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驼匆匆走出饭店,拦了辆出租。出租车载着沙驼扬尘而去。
出租车里。
沙驼望着马路上那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流,眼里流露出同情、不忍,心里在感叹:“这个世界啊,什么事都会发生啊……”
满桌的菜碰都没碰过。神情木然的瞿欧德拿了一张卡,让服务员去刷。
瞿欧德感到头晕,天昏地转似的。他摇摇晃晃朝饭店门口走去,田美娜冷冷的脸在他眼前闪现……
田美娜的声音:“……补偿什么?这事是两个人的事,我要是不愿意,这事也不会发生。何况那时我们决定要很快就结婚的。要说责任,我可能更大。你用不着补偿什么,由于我的失误,所以责任就该由我自己来承担。你用不着藕断丝连地来什么补偿,孩子我会生下来抚养大的。但我也要告诉你,你以后别再想来认孩子!!他没有你这个父亲,从今天你离开这儿起,你就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这就是你该付出的代价!孩子现在有父亲,就是沙驼!”
……
瞿欧德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摔倒在饭店的大厅里。
救护车在鸣叫着。
急诊室。瞿欧德正在输液。
急诊室。瞿欧德已醒来。
姜丽佩匆匆赶到,瞿欧德朝她点点头,然后凄然地一笑。
姜丽佩上:“怎么回事?”
瞿欧德绝望又伤感地说:“没什么。”
姜丽佩看看医生。
医生上:“血压有些高。再加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时昏厥。目前看来问题不大。在医院观察上两天,做一次全面检查吧。”
瞿月雅和浦江正在一家小饭店吃中午饭。
瞿月雅手机响,瞿月雅接手机。
瞿月雅听着,脸色有些紧张地说:“好,好,我马上去医院。”
浦江说:“怎么啦?”
瞿月雅说:“我阿爸突然在饭店吃饭时昏倒了,现在正在医院。”
浦江说:“怎么会?”
瞿月雅说:“不知道。”
浦江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天空乌云密布,划了几道闪电,打了几声雷后,雨便哗哗倾泻下来。
瞿月雅开着车朝医院赶,坐在她身边的浦江手机响了起来。
浦江一面打开手机一面说:“月雅,车开慢点。不要太急。喂,噢,阿爸啊。”
沙驼的声音:“浦江,今晚你外婆让我们去她家吃饭,外婆已经搬回那栋小楼去住了。”
浦江说:“噢,阿爸,瞿董在饭店吃饭时昏倒了,我想去看看他。我和瞿月雅正在往医院赶呢。”
沙驼说:“什么?瞿欧德昏倒了,要紧吗?”
浦江说:“还不知道。”
沙驼问:“是哪个医院?”
浦江说:“就是小娜上次住的那家。”
沙驼良心上也感到很不安:“去医院后,看看什么情况,立马打个电话给我。”
浦江说:“好。”
雨还在哗哗地下。
沙小娜坐在出租车上,小娜的手机响。
小娜接手机说:“嗯,是哥啊……我知道了,正在往医院赶。”
沙驼放下电话。
回忆:草原。
瓢泼大雨。
瞿欧德狼狈地站在一块大石上,四周是湍急的洪水。沙驼骑马过来。
瞿欧德喊:“沙驼,救我!”
沙驼看了看水势,一咬牙,策马冲入水中,奔到瞿欧德跟前,侧着身子一把抱住他用力一拉,瞿欧德借力扑在马上,马腾起,越过洪水。
……
沙驼眯着眼睛,耳边又响起瞿欧德的喊声:“沙驼,救我!”
瞿欧德病房。
瞿欧德仍在输着液,但脸色好多了。
雨还在下着。
小娜冲进病房。
姜丽佩、浦江、瞿月雅都已围在床边。
瞿欧德看到小娜,神色黯然。小娜走到床边。瞿欧德拉住小娜的手,又去拉浦江的手。
瞿欧德潸然泪下,说:“浦江、小娜,虽然我是你们的亲阿爸,但这辈子,我是没有希望听到你们叫我阿爸了。”
小娜说:“我爸不同意?”
