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羊场的新办公楼已经投入使用,林丽兰也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楠森轻轻敲开门,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林丽兰一看是楠森,脸一板,说:“出去!”楠森说:“丽兰,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啊?”林丽兰说:“你的行为,我没法原谅!”楠森说:“丽兰,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太苛刻了?太不近情理了?人总是有犯错误的时候呀。”林丽兰说:“在我的概念里,这种错误就是不许犯!”
楠森委屈地说:“丽兰,在学校里你就知道我的。看到美丽的女孩,我都会欣赏,都会称赞一番,那时候你也没说什么呀。你还说,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之常情,就像你们女孩喜欢美丽的花草喜欢可爱的动物一样。”
林丽兰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那时你只是说说而已,可现在呢?还动起手来了!这就是耍流氓,是可忍孰不可忍!”
楠森急了,说:“这怎么叫耍流氓呢?我只是看那姑娘长得那么漂亮,舞也跳得那么好,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她的欣赏。要是在平时,我能控制住自己,可那天酒喝得太多了,酒精作用那么强烈……所以才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事。丽兰,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了。”
林丽兰说:“没有以后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自由地欣赏任何姑娘!你也不用再上我这儿来了,你的那些狗屁说辞,我越听越恶心!”
楠森说:“丽兰,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楠森从头到脚就只爱你一个,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林丽兰手往门外一指,说:“随你的便,出去!”
新的试验室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房间,有一些隔断。茂草正在指导其他几位新进试验室的大学生们工作。
林凡清走进房间,对茂草说:“茂草,交给你个任务。到刘世棋家去看看,看他有没有把他的那几只公羊圈养起来。”茂草说:“这事我待会儿问问库兰不就行了?”林凡清说:“不,你要自己去,而且现在就去!你一定要确认一下,这事马虎不得!要给我回话。”
刘世棋家的羊圈,茂草和库兰牵着马站在空荡荡的羊圈边上。茂草的脸色很难看,库兰也又气又急。
晚上,库兰回到家,对刘世棋说:“老爹,林场长让你把那几只公羊圈养起来,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怎么还在外面放呢?”刘世棋振振有词地说:“为啥要圈养?现在天还没下雪呢!草场上的草还旺,不放出去就得动用我的储备草料,那可不行!那点草料是我防雪灾预备的,现成的草场不去,还得搭上储备草料,我刘世棋才不会那么傻呢!”库兰说:“茂草哥说,林场长说了,如果你还不把公羊圈养起来,那就把家搬回牧业三队去。”刘世棋说:“凭啥?我就是不搬,他能咋的?”库兰气极,喊:“老爹!”
刘世棋息事宁人地说:“你别嚷嚷,大不了我把羊群赶得远远的,到你表叔家住一阵儿,行不?反正,我是不会动那些储备草料的。”
第二天清晨,刘世棋正把羊群从自家羊圈往外赶,郑君骑马来到刘世棋跟前。
郑君跳下马,生气地说:“刘世棋,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到现在还赶着你的羊群到处乱转!”刘世棋说:“我现在就走行不行?”郑君说:“你要去哪儿?”刘世棋说:“去几十里外的一个亲戚家,离种羊场远远的,不碍你们的事,这总可以了吧?”郑君说:“刘世棋,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个老牧工了,在我们种羊场也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有些道理你该比别的牧工更清楚更明白,可你现在却是最落后最保守的一个!”
