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航2018-05-30 09:2111,021

  齐怀正和林凡清骑马在向导努尔曼带领下走进科克兰木县的境内。

  科克兰木县境内的草原广袤无垠,从乌鲁木齐翻山越岭一路走来,一旦进入到草原的境内,眼见着如海浪般翻滚的高坡原野,满目的苍绿,辽阔的花海,整个人都会在这片绿草鲜花中幸福得窒息。齐怀正和林凡清骑马走在山坡上,看着塔松苍翠,云雾缭绕。白色如云朵般的毡房在绿海中点缀着,一条闪着银光的飘带蜿蜒曲折穿梭其间,消失在天尽头。

  林凡清拘谨地骑在马上,看到天空中,两只苍鹰在悠闲地盘旋。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鲜花盛开,浓密多汁的青草在风中翻着波涛,小鸟在空中啾啾地叫着。他被这景色感染了,兴奋地说:“天哪,大草原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啊!”但这草原的美景瞬间就让他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忙问努尔曼说:“努尔曼同志,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个叫邵询美的教授,在这儿搞了个良种培育试验站?”努尔曼摇摇头说:“没听说过,那个试验站在哪儿?”林凡清说:“就在你们科克兰木县。”努尔曼说:“我们科克兰木县的牧区很大很大么,有好多个牧业乡、牧业村,还有好多个牧场呢。现在我们去的沙门子牧场,地盘就相当别的地方一个县那么大,你说的那个试验站,我真的不知道。”齐怀正说:“林凡清同志,别着急,慢慢找吧,总能找到的。世上有些事,往往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凡清不以为然地一笑。

  他们又翻过了几个坡,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姑娘正在放牧着羊群。

  突然有两只锦鸡从林凡清的马蹄下飞起,有一只锦鸡的翅膀扇在了林凡清骑的坐骑的眼睛上。马扬起前蹄,差点把林凡清从马背上掀下来。马受惊了,在草原上狂奔起来。林凡清本来就不会骑马,此时紧张地死死拽住马缰绳大声地喊:“齐怀正,努尔曼,快来救我!”

  马越奔越狂,吓得林凡清脸如死灰,马从那位牧羊姑娘前飞过。牧羊姑娘飞快上了自己的马,两腿一夹坐骑,飞也似的追了上去。马又扬起前蹄,把林凡清从马上掀了下来。但林凡清的一只脚挂在了马镫上。林凡清被拖出几十米。那姑娘灵巧地从自己马上跃起,跳到林凡清的马上,使劲勒住马缰绳,马转了半个圈,打着响鼻停了下来。

  齐怀正和努尔曼赶到了,两人跳下马。努尔曼把林凡清那只挂在马镫上的脚收了下来,齐怀正扶起林凡清说:“没事吧?”

  林凡清站稳脚,脸也被草茎划出了几道血痕,他拍拍身上的草和泥,说:“没事。”

  姑娘跳下马说:“好险哪!”然后脸一板问林凡清:“你不会骑马吗?”林凡清说:“刚学。”姑娘不客气地说:“那你就把马骑利索了再到草原上来,不然会把你的命搭上的!”

  林凡清看看那姑娘,那姑娘大约只有二十岁,有些微蓝的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看上去不像汉族姑娘,但却异样的美丽。姑娘的话虽然有些冲,但林凡清还是很有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说:“姑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姑娘爽朗地说:“用不着谢!以后学好骑马再来草原。”说着翻身上马去追她的羊群了,那矫健的身段既匀称又柔美。

  三个人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然后又相互看看。

  过了中午,阳光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齐怀正和林凡清跟着努尔曼继续走在草原上。

  齐怀正不放心,关切地问林凡清说:“没摔坏吧?”林凡清说:“没什么,就是背上擦破了点皮。”

  这时,对面山坡上有两名战士正在放牧着一大群羊朝这边走来,一位战士还横背着一杆枪。其中一位长得高大壮实的战士朝齐怀正喊:“嗨!齐营长,是我们呀!蒋有友,这是刘世棋。前几天我们就听说你要来牧场当场长了。”

  齐怀正跳下马,上前去跟那两位战士握手。林凡清和努尔曼也跟着跳下马。

  齐怀正对林凡清介绍说:“这两位是我手下的兵。”他指着那位高大壮实的战士:“这位叫蒋有友,是个大炮筒子。”又指着另一位小眼睛尖下巴的战士说:“叫刘世棋,光会在肚子里做功夫。不过他们打仗都很勇敢,都立过功。这位是林凡清同志,他是我们牧场的畜牧技术员;这位是我们的向导,努尔曼同志。”