瞿欧德说:“今天中午,我请你们阿爸吃饭。我求他,甚至想给他下跪。我说,我没别的奢求,只求你们叫我一声阿爸,我的良心也算是得到了安宁。但你们阿爸指责我说:‘你可以违背你曾给田美娜许下永不离开她的诺言,抛弃了她。可我沙驼就是砍了我的头我也不能背叛我对田美娜许下的承诺,要不,我沙驼不就跟你瞿欧德是一样的人了吗?’”
大家都默不作声。
瞿欧德说:“我不能怪你们阿爸。他的为人让我佩服,他是个真正的西北汉子啊!做人就该做这样的人。但对我来说,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说着眼泪滚滚而下,“可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浦江说:“瞿董,我们会求我们阿爸的。”
小娜说:“瞿董,你好好养病,我爸会让我们认你的。其实他是个心地非常非常善良的人,我和我哥去求他。”
瞿欧德:“真的还会有希望?”
小娜说:“你入院的事,我们已经告诉我爸了。”
天在下雨。沙驼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的雨,表情凝重。
瞿欧德病房。
小娜说:“瞿董,我还有些事。”
瞿欧德说:“去吧。小娜,谢谢你来看我。”
浦江说:“瞿董,我也要走了。”
瞿欧德说:“没关系,有月雅在,你们去吧。”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闪电和雷声。
浦江和小娜站在公交车上。
浦江说:“小娜,我们真能说服阿爸吗?”
小娜痛苦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刚才跟瞿董讲的那些话,都是在安慰他,其实爸的脾气我知道,很难……”
车路过黄浦江边,他们下车。
浦江说:“小娜,还没到站呢。”
小娜说:“哥,我想去江边走走。”
浦江说:“这么大的雨……”
小娜说:“就因为这样,我才想去看看。我现在的心情,就像这雨中黄浦江的水……哥,你不也是吗?”
浦江为小娜打着伞。
黄浦江上一片灰蒙蒙的雨幕。
小娜说:“哥,如果我们说服不了爸该怎么办呢?”
浦江说:“我也不知道。瞿董是我们的亲阿爸,当我知道他那么无情地抛弃了姆妈和我们时,我们不认他,我觉得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可现在,因为悔恨,因为绝望,因为渴望着想让我们叫他一声爸爸,他付出了那么多……我觉得我们似乎也变得残忍了。”
小娜说:“当时我就想叫他。但每次要张口时,耳边都是爸说过的话:你要叫他阿爸,就不要再叫我爸了。我真的很痛苦!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小娜突然哭了起来,她在宣泄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浦江搂着小娜的肩膀,眼里也含着泪说:“小娜,坚强点,这不像你的性格!”
雨点在江面上溅起无数的涟漪。
走廊。天仍在下雨。
沙驼捧着鲜花,提着水果来到瞿欧德病房门口。他推开门。
瞿欧德病房。
沙驼朝瞿欧德的病房走去。
刚从病房里出来的姜丽佩看到沙驼,立即挡住沙驼说:“你来干什么?”
沙驼问:“你是瞿欧德的太太吧?我来看看瞿欧德。”
姜丽佩一看到沙驼,满腔的恼恨立刻爆发了出来。她把他领到走廊尽头,说:“你用不着去看他,你把他害得这么苦,现在血压高到低压120,高压200,再这么刺激他,你难道非得要了他的命才肯罢休吗?”
沙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在那里。
病房门开了,瞿月雅也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沙驼赶忙走上去说:“沙叔叔,天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还来看我阿爸啊。护士刚才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睡着了。”
沙驼说:“既然他睡着了,那我就不打扰他了。隔天再来看他吧。”说着把花和水果篮交给了瞿月雅。
姜丽佩说说:“不,请你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
沙驼说:“请讲。”
姜丽佩大声抱怨沙驼说:“沙老板,你的心真是太狠了!孩子们要是能叫他一声爸爸,瞿欧德就不会病成现在这样!”