刘世棋嘿嘿一笑,说:“郑畜牧师,我知道你也是个直肠子,说话不带转弯的。你给我戴的这么多高帽子,我也不计较。明年,我把这群羊处理掉了,我一定改路子!既然要跟林场长做亲家,怎么也得给足亲家面子你说对不?”说着一扬鞭,赶着羊群往草原上走,又说:“再怎么说,也不能丢了亲家的脸呀。”刘世棋洋洋得意地赶着羊群走了。郑君气得只是摇头。
深秋枯黄的草原上,第一场雪早早地到来。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配种站前,林凡清冒着大雪走近从配种站出来的郑君。
郑君对林凡清说:“我们种羊场和周边的母羊群,配种已经基本完成了,就是哈里木的羊群到现在还没来。按以往,他前天,最迟昨天就该到了。过了发情期,母羊就配不上种了。”林凡清说:“会不会有什么事耽搁了?”郑君说:“我想去看看。”林凡清说:“就让茂草去吧。”郑君说:“你刚刚升任场长,行政上的事都得你管了,现在你把许多试验上的事全压在了茂草身上,他也忙得不可开交,还是我去吧。”林凡清说:“那就把楠森叫上,让他跟着你去。”
大雪纷飞。郑君和楠森迎上了正急急赶着羊群往种羊场走的哈里木和阿依霞古丽。
郑君说:“哈里木,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哈里木解释说:“老母亲病了,我们在家照顾了两天。你看,害得你这么大的雪还来接我们。”郑君说:“我是怕你的母羊错过了发情期,会影响羊群的怀胎率。”哈里木一笑说:“目前没问题,一只只母羊现在都骚动着呢,保证都能怀上双胎,说不定还会有三胎四胎呢!去年不就有两只母羊下了三胎么。”
风雪中,刘世棋突然也赶着羊群出现在了山坡上。
羊群中混杂的几只大尾公羊闻到了不远处发情母羊的气息,情绪激动地朝哈里木的母羊群冲了过去。
风雪中,郑君突然看见几只大尾公羊朝哈里木的母羊群冲了过来。他大喊了一声:“不好!”赶紧跳下马,哈里木和阿依霞古丽也忙下了马,楠森也跟着跳下马。郑君去阻挡一只冲过来的公羊,被公羊顶倒在地,后面一只公羊又从他身上踩过去。
楠森扶起郑君说:“郑畜牧师,你……”郑君打断他说:“楠森,快点,把那只公羊挡住,别管我!”
楠森急忙去追公羊。
郑君用力翻身,一口鲜血喷在了雪地上。
风雪交加,牧羊犬在狂吠。正在不远处围栏放羊的库兰也看到了这情形,马上关上栅栏门,朝母羊群奔来。
楠森冲上去拦腰抱住了一只公羊,却被公羊甩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楠森一把拽住公羊的后腿,被那只奔跑的公羊拖着前行,身下拖出长长的印子。
郑君用力爬起来,又一次奔向羊群。附近的一只公羊刚爬上一只母羊,郑君冲上去,把公羊从母羊背上推下来。他跌倒在地上,又吐了一口鲜血。库兰奔到郑君身边,刚想去扶郑君,看到一只公羊又冲了过来,她去拦公羊,却被公羊撞翻在地,公羊也倒退了几步,紧接着又往前冲。眼看又要踩到郑君身上了,库兰一下子扑到郑君身上,公羊从库兰身上踩了过去。
哈里木用鞭子使劲抽打着爬胯的公羊。
楠森奔过来喊:“哈里木大叔,快把羊群往围栏里赶!”
风雪中,库兰看到倒在地上的郑君已经昏了过去,他的嘴边有一大摊血在慢慢渗进雪地里。库兰忙背起郑君,她摸摸身上被公羊踩踏的地方,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咬紧牙向着种羊场办公楼的方向走。
围栏边,一场人羊大战。母羊群进了围栏。楠森正准备关围栏门,被赶到一边的公羊又冲了过来。楠森去挡公羊,也被公羊抵倒,两只公羊从他身上踩过去。
哈里木眼快,冲上去把围栏门关上了。
公羊都被隔在了围栏外。
风雪中,背着郑君的库兰走了一阵,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跌倒在雪地上。追过来的刘世棋扶起郑君喊:“郑畜牧师?郑畜牧师!”
脸上凝结着血水和雪块的库兰冲着刘世棋喊:“老爹,看你干的事!”说着,再次背起郑君往种羊场方向走。刘世棋急惶惶地跟着,说:“库兰,让老爹来背。”库兰含着眼泪咬牙说:“你走!”说完背着郑君继续往前走。
刘世棋呆呆地立在那儿,望着女儿的背影,他感到自己闯下了大祸。
库兰背着郑君往种羊场方向走,脸上被汗水融化了的夹杂着血的雪水不停地流淌下来,还有库兰满脸的泪水。一串红色的点沿着她走的路线渗进了雪地里。库兰滑了一下,扶了扶地面。郑君的头无力地歪在她的肩膀上。库兰喘着粗气咬牙努力又在风雪中向前走着,泪水时不时地模糊了她的双眼。
库兰的步伐已经开始踉跄了,脚下不停地在打滑。她忍着疼痛说:“郑畜牧师,你要坚持住!我们快到了!”
背后一个身影赶了过来,是楠森。
楠森说:“库兰,我来!”
种羊场办公楼前。楠森背着郑君,库兰紧跟在楠森后面,朝大楼喊:“快来人哪!”