  林凡清同蒋有友和刘世棋也握了握手。

  林凡清看着羊群说:“你们放的羊怎么这么杂呀?什么样的羊都有。”蒋有友说:“林技术员,你别嫌弃我们这些杂种羊,你知道这些羊是咋来的吗?”林凡清说:“怎么来的?”刘世棋说:“我们现在牧场的这几千头羊,都是从战士们的牙齿缝里省下来的。那几年,战士们在开荒造田时天天吃盐水煮麦子,不少人得了夜盲症,得了浮肿病,上级拨了一批羊给我们改善伙食。战士们把母羊都留下了,舍不得吃,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的羊群,才有我们现在的牧场。”林凡清说:“那怎么还混放着这么几头公羊呢?”蒋有友说:“没有公羊母羊咋生崽呀?你这位技术员咋说出这么没知识的话呀!”林凡清长叹一口气说:“太原始了!”

  齐怀正和林凡清、努尔曼骑上马继续赶路,只听得蒋有友在问:“刘世棋,啥叫太原始了?”刘世棋说:“不知道,这位技术员说话也太没水平了!”林凡清听到了,朝齐怀正看看,齐怀正什么反应也没有,林凡清只好自己苦笑了一下。

  黄昏,红红的夕阳悬挂在山谷间。

  努尔曼领着齐怀正和林凡清走进一个山口。眼前突现出现一片平坦广阔的草原,远处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有一条湍急清澈的小河从中间穿过。河边上竖着一顶帐篷,离帐篷不远处有几栋倒塌的房屋,屋后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小河蜿蜒地流进草地。虽然青草繁茂,鲜花盛开,但却给人一种极其荒芜破落的感觉。

  努尔曼对齐怀正说:“齐场长,这儿就是你们沙门子牧场的场部了。”

  帐篷里走出几个人,朝齐怀正喊:“齐场长,我们在这儿等你们两天了。”

  残阳照着那墙倒屋塌四处散落着土坯碎块的废墟,显得有些凄凉。

  齐怀正看着林凡清说:“没想到吧?”林凡清凝视良久,长叹一声,但又用坚定的口气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齐营长,作为朋友,我跟你是跟对了!”

  夕阳已贴近地平线,齐怀正、林凡清、努尔曼等几个人正忙着扎帐篷。

  一声鞭响,那位救林凡清的牧羊姑娘赶着羊群牵着马来到他们扎帐篷的不远处,她想再往前走,但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不决又满腹心事地看着林凡清和齐怀正他们,但突然又像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转身赶着羊群向小河的方向走去。

  林凡清看到了,想起什么,朝姑娘喊:“姑娘,请你等一等!”

  姑娘看看林凡清,转回身说:“什么事?”林凡清说:“你看,你救了我,但我还没问你的尊姓大名呢,真是对不起。”姑娘说:“这儿的人都叫我红柳,你像是个有学问的人。”林凡清说:“有学问说不上,只是个大学生。”红柳眼睛一亮,忙问:“来这里干吗?”林凡清说:“喏,和齐场长一起来重建这个牧场,担任牧场的畜牧技术员。”

  红柳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叹口气说:“大学生,记住我的话,在草原上,学好骑马,比什么都重要!”说着,骑上马,又吆喝着羊群,沿着小河消失在山坡的另一边。林凡清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这姑娘脾气有点怪。

  等支好帐篷,太阳已经下山了。众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钻进帐篷里睡下了。三个人都累得够呛,尤其是林凡清,这几天下来,坐车还好,骑马简直就是受罪,两个腹股沟被磨得都见血了。他躺在帐篷里虽然身体疲惫得不能自己,但脑袋里却似有根绷紧的弦,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直到深夜,这才迷迷瞪瞪地似睡非睡。突然间,林凡清捂着小肚子大声地叫起来。叫得又痛苦又狼狈。

  齐怀正、努尔曼被惊醒了,忙问:“林凡清同志,怎么啦?”