沙驼说:“董事长夫人,我的心没有瞿欧德狠,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狠心,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为什么孩子们的母亲会让我发誓不许瞿欧德认这两个孩子?现在我必须得告诉你们!你们可能不知道,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女方要做检查,接受批判;男方不仅身败名裂,还有可能被送去劳改!牧业队召开的对田美娜的批斗会上,他们硬要田美娜交代出男方是谁,否则就不许散会!你们想想,已经入秋了,新疆的晚上有多冷!田美娜怀着身孕站在台上,掉着眼泪一言不发。是啊,田美娜知道,只要她讲出瞿欧德,瞿欧德就甭想出国,什么事业啊前程啊都毁了,所以她咬紧牙关不肯说。她宁愿自己受罪也要保护瞿欧德,说明她内心是多么爱他。可台下,孩子的父亲在干吗?他把头埋在膝盖里不敢站出来!台上是他的爱人,他孩子的母亲!看着她在受怎样的折磨,他却不敢站出来……只是为了能出国。”沙驼有些说不下去了,站在那里停了一会儿。
姜丽佩和瞿月雅感到震惊。
沙驼继续说:“我沙驼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我也可以实话实说,我也爱田美娜,早就爱上她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田美娜受那份罪,在田美娜在台上快撑不住要倒下去的时候,我冲了出来,说:她肚里的娃儿是我的,你们批判我吧!让田美娜下去。就这样……我成了小娜和浦江的父亲。”
瞿月雅看看姜丽佩。
沙驼说:“田美娜在瞿欧德临行前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希望他能回头,可他还是走了。在绝望中,田美娜甚至想要跳崖,可被我拦住了,我说:‘你要死没人拦你,可孩子呢?你没权利带着孩子去死!因为现在你肚子里的娃儿是我沙驼的!’”沙驼的眼睛有些湿润,说:“也许就是那一天,田美娜才会决定:只许孩子们认我这一个父亲。”
姜丽佩原本抱怨的脸上也露出了敬意。她低下头,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沙老板,对不起。我不知道……”
瞿月雅也含着眼泪说:“叔叔,您真的很伟大……”
沙驼摇了摇头说:“可是,看到瞿欧德现在受的苦,我也心软了,我也想让孩子们去认他们的亲爸。可我对田美娜的誓言,像块石头压在心里,让我松不了这个口。”
瞿月雅说:“叔叔,我阿爸也不是我的亲阿爸!可他对我比我的亲阿爸还要好,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好人!真的!”
姜丽佩说:“是啊,他是我的丈夫,我知道,他一天都没有忘记田美娜,田美娜和孩子一直在他的心里藏着!如果田美娜还活着,看到他现在因为忏悔过去而所受的痛苦,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沙驼说:“田美娜不会的!她也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她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沙驼心情很不好地转身走了。
沙驼回到家里。
沙驼、小娜、浦江走进房间。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沙驼说:“都坐吧。”
小娜说:“爸,我给你泡杯茶。”
沙驼说:“不用,你们先坐下。我知道你们有话要对我说。我刚从医院回来,瞿欧德他病了……”
浦江和小娜一下跪在沙驼跟前。
小娜说:“爸,让我们叫他一声爸吧。瞿董真的是很可怜,他毕竟是我们的亲爸呀。”
浦江说:“阿爸,他也只有这点要求,但你永远是我们的爸。”
沙驼说:“都起来。亲爸爸嘛,总要认的。但我说过,我总得对你们的妈有个交代。”
小娜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爸,我有话要说,不说的话我心里憋得太难受了。你只知道要坚守我妈的遗嘱,总说要对我妈有交代,让你自己感到对得起我妈,但你怎么不想想我和我哥的感受?我亲爸他的感受?我们都感到难受,都感到痛苦。”
沙驼说:“我跟你们一样,但我不能松这个口。”
小娜说:“就因为这样,所以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太专制、太霸道、太不讲情理!”
沙驼一巴掌扇了过去,小娜趔趄了一下。
沙驼狂怒地说:“对,在这件事上我就是专制、霸道、不讲情理!我有我的坚守,我坚守我的承诺!所以我辛辛苦苦心甘情愿为你们献出我的一生!但我没想到,最后等的就是你这个评价!”
浦江说:“爸……”
沙驼说:“小娜,你可以去认瞿欧德,你现在就可以去!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是你的父亲,你也别再叫我一声爸!给我滚!”