楠森背着郑君继续走着,在后面扶着郑君的库兰,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眼睛也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了,她隐约感到有人冲出办公楼的大门,终于眼睛一黑,栽倒在雪地里。
库兰幽幽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办公室的长椅上。许静芝正在为她清理脸上的血,擦拭碘酒消毒。
楠森在边上说:“库兰姑娘,你真了不起!”
林凡清冲进办公室说:“车到了,快!把库兰和郑君一起送医院!”
草原上,一辆面包车在风雪中疾驰。面包车里,林凡清坐在驾驶员边上,不时焦虑地回头张望。月亮和齐美兰守在昏迷的郑君身边,月亮抱着郑君的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齐美兰一面安慰着月亮,一面心情复杂地看向车厢后排座位上的茂草和库兰。库兰半靠在茂草身上,她身上的伤也不轻。
留在办公室里的楠森对许静芝和林丽兰说:“今天这一幕,真是太激烈了!我一直认为,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可是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奋不顾身!”许静芝说:“楠森,今天你也表现得不错呀!”楠森摇摇头,说:“比起郑畜牧师和库兰来说,我真的差远了。”
林丽兰看看楠森,楠森脸上也有伤。
许静芝笑了笑,说:“丽兰,你给楠森处理一下伤口。”
楠森看看林丽兰,林丽兰没有说话,径自给他包扎伤口。林丽兰的手比较重,痛得楠森直咧嘴。楠森苦着脸,说:“丽兰,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林丽兰说:“你这个人,真要勇敢的时候,也还算不错!原谅你了!”说着,在包扎好的伤口上使劲地亲了一下。
许静芝笑了,楠森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师部医院医务室里,医生把一张X光片插在照明箱上。
医生对林凡清和茂草说:“你们看,这两根肋骨断裂,我听说她背着个人,还走了四五里地?”茂草点了点头。林凡清在一边看着片子,眼里透出了感动。
郑君的病房,郑君依旧昏睡着。月亮守在床边,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过。齐美兰的眼睛也红肿着,她悄悄走出病房。
齐美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看隔壁库兰的病房,想敲门,但又把手放下了。她走到走廊窗前,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陷入沉思。
她在回想着,小时候在草原上,茂草在教她、林丽兰和库兰骑马,她崇拜地望着在马背上英姿勃勃的茂草。
当看到大学毕业后的茂草跟着许静芝来到试验室,她兴奋欣喜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
还有围栏草场边,她看见茂草在和库兰交谈。茂草是那么专注地凝视着库兰,她的心里是一阵阵的酸……
可是在草原上,在她向茂草表白时,茂草却拒绝了她,她哭了。
她的眼前还浮现出在赛马场上,茂草在马背上驰骋,她和库兰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的情景。
可想到在雪原上,库兰背着昏迷的郑叔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进;想到面包车里,郑叔昏迷不醒,库兰歪倒在茂草身上,伤口流的血还在从包扎好的纱布后渗出来……想着这些,齐美兰觉得一阵揪心的痛,她凝视着窗外,眼睛里满含着失落和痛苦。
林凡清、茂草和医生在往病房方向走。
医生说:“郑君同志的情况不太好,他身上还有其他病,已经错过了治疗期,现在又有一些并发症。”
林凡清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茂草突然看到齐美兰,叫了声:“美兰。”
齐美兰终于抑制不住,扑到茂草怀里,痛哭起来,说:“茂草哥……”
齐美兰的哭声传进了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库兰看着门的方向,她的眼里满是不忍和复杂的感情。库兰闭上眼,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郑君的病房,郑君醒了过来,看到月亮沉睡在他的床边。
守在边上的护士轻声地说:“你醒啦,你昏迷了五天了。你爱人一直流着泪守在身边。”护士看着沉睡的月亮说:“她累坏了,刚睡着。”
郑君点点头。
齐美兰出现在门口,看到郑君醒了,高兴地走到床边,说:“爸,你醒啦。”然后摇着月亮说:“妈,爸醒了。”郑君忙说:“别摇醒你妈,让她睡吧。”月亮醒了,说:“郑君,你醒啦,你吓死我了!”说着,泪又流了下来。
茂草轻手轻脚走进库兰的病房,却发现库兰醒着。
茂草温柔地说:“库兰,你醒啦。”
库兰微微点了点头。
茂草说:“我问过医生了,他说过几天你就能出院了。”
库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茂草。
茂草问:“怎么啦,库兰?”库兰说:“茂草哥,你不要每天老往医院跑,医院离种羊场那么远,你工作又忙,还是专心忙你的工作吧!”茂草说:“我要是不来看你,心里就跟丢了什么似的,更难受。”库兰背过脸,说:“茂草哥,你真的别再来看我了。反正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我们还会见面的。”茂草说:“好,我知道了。”
林凡清虽然已经回到种羊场,但他一直在关注郑君的病情,生怕他会出现恶化。这天,他接到李国祥的电话。李国祥在电话里说:“林凡清同志,祝贺你啊!你们的成果,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师部准备隆重地召开表彰大会来表彰你们!”林凡清听着电话,又是激动又是心酸,百感交集中,一滴泪水从眼角滴落在电话上。
师部医院里,库兰走进郑君的病房。郑君看到她,微笑了一下说:“库兰,听说你今天出院,是吗?”
