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弹唱会是草原上的盛会,牧民们的大聚会。到处是马的嘶叫声,人们的欢笑声,哈萨克牧民的歌声。在人群中,我们可以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除了齐怀正、林凡清、郑君、许静芝、月亮、茂草、齐美兰、库兰、林丽兰和楠森,还有哈里木、阿依霞古丽、赵乡长、贾队长等人。
林凡清和许静芝同赵乡长谈完话,正准备离开。从托克里乡赶来参加聚会的何玉田看到许静芝,牵着马走到许静芝跟前,朝许静芝微笑着点了点头。
何玉田说:“许兽医,你好。”
许静芝伸出手,同何玉田握了握手,把林凡清拉到身边介绍说:“何玉田同志,介绍一下,我的丈夫林凡清。”何玉田同林凡清握手说:“林场长,您好。”林凡清说:“你好。”许静芝说:“何玉田同志,你的家人都好吗?”何玉田一笑说:“许兽医,我还没结婚呢。”许静芝说:“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不结婚?”何玉田淡然地说:“其实我跟你一样,在爱情上是个理想主义者。不过许兽医,你放心,我一定会结婚的,祝你和林场长幸福。”
何玉田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牵着马转身离开了。
林凡清问许静芝说:“他是谁?”许静芝苦笑了一下,说:“他就是何玉田,我跟你说过的。跟我一样,是个走不出感情圈子的傻子。不过,刚才他说了,他一定会结婚的,至少这一点比我明智得多。”
草原上,大家都在看姑娘追。茂草和齐美兰一组。齐美兰穿着哈萨克的衣裙,也真像哈萨克的姑娘。
齐美兰骑马在前面跑,茂草在边上也没说什么甜言蜜语的话,只说:“美兰,我向你保证,我会当你的好哥哥的。”齐美兰没有理他。
往回追了,小伙子们策马往回跑。姑娘们挥着鞭子在后面追。齐美兰追上了茂草,在他背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茂草疼得哎哟了一声。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回到了目的地。齐美兰和茂草都跳下了马。
齐美兰对茂草说:“茂草哥,把你抽痛了吧?”茂草说:“是抽得狠了点,但我懂你的意思了。”齐美兰眼里一下又涌上了泪,说:“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赛马场内,一声枪响,赛马开始。茂草和楠森都在赛马的人群中。赛马场外,林丽兰、齐美兰、库兰站在圈外看着。
齐美兰对库兰说:“库兰,你在城里待得好好的,干吗要回到草原上来?”库兰说:“因为我不想在城里待了,就这么简单。”齐美兰说:“如果不是你半路上杀出来,我和茂草哥就会成为草原上最幸福的一对。”库兰说:“美兰姐,如果茂草哥真的爱你,就算我库兰出现多少次都不会夺走他的心!”齐美兰说:“茂草哥是个感情专一的人,如果他对我承诺过当然就不会有你插足的余地。”库兰说:“那只能说明他没有对你承诺过,也没有爱上你,所以他才会选择我爱上我。”齐美兰咬了咬嘴唇,说:“你想知道刚才在姑娘追上他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库兰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茂草哥还爱着我,我就不会离开茂草哥的,也不会离开种羊场,更不会离开草原!”
赛马场内。茂草和楠森一开始都冲得比较靠前,而且跟得很紧。渐渐的,茂草还在前几位,楠森落在了十几位后,但他咬着牙还在策马往前追。
林丽兰挥着帽子一面在给茂草加油,一面又给楠森鼓劲。齐美兰和库兰也在拼命地喊着加油。齐美兰和库兰喊出的是满腔的深情,但两人都怒视了对方一眼。许静芝和林凡清也在圈外看着,两人相视一笑,都想起了当年林凡清和郑君赛马时的情景。郑君、哈里木也在激动地为茂草加油。
赛马场内,茂草第二个冲出终点。楠森和几个牧民几乎同时冲过终点,名次靠后。
林凡清、许静芝、郑君和哈里木迎上茂草。哈里木说:“好样的,茂草!想当年,你老爸只得了个第三,你是更进了一步嘛!”郑君说:“这叫青出于蓝!”茂草对哈里木说:“这是阿爸你教得好呀!让我四岁就学会了骑马。”
林丽兰嘟着嘴看着楠森牵马走了过来。
林丽兰说:“你不是吹牛说你在你爸的牧场里赛马总是拿第一的吗?”楠森说:“是真的呀!不过在我爸牧场里,赛马的人没这么多。”林丽兰说:“有多少?”楠森说:“三个,我老爸,阿妹,还有我。”林丽兰摘下帽子向楠森的身上打了过去。
夜晚降临,天空中繁星点点,草原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在篝火旁,男人们吃着手抓羊肉,喝着酒。楠森也跟着茂草豪爽地同别人碰杯,大碗地喝酒,他觉得很有趣。
茂草看看楠森,说:“喂,楠森,少喝点!平常跟我都喝不上两瓶,你悠着点!”楠森说:“茂草哥,没事!喝酒要讲究气氛,你看这么美妙的夜景,这么热闹的场面,就是要一醉方休!”