小娜捂着脸,就要往外走。浦江急忙拽住她说:“小娜,你别走,阿爸只是说气话。”小娜挣脱了浦江,倔强地冲出门外。
沙驼此时感到自己话说得有些过火了,忙对浦江说:“浦江,是爸昏头了,快帮我把你妹给追回来!”
浦江叹口气,说:“爸,小娜的话也有点过火,你们俩都太冲动了。”说完,奔出门喊:“小娜——”
沙驼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抱着头蹲下身子说:“我这是在作什么孽呀!……”他眼里含的都是泪。
沙驼坐在那里满脸的焦虑和懊悔。
梅洁也心焦地说:“小娜没到我这儿来呀,那会到哪儿去呢?”
沙驼叹口气说:“外婆,你也不要着急,我再去找。”
沙驼刚离开,梅洁想了想对刘妈说:“刘妈,帮我换件衣服,我也去找找。”
刘妈说:“好好好,可这么大一个上海,上哪儿去找呀?”
梅洁说:“那就像逛马路一样找,说不定让我瞎碰碰上了呢!”
田铭源把沙驼送出门,然后就喊:“贾莉娅,快,我们也一起找找!”
徐爱莲心疼地看着沙驼说:“沙驼大哥,你别急!我跟你一起去找。”
浦江和瞿月雅站在床边,瞿欧德翻身下床说:“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浦江说:“瞿董,我只是想知道小娜来过没,你病着呢。我和月雅一起去找就行了。”
瞿欧德说:“她没来过,但我一定要找到她。找不到她,我的病只会更糟。”
姜丽佩说:“那我陪你去,别小娜没找着,你又倒下了。”
姚姗梅对沙驼说:“你啥也不要讲,找人要紧。大城市里晚上都不太平,小娜要是碰上个坏人,那可不得了!那你可真没法跟田美娜交代了!”
浦江与瞿月雅在同民警说明情况。
民警说:“好,你们把电话和手机号都留下,有情况我们会尽快通知你们的。”
瞿欧德和姜丽佩在前台等待。
前台小姐在登记簿上查找,摇了摇头。
田铭源和贾莉娅沿江寻找,她在向环卫工人打听。
环卫工人想了想,摇摇头。
宋蓓对沙驼和徐爱莲摇摇头。
民警对梅洁和刘妈摇摇头。
梅洁和刘妈一脸失望地走出警署。
夜已经很深了,寻找小娜的人都陆陆续续来到小羔羊饭店。大家都是一脸的疲惫和失望。浦江、瞿月雅、瞿欧德、姜丽佩、田铭源、贾莉娅、梅洁、刘妈、姗梅、兆强、沙驼和徐爱莲,大家都聚集在大厅里。
沙驼看看大家,对兆强说:“兆强,你看看值夜的师傅睡了没?让他给我们做点夜宵吧,大家都又累又饿了,面条、馄饨,都行。”
大家都吃着夜宵,沙驼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他咽不下。
沙驼痛心地说:“这都怪我,我没有权利打小娜,我也不该打她。二十几年了,她一直是我心尖尖上的肉啊!”说着眼圈红了。
徐爱莲心疼地说:“沙驼大哥,这个我最清楚了,那一年,你把我送到医院救了我的命,后来阿依古丽大嫂告诉我,小娜那天跑丢了,你和你们全队的人找了整整一夜……”
沙驼突然一个激灵,说:“徐爱莲,你提醒我了!我知道小娜在哪儿了!她一定是回家了!她是个重感情有爱心的孩子,她不会抛下我这个老爸的!”说着,冲下了楼。
沙驼坐进出租车迅速开走了。
瞿欧德跟着冲出饭店,浦江赶紧拦了几辆出租车。
沙驼冲上楼,打开门,看见小娜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小娜看到沙驼猛地站了起来,冲向沙驼,扑进沙驼的怀里喊:“爸,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
其他人也赶来了,都进了屋。
沙驼抱着小娜说:“小娜,是爸的错,爸不该打你。我想了,你妈只是不让瞿欧德认你们,但你妈没说不让你们认瞿欧德呀。你们兄妹两个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你们有权决定自己的事情。你们想认,你们就认吧。”沙驼看看走进门的瞿欧德,指着他说:“这是你们的亲爸,你们就认,就叫吧。”
小娜和浦江只是看着瞿欧德,但却叫不出口。
瞿欧德看着沙驼说:“沙驼老弟,你有空陪我走一趟吗?”