  林凡清捂着小腹说:“痛死我啦!好像肚子上有好多小虫子在咬。”

  努尔曼想了想,笑起来了,说:“林技术员,肯定是风流虫子在耍流氓了!”努尔曼爬起来点上灯,又点上一支莫合烟说:“林技术员,过这边来,我给你捉。”

  努尔曼提着马灯,把林凡清拉到帐篷边上。过不了一会儿,努尔曼说:“好了吧?”林凡清点头说:“好了。”

  努尔曼手指上捏着一只小虫子,对齐怀正说:“看见了吧,这虫子叫草蜱子,专爱往人的那个地方钻,所以我们又把这虫子叫风流虫。它钻到你肉里后,你得要用烟烧它的屁股,它才会退出来,你要用手拔,它就会越钻越深。”齐怀正笑着说:“林凡清同志啊,你长得太英俊太鲜嫩了,所以这些虫子就只爱你一个。”

  齐怀正和努尔曼大笑起来。林凡清哭笑不得,不过他仍很有礼貌地对努尔曼说:“努尔曼同志,谢谢你。”

  一大早,在废墟前的空地上,齐怀正和林凡清等人正忙着在打土坯。四周是一片碧绿的草地。

  日复一日,这些人每天清晨一直忙到夕阳西下,小河的河面上闪着夕阳的余晖。废墟前的空地上,已摆满了一排排打好的土坯。那片草地已是一片金黄。

  已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林凡清吃力地使出最后的力气把土坯模子抬起来,再把土坯拍在地上。他累得脸色苍白,腿一软,就瘫在地上了。

  林凡清看着西下的夕阳,脸上笼上了一层阴影。每天夯着土坯,这种单调乏味的日子如水一般迅速淌过,眨眼间就入了秋。小河边上,林凡清洗去身上的污泥,凝视着波涛起伏的草原发呆。

  齐怀正走到他身边问:“林凡清同志,你怎么啦?”林凡清说:“有烟吗?我想抽支烟。”齐怀正说:“你不是不抽烟吗?”林凡清说:“我现在想抽一支!”齐怀正说:“打土坯是不是太累了?”林凡清说:“苦和累是不好受,但我林凡清能顶得住。我现在最焦心的一件事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我老师的试验站!”齐怀正说:“等把场部办公室盖起来后,我跟你一起去找!”林凡清说:“齐场长,你是不是把我骗到牧场来给你打土坯来了?”齐怀正:“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要是后悔,你可以回去,我决不强留!”林凡清说:“回哪儿去?”齐怀正说:“回上海也行。”

  林凡清猛地站起身,说:“齐场长,你小看我林凡清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林凡清不是孬种!我要找不到我老师的试验站,那我就在这儿再建一个!我一定要把老师的事业继承下去。要不,我林凡清死不瞑目!”

  齐怀正抽了几口烟,想了想说:“是呀,让你这么打土坯,也真屈才了。这样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林凡清说:“不用,你是场长,怎么能离开?打完土坯后,你们盖你们的房,我去找我的试验站。”齐怀正说:“你明天就可以去么,干吗非要等打完土坯后?”林凡清说:“因为我林凡清不是怕打土坯!再苦再累的活我林凡清一样顶得住!”

  广袤牧场草原上映着一片金黄,在夕阳的余晖中,林凡清骑着马在草原上狂奔着,想赶走心中那些沉重的烦恼。

  红柳姑娘赶着羊群朝小河边走来,羊群散开在河边饮水。

  林凡清飞骑到小河边,但马一到河边就把前蹄往前一伸,后屁股往下一坐一个急停步,林凡清从马背上飞越过马头,一头扎进了河里。林凡清浑身湿淋淋地从河里爬起来,嘴和鼻子被河底的卵石碰出了血,一副狼狈相。

  红柳一仰脖子,哈哈地大笑起来。用鞭子指点着林凡清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林凡清从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灌了几口水漱漱口,说:“红柳姑娘,你是老人吗?”红柳说:“同你相比,我就是草原上的老人,不是吗?”林凡清说:“那你也用不着这么挖苦人呀!”红柳说:“我警告过你,在草原上,学不会骑马,是要丢掉性命的!对草原上的人来说,骑好马就是人的第二条生命。”林凡清说:“你马就骑得那么好?”红柳说:“我们比试比试?”林凡清自知不如,不再说话。

  红柳说:“明天这个时候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表演表演怎么样?”