夜越深,篝火旁的气氛就越浓烈。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弹琴。郑君也在拉着琴。
已喝醉了的楠森跟一位姑娘在对舞,姑娘长得十分漂亮,舞姿也很是优美。茂草、库兰、齐美兰也在里面跳,林丽兰挨着林凡清等人拍着手在看。音乐越来越热烈,舞也跳得越来越狂热。突然间,楠森猛地抱住那姑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姑娘用力把他推开。
楠森差点跌进篝火里,但他立即爬起来朝那姑娘鞠了一躬说:“姑娘,对不起,我鲁莽了,请原谅。”
周围一片哗然,有人想揍他,但一看他真诚地道歉了,也就收起了拳头。
可林丽兰却冲到楠森跟前咬牙切齿地喊:“楠森,你怎么这么流氓!”
楠森从围着篝火的人群中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没几步,就一头栽在草地上。茂草上去扶他,林丽兰恼怒地说:“哥,你别扶他!谁也别管他,就让他趴在那儿,睡死拉倒!”茂草说:“开什么玩笑,他楠森也是我的哥们儿,把他扔在这儿我茂草可做不出来。”说着,扶起楠森,朝帐篷走去。
林丽兰说:“你还把他当哥们儿,这么个花花公子还能当哥们儿吗?”茂草说:“对,他是个花花公子,我以前也这么说过,但他的心肠不坏。他是有毛病,对所有漂亮的姑娘都喜欢,但我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的就只有一个,就是你林丽兰。”林丽兰说:“这种人的爱我不稀罕!”茂草说:“可这个朋友我稀罕!他这是酒后无德,无非也就是酒品不好,作为男人,这是可以原谅的!”林丽兰说:“可我不原谅他!”茂草说:“那是你的事,等他醒来,你怎么骂他教训他都可以,但这会儿我可不能把他撂在外面不管。”林丽兰说:“好!那你明天就到草场上,帮我狠狠地摔他几个跟头!”茂草说:“行,没问题!”
阿肯弹唱会结束的第二天,试验室里又恢复了原先紧张的工作气氛。林凡清、郑君、茂草、楠森和齐美兰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
林丽兰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指着楠森对林凡清说:“爸,你把这个澳大利亚的小流氓给我赶走!”林凡清头都没抬,说:“这个小流氓是你带来的,可不是我请来的,我怎么赶?”林丽兰转向楠森说:“楠森,你立即给我从这里消失!”
楠森说:“丽兰,我昨天就跟你解释了,那时我是一时的感情冲动。我看那姑娘长得那么美,舞又跳得那么好,为了表示我对她的欣赏,我就做出了那样的举动,我已经向那姑娘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况且,昨晚我真的是酒喝多了。”
林丽兰说:“楠森,我没法再同你交往下去了,你走吧!”
楠森很认真地说:“我不会走,也不可能走。你们这儿有句我很欣赏的话,叫为爱情而来,为事业而留下,这对我楠森来说也很合适。在这儿,我从林伯伯身上、从齐场长身上、从郑畜牧师身上,感到了一种力量,看到了一种崇高。只要齐场长林伯伯郑畜牧师不赶我走,我就会跟茂草哥、美兰姐一样,用我的终身来继承你外公开创的事业,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林丽兰说:“你少来了!一个连道德准则都没法保证的家伙,还夸夸其谈说什么继承我外公的事业,你根本就是用这些大话来掩盖你的错误!”
楠森说:“可我说的是真心话。错误人人都会犯的呀,你不能因为一次过错就把人一闷棍子打死啊。”
林丽兰说:“这种过错就是不许犯!”