沙驼说:“去哪儿?”
瞿欧德说:“田美娜现在住的地方。”
只有沙驼、小娜、浦江在家。
小娜:“爸,对不起,又让你挂心了,你要是不让我们认,我们就不认。”
浦江点头。
沙驼:“我给你们讲件事,有一天,草原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闪回:瞿欧德对着沙驼喊:“沙驼,救我!”
沙驼:“那时候我和瞿欧德已经是情敌了。可我那时真一点点这种想法都没有,毫不犹豫地策马冲进洪水里救了他。现在,我又听他在这么喊我,所以我说,你们想认你们就认吧。我不忍心把他这么往死里逼,小娜,你是对的。我不该打你,那一巴掌,就像刀割掉了你爸心上的一块肉那么痛啊!”
小娜:“爸——”
沙驼:“明天我就陪瞿欧德去一次新疆,让他跟你妈认个错,我也好给你妈做个交代。”
飞机在蓝天与云层间穿行。
上海到乌鲁木齐的航班上。客机里坐着沙驼与瞿欧德,他们的脸都很庄重。
田美娜的坟前。
瞿欧德庄重地跪下,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瞿欧德说:“美娜,对不起……”他顿时泪如泉涌,“你让我得到了教训,你让我懂得了在这世上,真情和亲情有多么珍贵。我在这里,除了向你赔罪,向你道歉外,我也向你保证,我会关照好我们的儿女的。美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了,求你原谅我吧……”然后他就泣不成声了。
沙驼也一下跪倒,磕了三个头。
沙驼说:“田美娜,我没法再守住我对你的承诺了。亲生的父亲要认自己的儿女,儿女也想认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让他们相认,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痛苦啊!这份亲情谁都挡不住的。让他们相认吧,让他们幸福吧。所有的错,都由我沙驼担着,你要责怪就责怪我吧,是我对你食言了。让孩子们认他们的亲阿爸吧!我们该把真爱还给他们……”说着泪流满面。
沙驼对瞿欧德说:“瞿欧德,小娜和浦江会叫你这个爸的。只是那天他们碍着我的面子,没法叫出口来。”
瞿欧德一把抱住沙驼,满含热泪地说:“沙驼老弟,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呀!”
上海姚姗梅家。姚姗梅把沙驼领进客厅。
姚姗梅说:“沙驼,你们从新疆回来啦。”
沙驼说:“是啊,到田美娜的坟前去看了看。瞿欧德在坟前忏悔了,他还是有良心的。他要不去忏悔又能把他怎样呢?世上这样的薄情男人又不是没有。”
姚姗梅说:“那小娜和浦江认了他了吗?”
沙驼摇摇头,说:“给他们点时间,时间能化解一切。不说这个了,姗梅嫂子,我有件事想来同你商量商量。”
姚姗梅说:“啥事?”
沙驼说:“姗梅嫂子,你给我泡杯浓茶吧。”
姚姗梅说:“好。”
客厅。
姚姗梅沏了杯茶放在沙驼跟前的茶几上,自己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
沙驼说:“姗梅嫂子,你还记得你离开新疆时留给我的那十几只自留羊吗?”
姚姗梅说:“还提这个干吗?当时不是说好的,送给你了!”
沙驼说:“可我当时没有接受,我只是说,等到你们有困难了,需要钱花了,我就把羊卖掉,把钱寄给你们。”
姚姗梅说:“二十几年了,就不要提了……”
沙驼说:“但我要提,人不应该忘了别人的好处。姗梅嫂子,你这十几只羊,造就了我的今天。”
姚姗梅说:“这话怎么说?”
