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韩天航2018-05-30 09:218,509

  早晨,初升的太阳暖暖地照在围栏边上,库兰赶着羊群出羊圈。茂草骑马来到她跟前,跳下马来帮她的忙。

  库兰心情很不好,说:“茂草哥,你不会看不起我吧。”茂草说:“怎么啦?”库兰说:“我老爹对杨北斗做的那件事,真的很缺德。有这样的爹,有时候我都觉得很羞愧。”茂草说:“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你,你老爹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中的是你,又不是你老爹。”库兰说:“其实,自打我从城里回来,就有好多闲言碎语也跟着来了,那些人怎么说我我不在乎,也不会理会,因为我觉得我没做错啥,你们爱说说去!可是茂草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我们两个家庭的差距实在太大。要知道,林叔是个很正直很让人尊敬的人,可我爹,却是个……”茂草说:“库兰,我说了,我看中的是你,不是你爹!我爸再伟大,他也只是我父亲,将来生活在一起的是我们俩,不是他们,所以没有必要顾忌什么!就像你说的,你又没做错啥,跟我在一起你应该很坦然!”

  这两年,种羊场的发展势头迅猛。齐怀正又打算要破土动工了。他把林凡清叫到办公室来,小心地铺开一张大图纸,对林凡清说:“凡清,你看看,这是咱们新办公楼的图纸。我把你们的试验室和办公室集中在一个楼里了。这样工作起来,方便多了。”林凡清看着图纸说:“不错,就按这图纸盖吧。只是两棵胡杨树得保留下来。”齐怀正指着图纸说:“你瞧瞧这里,这就是那两棵胡杨树的位置。我在胡杨树的边上还盖了个亭子,四周用木栅栏围起来。胡杨树可以活一千年呢,我们就得保留它一千年!”林凡清说:“我们可活不了那么久。但我想,我们的事业应该比胡杨树活得更长久,这就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地继承下去。”齐怀正看看图纸,又看看林凡清,说:“凡清,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现在这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暂时不要告诉别的人。”林凡清说:“什么事?”齐怀正说:“我要调离种羊场了。”林凡清吃了一惊,说:“齐场长,你说什么?”齐怀正说:“凡清,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这十几年来上级已经调我几次了,我都不肯走。我说,没有看到种羊场事业的稳定和发展,我决不离开种羊场。但这一次,上级说,你不走也得走,这是死命令。”林凡清说:“调你去哪儿?”齐怀正说:“到师农科所去当党委书记,说我能同知识分子拧成一股绳。现在是个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时代,师农科所需要你去,种羊场就交给林凡清吧。”林凡清难受地说:“你能不能不走?你不是立过规矩吗?你、我、郑君,我们三个谁都不能散伙。”齐怀正说:“这次是不行了,总是党的利益高于一切吧?不过我还是说,等我把种羊场的办公楼盖起来再走。让我给种羊场办好最后一件事吧。”

  林凡清拉住齐怀正的手,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然后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人相识相知的往事一件件都浮现在眼前,齐怀正也流泪了。

  林凡清哽咽着说:“齐场长,没有你就没有我,也就没有我们今天的种羊场……我真的不想让你走。”

  齐怀正摇摇头,说:“不可能了。我要再拖下去,那也太不像话了。我毕竟是个共产党员、国家干部,老是顶着命令不执行那怎么行!况且,现在种羊场已发展为有上万只的羊、上千万的收入,我们又把培育的品种羊推广到了那么多的牧场,而且上级又把我们的科研成果申报了国家级的科技进步奖。谁也不会再撤销种羊场了,现在又有你来当场长,我完全可以放心地走了。”

  林凡清说:“我怕我担不下来。因为这几十年来,一直是你在为我撑着腰。”

  齐怀正说:“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中央已经提出了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的指导思想,你就大胆地干吧!不过,凡清,有件事,到现在还是感到遗憾啊。”

  林凡清心里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茂草和美兰的事吧?”

  齐怀正显得有些伤感,说:“咱俩走过了风风雨雨几十年,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吧,但却没能做成亲家,你不觉得是个遗憾吗?”