林凡清听不下去了,说:“丽兰,回你的财务室去!这里是工作场合,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我不想看到你因为私人感情来干扰我们试验室的工作。不要说楠森不愿走,就是要走,我也要全力挽留他。人才可贵,人才难求。楠森身上也有不少优点,业务精通,工作上一丝不苟,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正是科研工作所需要的品质。昨晚的事,他做错了,也道歉了,认错了,这不就行了?干吗一定要揪住不放呢!”
郑君说:“丽兰,你老爸说得对,楠森犯的那点事,也没有越轨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而且这点事是每个男人都有可能犯的事,原谅他吧。”
茂草说:“这话我赞成!不过郑叔,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犯下这种错的。我茂草就要争取不犯!”
林丽兰一跺脚喊:“楠森,你气死我了!”
黄昏,刘世棋赶着羊群走上山坡,不远处是库兰放牧羊群的围栏草场。
在夕阳的余晖的映衬中,茂草和库兰靠着围栏依偎在一起。
库兰说:“茂草哥,你家里人会同意我俩的事吗?”茂草说:“库兰,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俩的事,我爸我妈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心里肯定不是很乐意的。你知道,齐场长,还有郑畜牧师和月亮婶婶,他们都希望我能跟齐美兰结合。我爸妈跟他们的关系你也知道,所以他们打心里也是希望我能和齐美兰成一对。”库兰说:“是啊,就家里的条件来说,美兰姐和你好像更般配。”茂草说:“可我现在爱的是你。”库兰说:“我知道,所以我更担心。因为我也已经爱上你了。”茂草说:“你担心什么呢?齐美兰?还是我的父母?”库兰没有说话,眼睛里透着忧郁。
茂草说:“库兰,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爱的是你,希望以后能跟你生活在一起。所以任何人反对都没有用!但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说服我的父母,我相信他们会接受你的。至于齐美兰,我没有办法保证能让她改变心意,但我却能郑重地向你承诺,我爱你,绝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让这爱改变。”
库兰的眼里闪着泪光,她深情地拥抱了一下茂草。
围栏边库兰和茂草拥抱的情景被山坡上的刘世棋看到了。刘世棋坐在山坡上,卷了一支莫合烟,远远地望着库兰和茂草。
太阳缓缓地在往雪峰后面沉,茂草骑马离开了,库兰笑着朝他挥挥手,夕阳映在她脸上,泛着暖暖的光。
刘世棋这才赶着羊群来到库兰跟前,看看远去的茂草,说:“库兰,刚才那小子是谁?”库兰说:“茂草哥。”刘世棋说:“你俩在谈对象?”库兰也不想瞒着,点头说:“是。”刘世棋板着脸说:“趁早收场!”库兰说:“为啥?”刘世棋说:“我看茂草这小子只是玩玩你。”库兰说:“老爹,你咋说话的!”刘世棋冷笑着说:“亏你还是我刘世棋的女儿,这点都看不明白!他将来的女人是齐美兰,不是你刘库兰!”库兰说:“茂草哥是真心爱我的,我也爱他!”刘世棋说:“女儿,听老爹一句劝,咱家配不上人家,你现实点吧!你也在城里待了不少日子了,这点觉悟还没有吗?”库兰说:“老爹,我的事我自己会拿主意的。”刘世棋叹了口气,说:“以后吃了亏,就有你后悔的了!”
郑君对刘世棋羊群里的那几只大尾公羊一直耿耿于怀,他同林凡清商量说:“凡清,有件事搁在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整个牧场好像就剩下刘世棋的那群羊里还杂着几头大尾公羊,一看到他天天赶着羊群在草场上乱转,我就觉得很扎眼。母羊的发情期很快又要到了,我说过,他那几只公羊对我们来说总是个祸根。”林凡清也有同感,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事,这样吧,我还是去找他谈一谈。他早就不是我们种羊场的牧工了,种羊场解散时,他就跟杨北斗一起划归到牧业三队了,所以只能说服,行政命令可不好使。”郑君说:“那就同贾队长讲一下,让他回牧业三队住去!”林凡清为难地说:“当初种羊场恢复时,他和杨北斗都要求还留在种羊场住,齐场长也同意了的,现在又要赶人家走恐怕不好。”郑君说:“你这是因小失大!要让他再这么赶着羊群四处乱跑,非出状况不可!”林凡清说:“我知道,我去找他谈谈,让他想办法把那几只公羊圈养起来。实在不行的话,再让他搬回三队去住。”郑君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决不能心软!搞不好这家伙,将来就是你的亲家。”
林凡清叹口气,说:“公事好处理,家事反而难办。这儿女婚姻的事,伤脑筋啊!”