  第二天傍晚,太阳西斜,雪山顶上的夕阳余晖倾洒在草原上,晶莹莹的闪着光。一只小鸟站着草茎上,转着脑袋啾啾地叫着。

  林凡清如约牵着马来到小河边,红柳也赶着羊群到了。

  红柳从马兜里掏出一大把三角形的小红旗,说:“喂,把这些旗插到草地上去。”林凡清接过旗问:“干吗?”红柳说:“你不是要看我表演骑马吗?”

  红柳骑着马在草场上飞奔,她骑在马上的姿态矫健,优美灵活。突然间在马背上见不到她,她的身子紧贴着马肚在飞奔;一会儿她又翻身上马,站在马背上飞奔。当她回马过来时,就开始俯下身子把插在草地上的小旗一支一支地拔了起来。

  林凡清看傻了,当红柳拔起最后一面旗子时,林凡清才醒悟过来,马上用力鼓掌。

  红柳汗淋淋地勒住马,站在了林凡清面前,说:“大学生,怎么样?”

  林凡清竖起大拇指说:“这个!”红柳说:“那你就跟我学骑马怎么样?因为我看到你从马上摔下来的那副样子,真太可怜了。”林凡清说:“红柳姑娘,你这话太伤我自尊心了。”红柳说:“大学生,你是长期要在这草原上待呢,还是住上两天就要走的?”林凡清说:“那当然是长期!我要长期在这个牧场工作。红柳姑娘,你是少数民族吧?”红柳说:“不,我是汉族,我父亲是汉族,我母亲是俄罗斯族。”林凡清说:“怪不得你长得有点像少数民族。”

  红柳看着林凡清,沉默了好一阵,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大学生同志,你要想学骑马,我一定好好教你。”林凡清说:“红柳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姓什么叫什么?”红柳马上说:“我不想问。”林凡清:“为什么?”红柳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问。我只教你骑马,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林凡清:“这又为什么?”红柳说:“问这么多为什么干吗?你要肯学,明天就到这个时候来,你要不肯学,就别来了。”林凡清说:“明天我来不了,我要出去办件事。以后吧,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学。”红柳说:“那好,一言为定!”说着,跃身上马,赶着羊群走了。

  林凡清挠挠头皮,觉得这姑娘有点怪,但很可爱。

  林凡清趁着天还没黑骑马回到沙门子牧场,但在废墟前一排排的土坯边上被齐怀正叫住了。

  齐怀正对林凡清说:“本来我答应你一起去找你老师的试验站,但重建牧场的一大堆事都压在我身上,所以明天起我让小石陪你去。找到了自然好,但找不到就赶快回来。我答应你,给你在牧场重建一个试验站!”林凡清点点头。

  第二天清晨,林凡清同小石走进科克兰木县政府,县政府里主持工作的大都是军人。小石朝一位军人行了个军礼,向他打听,那位军人看看林凡清摇摇头,但还是很热情地把他领到一位穿着便装的工作人员面前。那位工作人员是当地人,但他想了一会儿,也摇了摇头。林凡清一脸的失望。

  草原上,林凡清和小石搭上一辆马车,一位老汉在赶着车。老汉也不太清楚邵教授的事情,但他还是热情地把他们送去当地的乡政府。眼看着前面有好几行土坯房错落在山坡后的林荫里,老汉回头对林凡清说:“再往前就是乡政府了,你们到那里去问问吧。”

  在乡政府办公室里,一位年长的工作人员对林凡清和小石说:“有过一个叫邵教授的人来过我们这儿,主要是想询问一下我们当地牧民们放养的羊的品种之类的事,因为是我接待的,所以还记得。”林凡清觉着看到了些希望,忙问:“那他在你们乡吗?”年长的工作人员摇头说:“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也不在我们乡,而且以后我也再没见过他。”

  林凡清和小石走访了附近草原上的几个牧业村,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黄昏,夕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上,他们俩又进到另一家乡政府办公室里。林凡清看看窗外渐渐昏暗的天空,回头又把满眼的期望投向伏案查阅档案的工作人员。那个工作人员把最后一本厚厚的档案合上,抬头看着林凡清,有些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即便如此,林凡清还是不放弃每一条线索,每一种可能性。但无论是乡里、村里,还有赶着羊群的牧民,都没法给他一个希望。

  又是一个黄昏,林凡清和小石再次离开草原上的一栋毡房,骑马走在草场上。

  林凡清看看在一旁闷声不响的小石,说:“小石,我们找了有七八天了吧?”小石点头说:“是。”林凡清说:“你是不是有些泄气了?”小石摇摇头,很实诚地说:“不,齐场长讲了,只要你找下去,我就一直陪着你找下去。这是齐场长交给我的死任务!”