  林凡清低头沉思着,没再说话。

  黄昏,清澈的河水急促地淌过石滩,夕阳留下一团乱影,在水中躁动着。林凡清在河边踱步,抽着烟等茂草回来。一直到太阳隐没在山那头,茂草才骑马回来了。他远远地看到林凡清,忙跳下马。茂草说:“爸,你找我?”林凡清点点头,示意茂草跟他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林凡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他又拿出一支烟点燃,狠抽了几口。

  茂草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安。茂草说:“老爸,出什么事啦?”林凡清说:“关于你的个人问题,我想再跟你谈一次。”茂草说:“爸,你还是不同意我的选择?”林凡清说:“按理讲,这事我已经向你表过态了,再找你谈似乎是有些出尔反尔。可是,这件事闷在我心里也很难受,我还是想把我的一些看法跟你谈谈。”茂草说:“爸,你就说吧。”林凡清说:“你可能还不太知道我跟你齐伯伯的关系吧?因为以前也从没有好好跟你说起过,你一直住在你静芝妈妈那儿。”林凡清又点了一支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是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遇见你齐伯伯的……”

  往事如烟,林凡清跟儿子讲述着他在酒泉部队停车场遇见齐怀正的情景。那时火车只通到西安,汽车也大都是军车往来。林凡清好不容易打听到这有车队能到新疆,却被驾驶员小王干脆地拒绝了。就在林凡清近乎绝望的时候,齐怀正来了……

  车队疾驰在公路上,坐在驾驶室里的林凡清突然晕倒,齐怀正把他送进医院,守了他一夜……

  林凡清发现自己的行李丢在车上,齐怀正再次出现在病房中,不但拿来了行李,还陪着他一路辗转来到乌鲁木齐……

  即使到了新疆,林凡清依旧是一筹莫展,四处奔波却没有找到邵教授,齐怀正在安慰他,鼓动他一起来到了沙门子牧场……

  从找到试验站,到种羊场成立,齐怀正一直在身后支持着他的事业,即使是在那段非常岁月中,齐怀正也还是无畏地守护着他们的事业……

  林凡清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他感慨地说:“儿子啊,没有你齐伯伯,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也实现不了你外公让我继承他事业的愿望。几十年了,你齐伯伯同你爸一直是风雨同舟,是他用特级战斗英雄的身板支撑和支持着你老爸的事业。”

  茂草说:“可是爸……”他很想说父辈们的这些往事都很让他感动,但这与他这个做儿子的爱情无关。

  林凡清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我知道。库兰是个好姑娘,他父亲刘世棋也不是什么坏人,应该说还是个能干的人。但你老爸我也不是个脱俗的人,世俗观念总也有一点。还有关于你红柳妈妈的事大部分你知道,但有一些老爸埋在心里一直没跟人说起过。”

  茂草说:“你说……”

  林凡清说:“那年,李国祥政委跟着你齐伯伯进山来找我们,提到一件事,就是当初他迫于压力曾经派刘世棋四处寻找我们的踪迹。这让我想起你红柳妈妈下葬的那天,哈里木说过的话,他说你妈妈不应该走松树沟那条路,因为那条路既危险还绕远。李国祥的话让我就隐隐觉着,你妈妈的死可能跟刘世棋有关。后来,你静芝妈妈告诉我,有人看到过你妈妈往山里送给养时被人跟踪的情景,也许就是因为有人跟踪,你妈妈才会改变路线,走上那条又险又陡的山路。而且,那个跟踪的人的体形相貌和刘世棋很像……”林凡清的眼睛湿漉漉的,又点了一支烟,点烟的手有些抖。他说:“我也不想去责怪刘世棋或者其他什么人,我只想把它埋在过去的记忆里永远不要翻出来。可是,现在一想到要同刘世棋做亲家,我的心里……它总是个疙瘩。”

  茂草沉默着。

  林凡清说:“说真的,希望能跟齐怀正做亲家,这其实也是老爸的一点私心,包括你静芝妈妈也是这样想。你知道,郑叔,还有月亮婶婶跟我们家的关系,他们都是我们家最好的朋友、同事和工作伙伴。当然,选择的决定权还是在你的手里。但……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茂草心情沉重地说:“老爸,请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杨北斗原本打算要回老家。他虽然别的事不济,但对自家的老爹一直很孝顺,年年都往家里寄钱。现在牧场这里是混不下去了,回老家种种地,总还能养活自己吧。可杨北斗的媳妇儿不乐意走,两人一直为这事闹别扭。这天刚吵着呢,齐怀正走了进来。

  杨北斗一见齐怀正,惊喜地说:“怀正哥,你咋来啦?”齐怀正说:“杨北斗,你来这儿后,摔了多少跤啦?啊?就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摔上这么几次也该走得稳当了!”杨北斗说:“怀正哥,我改。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齐怀正说:“我来通知你,明天去种羊室报到!去帮着榆木大爷放种羊。自从李春森接了库兰的羊群后,他身边就没人了。你去以后,要抢着多干点活!榆木大爷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杨北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干!干活我杨北斗是不怕花力气的!”