库兰点点头,说:“郑畜牧师,对不起,都是我老爹把你害成这样。”
郑君艰难地摇摇头说:“是我的病根太深了,跟你老爹那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还要感谢你呢,美兰跟我说,那天你被踩断了两根肋骨还硬撑着背了我四五里路。库兰,你真了不起。”库兰说:“郑畜牧师,你一定要好起来呀!不然,我跟我老爹会愧疚一辈子的。”郑君说:“不要说得那么沉重嘛。你跟茂草的事怎么样了?美兰是我女儿,可能你们都知道了,做父亲的,总有那么点私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
库兰的眼泪落了下来,说:“郑畜牧师,你不要再说了,那是我不好。”
郑君叹口气,说:“不,不!爱情这东西,轮着自己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换了身份当了父母,有时候也就难免会做出一些违背孩子意愿的事。既然茂草爱的是你,而且爱得那么坚决,那么真心实意,我想……”
库兰含着泪说:“郑畜牧师,真的是我不好!”说着,离开了病房。
库兰含着泪走出郑君的病房,齐美兰拎着保温壶来给郑君送饭,两人在走廊里相对而立。
齐美兰打破沉默说:“库兰,我一直想要去谢谢你,可是……”库兰说:“美兰姐,我……我要走了,今天出院。”齐美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说:“好的,那你路上当心。”
库兰说:“美兰姐,再见!”说着,低头从齐美兰的身边走过。在走过齐美兰的一刹那,她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齐美兰看着库兰的背影,觉得她刚才的话有些奇怪,刚想说什么,库兰已经快步走远了。
护士在整理库兰的床铺。茂草推门走进病房,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有些懵。
茂草问护士说:“护士,住在这里的病人呢?”护士说:“今天早上出院了呀!”茂草说:“不是说后天才出院吗?”护士说:“病人坚持要提前出院的。”
刘世棋的家里一片狼藉,行李和锅碗瓢盆该打包的打包,装箱的装箱,库兰的母亲还在收拾一些琐碎,刘世棋沮丧地坐在边上。库兰推门进来。
刘世棋说:“女儿,你真的要去城里?那你跟茂草的事咋办?”库兰说:“老爹,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我要现实点,我跟茂草哥真的不合适。去城里,虽然凶险些,但至少不会伤害到我熟悉的那些人。也许在那里,我反而能活得更坦然些。”刘世棋叹口气,说:“都是老爹害了你!那几只大尾公羊都让我给宰了。我叫你娘收拾了一下,我们也要搬到牧业三队去了。郑畜牧师咋样了?老爹捅了那么大的娄子,真是没脸再在种羊场待下去了!”
库兰说:“我听医生说,郑畜牧师的病很危险。我也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希望他的女儿能得到幸福……”说着,库兰的眼睛里满含泪水,充满了不舍。
雪原上,太阳裹着淡淡的光晕,悬在铁灰色的天空中。茂草和齐美兰往种羊场方向策马飞奔。
齐美兰说:“库兰临走的时候那神情,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她真的没告诉你今天出院?”
