的行程了。”师云清不为所动,依旧云淡风轻。
“你……”麟王手指一指,怒极后却是大笑,“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牙尖嘴利的,你不让我捎带,那就算了,可是守苑,我照样是要去找的,你可不要后悔。”
他站起来,背负着手,大笑着离去。
师云清手一缩,吐出一口浊气,按着眉心,十分头疼。
这个麟王,当真也是这天下间一大有毅力之人。
她瞧着那远去的高大的背影,眼神明明灭灭,最终把桌子上的琉璃瓶一扫,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掉之后,便是再也不愿意去看一眼。
“红叶,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将我,和他埋在一处可好?”师云清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姐姐。”师红叶吓得够呛,一张俏脸板得十分严肃,“您这样可想过昭华?”
师云清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飒飒飘落的树叶,眼中露出一抹无力,“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杏林中暖和,看似和她走的那天没什么两样,实则秋天早就过去了。
而她,两个月来,一点的思绪苗头都没有,可是,三年又有多少个春夏秋冬能够挥霍呢?
失望,颓废,无力,预感性的悲哀,师云清就像是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叶小舟,晃晃荡荡地被打得七零八落。
师红叶不吱声,但是那眼神看起来就十分不赞同,带着担忧,却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指责。
她可能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会选择和自己的母亲一样的路。
师云清入了魔一样地坐在那里,良久之后,她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去收拾那些破碎的琉璃瓶。
“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下昭华的。”师云清叹了一口气,她必定会将昭华抚养成人,看着他娶上一个喜欢的美娇娘。
葱白的指尖滑过那些破碎的琉璃碎渣,忽然一股轻微的刺痛传来,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
师云清低头一看,恍然间看见一抹蓝色,但是随之消失不见,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