  齐怀正叹口气说:“你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按我齐怀正的脾气,我是要让你滚蛋的!可林场长说你有那么多年的牧羊经验,那也是一笔财富。人犯再大的错也得给出路,所以才决定让你先在种羊室干着,明年你要是还想承包,开春我们来做担保,让你跟上级贷点款。你要是再把羊群给我放成这个德性,就算是林场长和郑畜牧师磨破嘴皮子我也不会管你的!就叫你自作自受,看你还给他们丢脸不!”

  杨北斗感动得眼泪快掉下来了,说:“怀正哥,你放心!我保证,我保证一定好好干……”林凡清把杨北斗领到榆木老汉跟前。

  榆木老汉看看杨北斗,说:“小子,你学好了没有?齐场长、林场长说你来给我当些日子的助手,我还真不放心哪!”杨北斗说:“榆木大爷,你就放心收下我吧。我跟你好好学,你看行了就让我干!不行了,我就卷起铺盖回老家。齐场长、林场长这么一次次地关照我,我要再犯浑,我就不是人了!”榆木老汉点点头,说:“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场领导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收下你。你要再不学好,让你回家是小事,我先把你的屁股打烂再说。”

  林凡清说:“北斗,那你就先跟着榆木大爷好好干上段时间吧。”

  杨北斗朝林凡清一鞠躬说:“谢谢林场长。”

  夕阳西下,库兰在围栏里放牧着羊群。她不时地伸长脖子,望着草原。依着往日这个时候,茂草骑马的身影一定会准时出现在草原上,但此刻暮霭沉沉,却不见一个人来。库兰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夕阳沉入群山间,库兰沮丧地往回赶着羊群。

  种羊场场部办公室的墙被推土机推倒了,扬起一团团的尘土。场部的广场,一车车的红砖、水泥、沙子,堆放在场地上。

  一直到夜晚,工地上依然是灯火通明,机声隆隆。

  齐怀正在工地上监督施工。月亮挑着一担开水,来到建筑工地上。

  齐怀正看到月亮,想了想走上去说:“月亮,我想单独同你说上几句话,行吗?”

  月朗星稀,两棵胡杨树下。

  齐怀正说:“月亮,我想问你一件事。”月亮说:“怀正哥,啥事?”齐怀正说:“你和郑君为啥不再生孩子了?”月亮说:“不是不想生,是郑君生不出来了。”齐怀正说:“为啥?”月亮说:“郑君得了那种病后,就不能再生孩子了。”齐怀正呆了半晌,这才说:“月亮,你真可怜,找了两个男人都这样!”月亮说:“怀正哥,他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他只是不能让女人再生孩子了,其他都还一样。”齐怀正说:“那你也得早告诉我呀,我好把美兰还给你们。”月亮说:“郑君说了,美兰是你的女儿,永远是你的女儿。我有他,他有我,我俩相依为命就够了。”

  眼泪在齐怀正的眼睛里打转转,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了这份事业,我们付出的也太多了……”

  齐怀正回到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齐美兰进屋说:“爸,你咋还不休息?”齐怀正说:“来,坐,我有话跟你说。”齐美兰到齐怀正对面坐下:“爸,你说吧。”齐怀正:“美兰,你这年纪应该什么都懂了,老爹要给你讲件事,这事在我心里藏了好长时间了。”

  齐怀正叙述着那场惨烈的战斗和他负伤的经过;以及那一年,月亮从老家来找他;李国祥跟他谈了话,他迫于压力与月亮结婚……

  新婚之夜,月亮明白了一切,痛苦得泪流满面。草原上,郑君和月亮对唱“花儿”,两人都彼此动了心……

  齐美兰明白了,说:“爸,这么说,郑叔才是我的亲爸爸?”

  齐怀正说:“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个人有时也是很自私的,做了几件不该做的事,你郑叔为了这事还受了处分。现在想想,真正是让我很后悔。”齐美兰说:“怪不得郑叔为我和茂草哥的事也这么上心。”齐怀正说:“他当然也希望你跟茂草的事能成。可是美兰,我得告诉你,我看你们这一代年轻人跟我们那一代人不一样,在婚姻上自主性更强。当然,老爹也希望你能嫁给茂草,因为我和你林叔,还有你亲爸,为了同一个事业已经拧在一起了。但是,人生有许多事要做,不只是婚姻这件事。”