郑君说:“可不是,现在想想包办婚姻也是有它的好处,当父亲的一发话,就这家姑娘了,儿子不娶也得娶。”
林凡清说:“那你我都成什么人了?逆历史潮流的事我可不干。”
林凡清和许静芝刚吃过晚饭,正在收拾碗筷。茂草推门走了进来,神情庄重地说:“爸,妈,我有话要跟你们说。”林凡清和许静芝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茂草说:“老爸,请原谅我。自从你那次同我谈话后,我有意不再同库兰见面,想把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冷下来,因为我觉得老爸讲得也有道理,很多感情之外的因素我应该考虑进去,可是……”
林凡清:“你说吧。”
茂草说:“在没有见库兰的那段日子里,我努力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别的什么都不去想。我想这样也许我能彻底搁下这段感情,可半个月后,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我其实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我对她的那种情感反而在心里燃烧得更热烈了。”
林凡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也明白你的意愿了。”茂草说:“爸,妈,那你们能接受库兰吗?”许静芝说:“儿子,在这世上,能爱上一个同样爱着自己的人,并不容易。虽然我们都希望你的选择能和我们的意愿相重合,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如果你坚持,对你的选择妈妈是不会投反对票的。”林凡清看看许静芝,许静芝示意他也说些什么。林凡清说:“茂草,我知道,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容易。家庭、事业、爱情,这些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既然你做出了决定,我的态度还是跟过去一样,尊重你的选择。”
这显然并不是茂草期待的回答,他的眼里透着失望。
种羊场新办公楼的脚手架正在拆除。齐怀正、林凡清和郑君在不远处看着,三个人的心情反而都有些沉重。郑君说:“齐场长,我能同你单独谈谈吗?”
齐怀正和郑君走到小河边。
郑君说:“齐场长,你真要走?”齐怀正说:“看着新楼房一天天盖起来,我的心就一天天地沉下去。我当然也不想走,在这块阵地上,我们共同坚守了几十年,这个地方真的是浸透了我们的血汗,我们的友情。让我离开这里,就像割我的肉,心疼啊!”郑君说:“那就不要走!”齐怀正说:“不行啊!我毕竟是个党员,又是个领导,不能再违抗上级的命令了。”郑君说:“那你就把美兰带上吧。”齐怀正说:“郑君,你想跟我谈的就是这事?”郑君说:“对!”齐怀正说:“那就不用多说了,美兰要留下,不仅是因为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告诉她了,你是她的亲生父亲!”郑君说:“可她姓齐,她叫齐美兰!”齐怀正说:“那就让她改回姓郑!郑君,在你身上,我做了两件很自私的事,至今我心里都不踏实!”郑君说:“齐场长,你的大度,你的通情达理,让我有了这一辈子的幸福,我感谢你还感谢不过来呢!你,还有凡清,你们是能让我郑君死心塌地跟着你们干事业的人。我郑君这辈子,感到活得很充实,我无怨无悔!我现在有这么爱我的月亮,这就够了,我很满足了!所以,齐场长,我恳求你,让美兰跟着你走。”
齐怀正说:“郑君,我已经很后悔我的自私了,你不能让我再这样自私下去!美兰应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郑君说:“我说过,齐美兰永远是你齐怀正的女儿!”齐怀正说:“可你是她的亲生父亲!”郑君说:“你是在嫌弃美兰了?”齐怀正说:“疼都疼不过来了,咋会嫌弃?”郑君说:“那你就继续好好疼她!”
草原上秋意浓浓,刘世棋正在山坡上放羊。林凡清骑马来到刘世棋跟前。
刘世棋说:“林场长,你找我?我们很快就要成亲家了是吧?我刘世棋感到很荣幸很荣幸。你这会儿找我是不是想谈谈孩子们的婚事?”林凡清跳下马说:“孩子们的婚事恐怕现在还谈不上,我找你是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同你谈。”刘世棋说:“林场长,私事咱能坐下唠唠嗑。公事嘛,你别忘了,我现在不属于种羊场管,只归牧业队管。”林凡清说:“但你不还住在种羊场吗?”刘世棋说:“那是得到齐场长同意了的。”林凡清说:“所以我要同你谈。”
林凡清看看刘世棋的羊群,说:“你承包羊群,有你的自主权,所以你在羊群里养公羊,搞自然繁殖,我们都没干涉你。但现在情况发生了些变化,如今我们种羊场的品种羊发展越来越快,周边的母羊群也越来越多,为了保证我们试验数据的精确,保证品种羊的纯正性,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想办法处理一下你的这些公羊,因为它们对我们种羊场的母羊群构成了潜在的威胁。”
刘世棋说:“这我有啥办法,总不能刀一横就把它们都宰了,我也得繁殖我的羊群呀!”