茂草点点头,满脸的焦虑。他一夹马肚,又加快了速度,恨不得飞回种羊场。
库兰敲门走进林凡清的办公室,她向林凡清鞠了一躬说:“林场长,我是来辞职的。”林凡清吃惊地说:“为什么?”库兰说:“我老爹闯了这么大的祸,我觉得我没脸再待在种羊场了,所以我们一家要搬到牧业三队去。我也想离开种羊场,去城里工作。”
林凡清刚想说什么,桌上电话响了。林凡清让库兰稍等一下,他拿起电话。耳边是齐怀正沉重的声音说:“凡清,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郑君报病危了……”
林凡清拿着电话筒,痛苦的脸在抽搐。他完全沉浸在痛苦中,没有注意到库兰。库兰默默地放下两封信,悄悄离开了。
走出种羊场办公楼前,库兰骑上马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办公楼,尤其是茂草工作的办公室的窗户。转身策马离开。林凡清注意到桌上的信,拿起给自己的一封拆开读着,脸微微有些变色。
库兰走了没多久,茂草和齐美兰策马飞奔而来。茂草一跳下马就冲进办公楼,齐美兰紧跟着。
茂草和齐美兰冲进林凡清的办公室。
林凡清把另一封信交到茂草手里。
库兰的信上写着:“茂草哥,我给林场长递了一封辞职信,我要离开种羊场了。在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反省我们的感情。在我接受你的爱并爱上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可是,经过这段时间,我感到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你曾经说过,爱我对你有多不容易!现在我也觉得,我们两人家庭的差距实在太大。虽然林场长和静芝伯母是很好的人,但我不是他们理想的儿媳。所以我想放手,离开种羊场,离开草原。茂草哥,美兰姐会成为你在事业和生活上很好的伴侣,我祝福你们!”
林凡清说:“儿子,库兰是个好姑娘。你去告诉她,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我欢迎她成为我的儿媳妇!”齐美兰说:“茂草哥,我跟你一起去找她!”茂草说:“美兰,你就别去添乱了!”美兰含着泪真诚地说:“茂草哥,我是想帮你!”
雪原,茂草、齐美兰骑马往刘世棋家的方向奔去。刘世棋赶着马车,车上驮着行李,边上坐着库兰的妈妈。库兰骑着马赶着羊群,一家人往牧业三队方向去。远处,茂草、齐美兰策马朝他们奔来。
茂草最先冲到库兰跟前,跳下马拦住库兰的马头说:“库兰,你这是干什么?”
库兰下了马,说:“茂草哥,你不该来。”
茂草说:“库兰,你以为自己这样做很高尚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把我们的爱情看成什么了!”
齐美兰也来到了跟前,说:“库兰,你别走!我知道,你走是想成全我和茂草哥,可我心里清楚,茂草哥对你的感情我是没法替代的!过去,我只考虑自己的感情,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可我爹跟我说,人不能只为一个人活着!我现在明白了,单方面的付出和等待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也会让别人为难。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两个人相爱那才会有真正的幸福!”
库兰的眼睛模糊了。
茂草说:“库兰,我爸说了,你是个好姑娘,他欢迎你当他的儿媳妇。还有,你的辞职信,我爸让我还给你。”库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茂草哥,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茂草说:“我也是。所以,不要离开我!”
库兰扑到茂草的怀里,眼泪涌出了眼眶。
茂草对刘世棋说:“刘叔,你们也不要走!你把那几只大尾公羊处理掉的事,我爸已经知道了。他让我告诉你,只要你愿意,种羊场的品种羊随时欢迎你来承包!因为在放羊上,你也是个人才,我们种羊场需要你这样有经验的牧羊人。”
刘世棋既感动又惭愧地抹着泪,不住地点头。
齐美兰看看他们,强忍住自己的眼泪,转过马头离开了。
师部医院的病房里挤满了人,齐怀正、林凡清、许静芝、月亮、茂草、齐美兰、林丽兰、楠森……
林凡清握着郑君的手说:“郑君,我们的科研成果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郑君一笑说:“凡清,祝贺你啊,几十年的努力,终于看到了结果。你也可以告慰你的岳父邵教授了。”林凡清说:“这成果是我们大家的,你付出的心血,我心里最清楚。”
郑君吃力地说:“凡清,其实,我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那种精神。国家、事业,你始终都是放在第一位的,但你也不是个苦行僧,感情的事一样看得很神圣。我跟着你,这一路走来,看着你在前面顶着风雨,咬着牙,不停步地往前走,还时不时地回头拉别人一把。凡清,你给了我很多,让我分享你的奋斗历程,也让我看到了我们的辉煌成果,我要谢谢你!”
林凡清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说:“郑君,是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你!”
郑君的目光扫到齐怀正身上,说:“齐场长,你是我心中的英雄!你是个真正配得上特级英雄称号的人!”