  在沙门子牧场里,齐怀正正热火朝天地带领着人清理着废墟。废墟清除后,齐怀正和其他人在平地上打地基。黄昏时,齐怀正抬头,看看渐渐西垂的太阳,脸上显出一丝焦虑,林凡清他们已经走了近一个月了。

  林凡清和小石几乎已经跑遍了整个科克兰木县,在和其他县的一个交汇处,他们又摸到了一个小牧业村。村公所里一位中年人对林凡清说:“这儿肯定是没有,要不你们到邻近的托克县去问问?今晚在这里住一夜,明天翻过了村口的那条沟就是托克县了。”林凡清说:“你们这儿是属于科克兰木县吧?”中年人说:“对,我们这个村是科克兰木县最边上一个村了。你确认你的老师就在我们县吗?”

  林凡清点点头,满脸的疲惫和失望。

  已经是深秋了,沙门子牧场的场部办公室也盖起了一半。筋疲力尽的林凡清和小石风尘仆仆地回到场部。齐怀正远远地看到他们,高兴地迎了上来。可那两人刚走到场部边上的帐篷前,就瘫坐在了一起。

  齐怀正走到他们跟前,问:“怎么样?”林凡清沮丧地看着他,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齐怀正明白了,宽慰他说:“林凡清同志,我不是说了吗,找不到,咱们牧场自己再建一个!”

  乌鲁木齐的兵团机关大楼,秘书科办公室。

  被强留在兵团机关工作的许静芝虽然对这份工作很不情愿,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在努力工作。她走进秘书科科长的办公室,把一份材料送到宋科长的桌前,说:“宋科长,你要的这份材料我整理好了。”宋科长说:“许静芝同志,你请坐。”

  许静芝坐下,说:“宋科长,还有事吗?”宋科长说:“小许啊,你不愧是个大学生啊,不但材料写得好,字也写得好。首长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叫我要好好表扬你呢。”许静芝说:“谢谢首长的夸奖。”宋科长说:“小许同志,我想告诉你的是,江副主任不想放弃你啊,他一直希望你能回心转意。”许静芝说:“宋科长,这不可能!我非常感激江副主任这么看重我,但还是请江副主任另外再找吧,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另外,我再次请组织上考虑我的专业,不要让我学了四年的专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宋科长有些不满地点点许静芝说:“许静芝同志,你太固执了,这样不好。”许静芝说:“不是我固执,是我心中对那个人的爱永远不会变。要不,我干吗要千里迢迢地从上海到新疆来呢?”宋科长说:“你来新疆不是来参加革命工作的吗?”许静芝说:“我更是来找人的,我懂得爱情在我心中的分量,不是有忠贞不渝这个词吗?我就是!”

  宋科长有些恼怒地看着许静芝离开的背影,跟许静芝工作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江南小女人,其实骨子里不是一般的犟。如果真的用行政手段强制她同意和江一涛结婚的话,只怕最后只能起到反效果,搞不好能出人命。他叹口气,只好把这事先搁一搁了。

  草原已是一片枯黄,新盖的牧场场部办公室笼罩在纷纷扬扬的第一场大雪中。

  林凡清再次把建试验站的事提上了日程,对齐怀正说:“齐场长,关于建试验站的事你去找过总场领导了吗?”齐怀正叹口气说:“林凡清,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催促这件事。你着急,其实我也着急!但我现在不能不实话跟你说,这件事目前还办不成。我请示过总场的李国祥政委,也到师里请示过柴师长,但他们都说,你们牧场先恢复生产,这是第一位的!建良种培育试验站的事,过两年再说。”林凡清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齐怀正,我上你当了,我真上你当了!”齐怀正说:“林凡清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老师的试验站没找到,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现在咱们做什么事,都得靠组织支持,没有组织的支持,那你就什么事都做不成,包括建试验站。林凡清,你就耐心地等一等。我呢,就继续再努力,建试验站,不是你林凡清一个人的事业,而是我们大家的事业!我说了,你要不想等,你可以离开这儿,也可以回上海去。”林凡清说:“你用不着老拿这话来堵我。我也说了,我今天走出了这一步,就绝不会再回头!”