林凡清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死守着这么落后的方式来繁殖你的羊群呢?这两年你不是赚不到什么钱了吗?你看看现在市场的需求,再看看你周围的那些承包户,不都已经开始承包我们的品种羊了吗?再说,你把杨北斗的围栏草场也占了,为什么还要赶着羊群四处跑呢?”
刘世棋说:“林场长,你说得没错,这两年我是亏了。可山水轮流转,市场上的羊肉价格一起一落的,保不准明年的价格又涨了呢?至于那围栏草场,我是想让围栏里的草好好长长,等明年入冬,我把我的羊群喂得肥肥的,然后就一次性把它们全部处理掉!所以你也甭着急上火,后年我就跟其他牧工一样,承包你们的品种羊。怎么样?林场长,到时候你得支持我。”
林凡清说:“这当然没问题。但是……”刘世棋说:“这不就结了!亲家,你的面子我是肯定给足的。”林凡清说:“你先别这么叫,我听得别扭。”刘世棋说:“咋的,茂草跟库兰的事你不愿意?”林凡清说:“不是不愿意,只是现在还不是!”刘世棋说:“反正迟早的事嘛,亲家,干吗这么见外呢。”林凡清说:“我们先不说这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你的那几只公羊,现在你得管好!最好是圈养起来,再也不能混在羊群里四处游逛了!要是再让我们发现,那就得请你搬出种羊场了。”刘世棋说:“可以可以,亲家发话了么,当然得执行!”林凡清说:“现在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刘世棋说:“我知道,这门亲事你肯定不愿意。我不过是个牧工,你是个场长,门不当户不对嘛。”林凡清说:“刘世棋,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未免太世俗了吧!”
晚上,刘世棋对走进家门的库兰说:“库兰,我再提醒你,茂草的老爹好像对你跟茂草的事不大愿意。”库兰说:“那全是因为你!”刘世棋说:“我咋啦?”库兰说:“你也不想想,他是种羊场的场长,现在除了你,全牧场的牧工都在喂养种羊场培育出来的品种羊,连杨北斗都觉悟了,明年也要承包喂养品种羊了,可就是你,还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杂种羊捧在手心里,赶着羊群到处招摇,还在顽固地搞最原始的自然繁殖。有你这样的亲家,人家能愿意吗?”
齐怀正这两天也不清净,李国祥催他赶快去上任的电话打到家里来了。齐怀正解释说:“李副师长,我不是说了吗,等办公楼一竣工,剪彩仪式一结束,我就跟你走,去农科所上任!不就这几天工夫了么。”李国祥说:“这次不能再变卦了,你要再变,我要求师党委把你就地免职。”齐怀正说:“那才好呢,那我就不用离开种羊场了,当个牧工也不错。”
齐怀正知道这样拖也拖不了多久,只得开始收拾东西。但捡起一样,就会想起一些往事,不时地就陷入了沉思。林凡清敲门走进来他都没觉察到。
林凡清拍了拍齐怀正的肩,齐怀正这才如梦初醒。他回头看看林凡清说:“怎么,还想来拖我后腿啊?”林凡清说:“这次想拖也拖不住了。明天办公楼剪彩,之后你就要走。平常咱俩都忙工作,很少聊天,今晚上怎么也得聊上一夜吧。三十几年的风风雨雨,这么一路走来,突然到了岔道,要分开了,真是让人牵肠挂肚的。想想在酒泉搭车的情形,好像就是昨天的事。”齐怀正说:“坐吧,我给你泡杯好茶。”
林凡清坐下说:“郑君想让我给你带句话。”
齐怀正说:“又是美兰的事!凡清,这事你最清楚。我已经害了他和月亮了,我把人家的女儿夺过来,只是为了自己能当爹,能有人给自己养老,这种自私的行为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林凡清说:“郑君说,他说过,美兰永远是你的女儿,所以他不能食言。况且你年纪大了,战争年代又受过伤,你需要美兰留在身边,这样他和月亮才能安心。”
齐怀正说:“不行!我不能把美兰带走。凡清,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把美兰留在这儿,就是把我的心留在了这儿!我跟你一样,在种羊场干了半辈子,现在要我离开,这多揪我的心哪!我怎么舍得走呢?说实话,我心里最重的除了种羊场就是美兰,我把她留在这儿,就因为美兰永远是我女儿,所以我要让她跟茂草他们一同继承咱们的事业。这样,就算我齐怀正跑到天涯海角,我的心还留在这儿,还有个念想在这儿。等有一天我退休了,我还要回种羊场来,安度我的晚年。我指望着,咱们三个人退休了也还要在一起不能散伙!你说说,美兰能跟着我走吗?这一走,不就把我想回来的根彻底给铲了吗?你林凡清不会这么狠心吧?”