  齐美兰说:“爸,我知道了。静芝伯母不就是这样吗?她是为爱情而来,但却是为事业而留下来。我挺敬佩静芝伯母的。”齐怀正说:“但你不能学她,与茂草的事能成,当然最好;如果实在不成,就尽快再找一个。”齐美兰说:“我倒是挺想学静芝伯母的,我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幸福,人也显得年轻了。”齐怀正说:“用不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有一代人自己的故事。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只为一个人活着!另外我还要告诉你,等种羊场的办公楼盖好后,我就要调离种羊场了,到师里的农科所去工作。”齐美兰说:“爸,那我也跟你走。”

  齐怀正说:“不行,你得留下!你郑叔的身体越来越不好,除了要好好孝敬你的亲爸爸,你也得像茂草那样,继承你父辈的事业。”

  齐美兰含着泪说:“爸,我舍不得你走!”

  天已经黑透了,几个年轻人早就回去休息。试验室里只有林凡清和郑君。

  郑君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已经知道了齐怀正要走的消息。他想不明白齐怀正为什么要走,他们不是说好的么,三个人要坚守这阵地。郑君问林凡清说:“凡清,齐场长非得走吗?”林凡清说:“这次不走恐怕是不行了。本来上级让他现在就走,但他说,等把我们的综合办公楼盖完了再走。他主要是怕我们会分心,影响我们的工作。”郑君知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心里更是难受,说:“真舍不得他走啊。”林凡清说:“我又何尝舍得呢!我们科研单位,需要的就是像齐怀正这样的领导啊!”郑君想了想,说:“凡清,让美兰跟着齐怀正走。革命了一辈子,不能让他的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林凡清点头说:“对,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郑君在自己的桌前低头回忆起了以往与齐怀正的一些事,他突然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

  林凡清吓了一跳,回头说:“怎么啦?”

  郑君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说:“没什么,就是觉着胸口堵得慌!”

  茂草已经有好几天没去见库兰了,父亲讲的事确实给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下班后茂草翻身上马,下意识地朝草原方向走,但那年妈妈临走时的情景突然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勒住马,望着西斜的太阳,仿佛看见妈妈把他采撷的野花插进头巾里,回眸向他微笑。茂草沉思着……

  围栏里放牧的库兰又伸长脖子,眺望远处。

  远处,有人在策马飞奔而过。库兰紧张期待地望着那人,可骑马人又远去了,不是茂草。库兰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沮丧,但又满含着期盼。

  茂草骑在马上,看着草场方向,一脸的惆怅。

  夕阳在山边只露出半边脸。茂草站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跳下马,转身牵着马走回种羊场。

  鲜红的太阳钻入山后,库兰赶着羊群走出围栏。她还在不停地往种羊场方向望,还是没有茂草的身影。库兰骑上马,赶着羊往羊圈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不明白茂草那颗滚热的心为什么忽然冷却了。她擦拭了一下泪痕,眼睛里满是伤心和惆怅。但她还是不相信,茂草哥真的会像过去她遇见的那些人一样,只有片刻的热情。

  中午,林凡清、茂草、楠森离开试验室去吃中午饭了。

  郑君也起身对齐美兰说:“美兰,你妈今天宰了只鸡,跟我喝鸡汤去吧。”齐美兰说:“郑叔,我有话想同你说。”郑君说:“怎么?”齐美兰说:“昨晚我爸把你们之间的事全告诉我了。我以前一直纳闷,我爹这么好的一个老革命,我妈干吗要跟他离婚,又为什么要同你结婚呢?我现在全明白了。郑叔,你是我亲爸是吧?”

  郑君眼里渗出了泪,说:“美兰,你只有一个老爹,就是齐怀正。我永远只是你的郑叔,这是一个约定。不能改变,也不应该改变。是你老爹做出了牺牲,让我和你妈妈相亲相爱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一直到永远。你老爹对你的爱要比我深得多,你身上有我的血,这不假,但你的老爹只有一个,那就是齐怀正!”

  齐美兰说:“爸爸,让我抱你一下吧!”齐美兰冲上去抱住郑君,哭了。

  郑君说:“美兰,爱你老爹,照顾好你老爹,这是我和你妈对你唯一的期望。你老爹是天下最好的好人……”齐美兰说:“可是我爸要我留下来,照顾好你,让我和茂草一样继承好你们的事业。”郑君说:“我这里有你妈在呢,事业到哪里都能发展!你老爹年纪大了,以前打仗也落下不少伤,身边没人照顾哪行呢?听我的,我和你妈,还有林叔就把照顾你老爹的重任交给你了!”