  沙门子牧场场部已建好的消息上报到了柳家湖总场,李国祥要去视察一下。他刚骑上马,郑君身上背着琴牵着匹马追了上来,马上还驮着行李。

  李国祥说:“怎么,你连行李都带上啦?”郑君说:“你不是答应我了么,让我去牧场工作。”李国祥想了想说:“你就这么急着想去牧场工作?不先去看看再说?”郑君说:“看不看都一样,我学的就是畜牧专业,迟早要去牧场工作。在我看来,晚去不如早去!”李国祥说:“现在牧场的条件还很差,我想等牧场的条件好一点再让你去。”郑君说:“李政委,我可不是那种吃现成饭的人!创业自有创业的乐趣。”

  第一场雪转瞬间就化了,太阳把金色的草原照得波光粼粼。李国祥和郑君骑着马走在草原上。

  郑君背着琴,看着四下的景色激动得不能自已,说:“李政委,深秋的草原也这么美啊!”李国祥一笑说:“又想拉琴了是吧?”郑君说:“那当然!这地方拉琴,那感觉肯定很棒!”李国祥笑着说:“那你就拉吧。”郑君说:“那我们下马,让我拉会儿琴?”李国祥有点使坏地说:“这可不行,我们得赶路,去沙门子牧场还有好一段路呢!你想拉琴那就骑在马上拉,那感觉不是更棒了吗?”郑君说:“好吧,我试试。”

  郑君解下琴,刚没拉几下,就从马上翻了下来,差点把琴都摔坏了。

  李国祥笑着说:“把马骑好了,再找马上拉琴的感觉吧!”

  齐怀正从办公室窗口看到远处骑马走来的两个人,他估摸着是李国祥到了,赶紧从办公室走出来。

  李国祥和郑君下马,齐怀正迎上前热情地和二人握手。

  齐怀正陪着李国祥在办公室周围转了一圈,走到河边的一块高地上,两人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着烟聊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琴声,郑君又在河边拉琴。

  齐怀正说:“这家伙琴拉得不错。”李国祥说:“这是个琴痴,但人不错。知识分子都有些个性,现在来你这儿工作了,你要担待点。那个林凡清怎么样?”齐怀正说:“最近,他的思想波动很大,想找他老师的试验站,但几乎跑遍了整个科克兰木县也没找着。想要建个试验站,你又说,目前还没条件建。”李国祥说:“那也得给我留住!找到一个人才不容易啊,尤其是大学生。但建试验站的事,只能慢慢来,他人在哪儿?”齐怀正说:“到草原上去查看羊群了。”李国祥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齐怀正说:“下午吧。”李国祥说:“那我找他谈谈。”

  太阳当空,林凡清满腹心事地从一位牧民放牧的羊群边离开。他骑在马上,慢慢地在草原上溜达着,一脸的阴郁。远处有人在喊:“大学生!大学生!”林凡清一时没回过神来,但还是回头张望了一眼。

  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红柳喊:“喂,大学生,你不想跟我学骑马啦?”林凡清说:“学!明天我就跟着你学!”红柳说:“那明天我就在河边等你,不见不散啊!”说着,赶着羊群上了山坡。

  林凡清回到牧场场部,看到齐怀正和李国祥正在场部门口等他。他跳下马,齐怀正给二人做了介绍就离开了。

  清清的湍急的河水溅起浪花,卵石在河水下抖动。李国祥同林凡清边走边谈,一直走到河边。李国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林凡清说:“抽烟吗?”林凡清说:“好,来一支。”李国祥说:“林凡清同志,听说你有点不安心在牧场工作?”林凡清说:“不是不安心,而是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但自己想干的事情却连个眉目都没有,现在我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心急如焚!尤其是这几天查看了牧场的羊群后,更是这样!”李国祥说:“林凡清同志,心急如焚也不行啊。在牧场建试验站的事,只能慢慢来。目前牧场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发展生产,给国家上交更多的皮毛和肉。”林凡清说:“这和建试验站并不矛盾。你看看现在咱们牧场喂养的那些羊,搞的是原始放牧,自然繁殖,品质差,不但产肉量少,羊毛质量也差。我们只有及时地把羊的品种改良好,才能上交更多的肉,更好的皮毛。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李国祥说:“但这需要经费。我们总场没有这笔经费。我们需要向上面申报项目,去申请这笔经费。”林凡清说:“那这事能不能尽快去做呢?”李国祥说:“这需要时间。”林凡清说:“需要多长时间?”李国祥说:“可能要两年。像这类预算是每年只审批一次。”林凡清苦笑一下说:“好吧,那我就等!就是别让我等白了少年头!”

