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赶紧应喏,站起身,小跑着出了门,便向太医院走去。
那会儿,东方的天空已经呈现出灰白的颜色,预示着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可在这个时刻,那位给丽妃生产的稳婆,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是坐卧不宁。
她面前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褐色小桌子,朵儿给她的那锭银子,就放在那张小桌子上。
刚才,在储秀宫混乱的场面中,人们几乎都忽略了她的存在。太后娘娘回宫,皇上便令他们统统退下去了。
稳婆惊慌失措地跑回自己房间,关上屋门的那颗,她才觉得灵魂重新回到身体里了。她轻轻抚摸着胸口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袖笼中沉甸甸的感觉,让她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忙脚乱地在袖笼中掏摸着,半晌才手腕发颤地将那锭雪白的银子,掏了出来,一下子扔到那张小方桌上,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锭银子发愣。
她坐了十几年的稳婆了,对宫中妃嫔们的明争暗斗,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样被胁迫着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经历了不止一次。
但她都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随机应变的心智,躲了过去。可今天这样直白地将银子硬塞进自己的手里,并给了她赤裸裸的威胁,这样事儿,还是第一次遭遇。
看着那锭雪白的银子,她庆幸自己的双手,总算没有沾染上罪恶的鲜血,更庆幸皇帝陛下的及时搅局,没有让血案发生。
她现在唯一感到犯难的是,如何处置这锭银子,她喜欢银钱,可这样带着罪恶的银子,她却没胆子收下。
只是,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这银子是交给皇上,还是悄悄退还给平贵妃呢?若是退给平贵妃的话,她会不会恼羞成怒真的杀了自己?
若是交给皇帝陛下的话,是不是就更加坐实了平贵妃要杀丽妃娘娘的事情,那样平贵妃一定会找机会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吧!
哎哟,我的老天哪,我要怎么做才算完美呢?
正想着,突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稳婆的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走到门口,颤声问道:“谁?”一边迅速抓起那锭银子,匆忙揣进袖笼里。
“我,我是慈安宫里的!”外面响起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
稳婆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及至听到是慈安宫的人时,情绪立刻又紧张起来。她硬着头皮,打开屋门。
见到那个宫女的时候,她是认识的,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那位贴身的小宫女。她的身后,还停着一乘蓝尼小轿。
不觉开口问道:“姐姐唤老身何事?”
“嬷嬷莫怕,是太后娘娘让您去慈安宫一趟,有话问您呢。”春云声音柔和地说。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用不着狐假虎威。
稳婆有些惊慌地看着春云,猜不透太后为什么要找自己问话,但看到春云诚挚的表情,心里还是安定了几分,点点头,道:“哦,好的!”
稳婆上了轿子,几个小太监抬着轿子飞跑起来。突然,一个一身黑衣的矫捷身影,落在了轿子前面,拦住轿子,给前面的两个太监便是两掌劈下。
那两位小太监应声倒地,晕迷过去。轿子一下子倾斜倒下,稳婆从轿子里跌了出去。还没容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一股凉风便向着她脑袋笼罩下来。
这拳头霸气十足,若落到稳婆的头上,定然是必死无疑。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到一声长剑轻鸣。惊愣之中的众人,凭空便看见了一把雪亮的长剑,将那蒙面人的拳头一下子就隔开了。
那黑衣人微一愣神,看清楚阻止自己的人,竟然是曾嗣源之后,便一个鹞子翻身,跳跃着迅速离开。
曾嗣源也不追赶,只是看着那瘦削的黑衣身影消失的地方,微微叹息了一声。
他本来是跟两个师弟、还有铁良师叔奉了太后的懿旨,看护苏青阁的。太后娘娘的旨意很清楚,她疑心丽妃来历不明,或许会是什么不祥之人。
因而,让他们四人暗中值守,看看是否有异常之事。他们四人在边城,也曾与那些妖孽有过交手。现在听说丽妃是个身世不明之人,他们也有点疑心其中有古怪。
今晚,丽妃分娩,他们并没有在意,以为那是宫内的事情,不在他们负责的范围。因而,并没有留意。
等到里面闹了起来,人声鼎沸的,他们才知道里面出了事。不过,四人悄悄观察了一下,是皇帝驾到。又见游廊隐蔽之处,暗影重重,知道有暗侍卫在保护皇上,便没有露面。
到了后来,看到储秀宫人去楼空,四人觉得再也没有值守的必要,准备撤离。因为时辰太晚,他们商量着明早再去太后宫中请旨交差。
没想到,却与稳婆他们相遇。看到稳婆遇袭,四人不明状况,看着窈窕矫捷的身影,四人都觉得很眼熟。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出人命,所以才让曾嗣源出手阻止了一下。
曾嗣源的身手,已经算得上进入地仙的化境境界,自然轻松就化解了那人的拳头力道。
果然,他一出手,那个黑衣人便不再继续纠缠,果断选择逃跑,曾嗣源看着那背影,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经历了这样的一番折腾之后,众人赶紧将那晕迷的两位太监拖了下去,一边又指派新人抬了轿子,继续前往慈安宫。
及至到了宫里,已经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妤姜太后,躺在软榻上,都朦胧地睡了一觉了。
听到传秉她才张开眼睛,坐起身来,看着春云道:“你这贱婢越来越惫懒了,去叫个人也要费这么大的时辰?”
春云赶紧福了一福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实在是路上出了一点状况!”
“状况——”太后微微皱眉,不解地问:“什么状况?”
“路上有人想杀了嬷嬷,有两位公公都被打晕了,多亏曾将军及时出手相助。不然,奴婢跟稳婆此刻都不是活人了。”
“竟有这样的事?”妤姜太后挺了挺腰身,不敢相信地问道:“看见是谁做的吗?”
春云摇摇头,道:“奴婢没看清楚,他穿了一身黑衣服,还蒙着脸呢!”
妤姜的眼眸收缩了一下,才缓缓道:“那位稳婆呢,让她进来,哀家有话问她。”
下一刻,稳婆便已经跪在她的面前,浑身颤抖着,想一片风中的枯叶。
“起来说话!”妤姜看着稳婆,淡淡地说道。
稳婆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太后娘娘,不知您叫奴婢过来,有何吩咐!”
妤姜似乎有些疲倦,在软榻上歪下身来,道:“嬷嬷,你倒是说说,平贵妃去了储秀宫都做了什么?”
“这个?”稳婆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
“哀家要听实话!”妤姜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别以为只有平贵妃会杀了你。你若敢欺瞒哀家,哀家照样可以要你的命!”
“太后饶命!”稳婆哭叫着,连连叩头。“奴婢不敢说谎,奴婢只是怕……”
“没什么好怕的,有哀家做主呢,快说!”妤姜太后的脸上有了怒色,声音沉沉地说道。
稳婆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实话实说。她低下头,在袖笼中摸索着。
“你在干什么?”妤姜看着她奇怪的动作,忍不住问道。
话音未落,稳婆已经从袖笼中,掏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她将银子递给太后,一边说道:“太后娘娘,这锭银子便是平贵妃赠与老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