  回家的路上,郑君对齐美兰说:“美兰,我很想劝你一句,就是不要再追茂草了。人家不愿意,已经有了意中人,你要再追下去,最后可能大家都会受到伤害,尤其是你。处理这段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跟你爸去师部,去农科所。到时候你会碰上真正爱你也值得你爱的人。”

  齐美兰执拗地说:“郑叔,我不!我要留下来,一是为了你,二是为了茂草哥。我也会像静芝伯母那样,为爱情而来,为事业而留。”

  郑君轻轻摇摇头,说:“千万不要学你静芝伯母,她是个傻女人。”

  齐美兰说:“不,她是我心中的偶像。”

  白天,茂草和齐美兰正在一群羊身上采集羊毛标本。齐美兰发现茂草的神情有些阴郁。

  齐美兰看了看茂草,说:“茂草哥,这几天你怎么啦?又有烦心的事?”茂草说:“是。”齐美兰说:“这次跟我有关吗?”茂草说:“对,有一些关系,但也不全是。”齐美兰说:“又有人劝你要跟我好,是吗?”茂草说:“这次是我老爸出马了。”齐美兰说:“那你就跟我好呗,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茂草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我是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齐美兰感觉似乎有一些曙光,忙说:“那就是说,我还有希望?”

  黄昏,西边映着一片红霞。齐美兰跟茂草骑马回种羊场。

  齐美兰对茂草说:“茂草哥,再过几天就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阿肯弹唱会了,你去参加吗?”茂草说:“去,我要去参加赛马。”齐美兰说:“我跟你玩一次姑娘追吧!”茂草想了想,说:“可以,但在姑娘追上,我不会对你说什么甜言蜜语的。”齐美兰说:“我没指望你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我只是在等一个可能的希望。”茂草说:“美兰,你还是当我的好妹妹吧。”齐美兰说:“所以对我来说,这次玩姑娘追,绝对有现实的意义。”

  突然一匹马横在了他们面前,骑在马上的是库兰。

  西边的火烧云变得越来越红。库兰怒视着茂草。

  茂草转头对齐美兰说:“美兰,你回去吧。”齐美兰点点头,拨转马头绕过库兰往种羊场方向走去。

  库兰说:“茂草哥,你也像城里那些狗娘养的小混混一样,在玩弄我的感情吗?”茂草说:“我玩弄了吗?”库兰说:“那你这些天在干什么?消失了吗?”茂草说:“我一直在种羊场,只是没有去看你。”库兰说:“为什么?因为我老爹的事?还是别的?”茂草说:“我不想对你撒谎,事情确实跟你老爹有些关系,因为这件事对于我的压力你是想象不到的!所以我必须离开你几天,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考虑一下我对你的感情。”库兰说:“到底是什么事?你想说是因为我老爹的关系让你改变主意了吗?”茂草说:“这事我不想跟你说,因为它跟我们之间的感情无关。我上次就告诉你,我爱的人是你,希望将来能跟你生活在一起。不管你老爹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都与此无关。”库兰说:“那你这些天咋没来看我?”茂草说:“没来看你就叫玩弄了吗?”

  库兰委屈得满眼是泪,说:“可这些天,一到太阳快下山了,我就眼巴巴地等着你来,帮我一起把羊群赶回去。以前我没爱你时,你就那么一个劲地追我,可当我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你,深深爱上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就变冷了呢?还玩起了失踪,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多痛苦吗!”

  茂草诚挚地说:“库兰,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不但没有对你变冷,反而是变得更热烈了。我没有去见你,确实是想让自己冷却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爱你,是不是像我当时那么热烈那么不顾一切地爱你。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

  库兰哭了,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天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撂在草原上不来看我?”

  茂草说:“库兰,你先冷静一下,今天我原本就是要去找你的。我已经跟场里请了假,也给你请了两天假,你同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清晨,茂草和库兰骑马在草原上飞奔。茂草的表情凝重,库兰看看他,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茂草和库兰牵着马艰难地走过冰大板。

  黄昏,火红的晚霞铺满了山前的半边天。在深山牧场里,茂草和库兰肃穆地站在红柳的墓前。

  茂草深情地对库兰说:“库兰,你知道吗,爱你对我来说有多不容易。很多事情我不想告诉你,你也没必要知道。现在我带你来看我的亲妈妈,因为我相信,我的亲妈妈她一定会同意我爱你的!”

  库兰朝墓碑鞠了三个躬,突然抱住茂草大声哭了起来。山谷中,轻柔的风在两人周围盘旋,夕阳映红了他们的身影。

继续阅读: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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