  太阳西下,齐怀正、林凡清和郑君把李国祥送出牧场。

  齐怀正说:“政委,这儿条件是差点,盖的宿舍还没封顶,住不成人,不过在帐篷里住一夜也苦不到哪里去么。”李国祥说:“不行啊,家里的事情太多。我来柳家湖总场快两个多月了,再不到牧场来看看就讲不过去了。不要说住帐篷,过去军队不是天天睡在露天吗?不过,刚才我听说了林凡清遭遇风流虫的故事,这我倒有些害怕。”说着,就哈哈地笑起来,“另外,郑君同志死缠着我要来牧场工作,我今天就顺道把他领来了。就这样,我走了。”齐怀正说:“政委,天快黑了,路上要当心!”

  夜晚的草原,渗透着浓浓的秋意。

  人们围坐在篝火边,郑君充满激情地拉着琴,琴声在草原上飘悠。

  齐怀正用嘴指指郑君,对坐在身边的林凡清说:“李政委对我说,这家伙是一路拉着琴从上海到新疆来的。为这拉琴的事,政委同他针尖对麦芒地干了几次架,没想到反而干架干成了好朋友。”林凡清说:“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齐怀正说:“听政委说,还有个女大学生,学兽医的。政委也想把她带到咱们牧业队来,可惜啊,没弄成。”林凡清说:“怎么回事?”齐怀正说:“那女学生长得很漂亮,让政治部的江副主任看上了,就把她留在秘书科当秘书了。”林凡清说:“那专业不是不对口了吗?”齐怀正说:“那有什么办法,首长的婚姻也是政治问题呀。”

  林凡清显然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于是说:“齐场长,有件急事我想跟你商量。”齐怀正:“啥事?”林凡清说:“母羊的发情期又快到了。我们不能再搞自然繁殖了。我们得想办法在全牧场选出八到十头好的公羊,临时建一个配种站。把全场的母羊都赶到配种站来配种。俗话说,母羊好好一胎,公羊好好一坡。这事用不着什么经费,现在就可以办!”齐怀正说:“这主意好。”林凡清说:“可这事光靠我一个大概忙不过来。”齐怀正指了指拉琴的郑君,说:“郑技术员不来得正是时候吗?”

  又过了一日,林凡清带着郑君熟悉了一下牧场的环境,晚上又在一起商讨了下一步的工作。直到旭日初升,林凡清和背着琴的郑君骑马出发去挑选公羊做种羊。

  走在金色的草原上,林凡清感慨地对郑君说:“郑技术员,听你拉琴真是一种享受啊。”郑君说:“林技术员,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知道,我琴拉得再好,也只是个业余的。我真正的专业,应该是畜牧业。所以我才坚决向李政委要求,到牧场来工作,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你看,深秋的大草原也是这么的美丽!”林凡清说:“听说你因为拉琴还同李政委之间发生过摩擦。”郑君说:“已经化解了。现在李政委还特别喜欢听我拉琴,每次同他一起下基层,他都说,别忘了把琴带上。”林凡清说:“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业余爱好。要不,那你现在也拉上一曲么。”郑君说:“不行,骑在马上我还不会拉。那天我同李政委一起来时就想骑在马上拉琴,结果从马上摔下来了。差点把琴摔伤,要那样就惨了。”林凡清说:“郑君同志,那你现在起,就得学好骑马,我现在正要跟一位姑娘学骑马呢。她告诉我说,在草原上学会骑马就是你的第二生命。”郑君向往地说:“跟一位姑娘学骑马?这太浪漫了,那我们俩一起跟她学!”林凡清想了想,一笑说:“等我学会了,你就跟我学吧。”

  郑君瞪大眼睛说:“林凡清同志,你这话有问题呀!”

  林凡清解释说:“那姑娘的脾气有点怪,我可不能代她答应你。行,咱们就这儿分手吧。这次一定要把公羊挑选好。虽说都是些杂种羊,但也得从矮子里拔将军。晚上见!”

  黄昏,林凡清牵马来到河边,看到红柳已在河边等他。红柳说:“事情办完啦?”林凡清说:“没有办成。”红柳说:“为啥?”林凡清说:“跟你说也没用,心烦。从今天起,我就好好跟你学骑马,保住我的第二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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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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