林凡清感动地说:“齐场长,我明白了。”
种羊场办公楼已竣工,场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种羊场办公楼竣工。在两棵大胡杨树底下站满了人,正在进行剪彩仪式。
李国祥剪完彩,大家热烈鼓掌。
李国祥对林凡清说:“林场长,我这次来这儿,有四大任务。第一是正式任命你为种羊场场长,挂了几十年的副字也该撤掉了;第二,为你们的综合办公楼剪彩,这说明你们种羊场的发展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第三,我给你们带来了这五位大学生,给你们种羊场输送新鲜血液,他们都希望到种羊场来工作,这一位来自北京,这一位是上海的,还有一位西安的,这两位是我们新疆的。”李国祥一一介绍完大学生,接着说:“第四,我得把齐怀正同志带走,我们师农科所党委书记的位置已经空缺大半年了,齐怀正同志该去上任了。”
种羊场办公楼前。林凡清、郑君、月亮、许静芝、茂草、齐美兰、林丽兰、楠森、蒋有友、蒋进江、榆木大爷、杨北斗,还有其他人一同把李国祥和齐怀正送到小车旁。
齐美兰一下抱住齐怀正,含着泪说:“爸……”
齐怀正拍着齐美兰的背,说:“美兰,昨晚老爹已经把话都给你讲清楚了,你要学习你林叔,为了继承他恩师的事业,他抛下自己优越的家庭,离开繁华的大上海,到这里扎根,不管多大的风暴,都能矢志不渝地为着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奋斗。我这个老爹没办法,不能不走,但你得留下,你要跟茂草他们一起好好继承这事业,你老爹对种羊场的这份心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齐美兰流着泪,点头说:“爸,你放心。我会跟着林叔和郑叔好好干的。”
郑君走上前,紧紧握住齐怀正的手不放。
齐怀正在郑君的耳边轻声而诚恳地说:“郑君,想想以前,那件事我真有点对不住你,你不该受那个处分。本来我们很可能是一对仇人,是事业让我们走在了一起,拧在了一起。几十年来,我们相处得很好,让美兰留在你身边,请带好她,这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郑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齐怀正哭了。
种羊场办公楼前,人们挥手向开下坡的小车告别。郑君从蒋进江手里拿过小提琴,动情地拉起一首送别的曲子。
山坡下的土路,齐怀正坐在颠簸的车里,还在向山坡上挥手。郑君的小提琴曲传来,齐怀正的眼睛湿润了,李国祥拍了拍他的肩头。
山坡上。郑君动情地在拉小提琴,突然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林凡清扶着郑君说:“郑君,你没事吧?”
郑君抱着小提琴,晃了晃脑袋,勉强一笑说:“没什么,大概是情绪太过于激动了,有些晕。”说着,站直了身体。
林凡清说:“郑君,你这身体太让我担心了。要不,明天让月亮陪着你去师部医院再仔细检查一下,要是还查不出什么,就回内地,到上海的大医院查。”
郑君说:“凡清,你又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给羊配种了,这几十年来,给羊配种的事都由我具体负责的。现在虽然有楠森做我的帮手,但他毕竟还是个新手。配种工作关系重大,我能走吗?我保证,等给羊群配完种,我一定去医院!彻底做个检查,行了吧?”
林凡清想想,说:“那好吧,等羊配完种后,你立即去医院检查!然后再给你两个月的假,由月亮陪你到内地好好去疗养。”
郑君有些伤感地说:“唉,几十年没回老家了,我也正想带着月亮回老家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