齐怀正走上前握住郑君的手,含着泪说:“我们三个这么一路走来,最让我对不住的一个人就是你呀!我算什么英雄,你跟凡清才是!我告诉你,你不能走!我们三个退休了也要在一起,不能散伙,这是咱们三个定的规矩!”
郑君笑着点点头。
蒋进江和金巧花也来到病房。
郑君眼睛亮了一下,说:“进江,巧花,你们也来啦。我正想找你呢。月亮,我的琴你带来了吗?”月亮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可以什么都不带,但不能不带你的琴。”郑君说:“把琴给我。”郑君拿起琴对蒋进江说:“进江,来,拉一个,这琴就给你了。”蒋进江接过琴说:“拉什么?”郑君说:“《在那遥远的地方》呀。我就是拉着这首曲子进疆的。”
林凡清握住了他的手,单腿跪在他的床边。
蒋进江拉琴,郑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以往的景象一幕幕地展现在他的眼前。郑君似乎停止了呼吸,蒋进江的弓弦停下来,郑君突然睁开眼睛说:“接着拉!”
病房里又悄悄来了许多的人,李国祥、哈里木、阿依霞古丽、蒋有友、榆木大爷、杨北斗、库兰、刘世棋……
蒋进江泪流满面地继续拉琴,大家都在流泪。
郑君的目光转向已经泣不成声的月亮。他的手艰难地抬起,伸向月亮。月亮哭着扑到床边。郑君轻声地说:“月亮,我爱你……”
郑君就这样在琴声中告别了大家,但那琴声仍然在山间、在森林、在草原回荡着。
草原上鲜花盛开,李国祥、齐怀正、林凡清、许静芝、哈里木、阿依霞古丽站在山坡上。茂草、楠森、齐美兰、林丽兰、库兰、背着琴的蒋进江、杨北斗还有那些新来的大学生们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着,把一把把揉着鲜花的骨灰撒向一望无际的草原,洒向广阔无垠的山谷……
数年后,种羊场的综合办公楼里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茂草、楠森、齐美兰和那几位大学生在电脑屏幕上正通过卫星监控着围栏里的羊群。林凡清和许静芝在门口高兴地看着他们。
林凡清和许静芝离开试验室,并排在走廊上走。一阵琴声传来,拉的曲子正是《在那遥远的地方》。两人顺着琴声走向楼梯,一直向上到达综合楼的屋顶平台。他们看到那位来自北京的大学生正在如醉如痴地拉小提琴。
林凡清和许静芝站在平台上聆听。
拉琴的大学生看到了他们,赶忙停了下来,说:“对不起,林院士,我知道在办公楼里不该拉琴,就是有点手痒,想拉一曲……”
林凡清说:“你琴拉得不错,喜欢这首曲子是吗?”大学生说:“是,林院士。在内地读书的时候,拉着这首曲子就好像看到了大草原,看到有位美丽的姑娘在等着我,所以毕业分配的时候我才报名来到这儿。”林凡清说:“稍微调剂一下可以,不要影响工作。”大学生说:“是,林院士。”
林凡清和许静芝离开平台,走下楼梯。平台上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许静芝说:“又来一个郑君。”林凡清说:“是新一代的郑君啊!”许静芝突然从窗口看到了什么,微笑着轻轻碰了碰林凡清,示意他看窗外。
办公楼外那两棵粗壮的胡杨树旁,齐美兰正斜靠在树下倾听着琴声。
突然齐美兰欣喜地叫了起来:“爸……”
齐怀正骑马来到办公楼前,跳下马。齐美兰飞也似的扑到齐怀正怀里,说:“爸,你回来啦!”
齐怀正和齐美兰走进办公楼,林凡清和许静芝迎了上来。
齐怀正对林凡清说:“凡清,我退休啦,回来了!”林凡清紧握住齐怀正的手,说:“太好了!”齐怀正说:“怎么样,弄个岗位让我发挥发挥余热!”林凡清笑着说:“你想做什么?”齐怀正说:“放羊啊!”林凡清说:“你这把年纪还放羊?”齐怀正说:“咋的?放羊多好啊!既能活动活动筋骨,又好多呼吸点新鲜空气!这样还能多活几年哪!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林凡清感慨地说:“要是真有下辈子,我还想这么活!”
鲜花盛开的草原上,已是满鬓霜白的齐怀正、林凡清、许静芝骑着马站在山坡上,满脸喜悦地看着洁白的羊群在围栏里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