沙驼说:“我的牧场是靠着你的自留羊,再加上我的,一共三十几只羊开始发展起来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已有了一个很大的牧场,几千万的资产。所以说,我是靠你的羊和我的羊起的家。我这次到上海来,一是找浦江,二是送小娜回上海,三呢,就是来还你钱的。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在我十六岁的那年,那时我流浪在兰州,到处都是饥荒,我饿得不行了。看到一个人从口袋里掉出两毛钱和几两粮票,我捡了。但被那个人发现了,那个人抓住我,硬说是我偷他的。许多人就围住了我,打我,拳脚像雨点一样朝我身上泻。我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这时有个人突然冲进来,一把抓住我,就往外跑。他救了我,还带我去了一家小饭馆,用他的粮票和钱,让我吃了个饱。”
姗梅有些明白了,说:“这人就是兆强他爸吧?”
沙驼点点头,说:“秉全大哥又把我领到新疆的农场牧业队,把我带成了个放羊人,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讲起过救我的这件事。姗梅嫂子,他也没有跟你讲吧?”
姚姗梅说:“没有。”
沙驼说:“姗梅嫂子,是秉全大哥让我知道该怎么做人的。所以姗梅嫂子,我想把小羔羊饭店还给你们,那本来就是秉全大哥的产业。”
姚姗梅说:“沙驼,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沙驼说:“这是开玩笑的事吗?我让兆强留在我身边干,就是为了能让他将来会经营这饭店。给你们钱,像兆强以前那样,再多的钱也会花完哪。”
姚姗梅说:“沙驼,这叫我们怎么受得起啊!”
沙驼:“我和秉全是兄弟,我有今天,怎么能忘了秉全大哥呢?再说,本钱原来就是你们借给我的。这饭店我只是还给你们,姗梅嫂子,过几天我就要回新疆了。”
姚姗梅眼里转满了泪,说:“沙驼……”
沙驼说:“让兆强学好,比这饭店更重要!”
姚姗梅拉住沙驼的手,说:“沙驼,我知道你的苦心了……”
崔兆强,坐在沙驼的办公室里。
崔兆强说:“可是,沙驼爷叔,你就这么走了,我还是……还是怕我做不好。”
沙驼说:“兆强,上次厨房上错菜的事,你就处理得很好啊。说明你慢慢成熟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崔兆强说:“沙驼爷叔,我那是跟你学的。你遇到这样的事不就是这样处理的吗?损失几个菜算不得什么,但要把信誉丢了,那整个饭店也就跟着丢了。”
沙驼说:“是这话。信誉越好,回头客就越多,饭店也就越兴旺。”
徐爱莲走进沙驼的小办公室。
徐爱莲说:“沙经理,你找我有事?”
沙驼说:“叫沙驼大哥。”
徐爱莲说:“怎么啦?”
沙驼不再说话,只是看看徐爱莲,看得徐爱莲不好意思了。
徐爱莲说:“沙驼大哥,你怎么啦?”
沙驼憨憨地一说:“没什么。”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沙驼走出了饭店,回头说:“兆强,徐爱莲,我去办点事,你们好好干。”
田家小楼。餐厅里,沙驼、梅洁、小娜、浦江、田铭源、贾莉娅一家人围坐一堂。
沙驼说:“岳母,田美娜在临走前,托付我的事,现在,我这个任务完成了。她说,两个孩子回到了上海,她的灵魂也回到了上海。浦江有了自己的事业,做得不错。小娜也有了份工作,也稳定下来了。我来上海还有笔债要还,我也还清了。这样,我在上海要办的事就都办完了,我就该回新疆去了。那儿有我的牧场,我原本就是个牧羊人,那才是我的本行。”
梅洁吃了一惊,说:“怎么,你要回新疆去?”
小娜说:“爸?”
浦江说:“阿爸!”
沙驼说:“我买了一套公寓,那是给浦江的。小娜在没结婚前,也可以去住那儿。但我想,如果外婆愿意,她更多的应该住在外婆家,代她妈好好地照顾、孝顺外婆。”
梅洁伤心地落泪了,说:“你真的要走?”
沙驼说:“外婆,我说了,我的事业在新疆。”
梅洁说:“怎么说走就要走呢?再住些日子吧。”
沙驼说:“机票都买好了,明天就得走了。”
小娜说:“爸,我也要跟你回去。”
沙驼说:“从明天起,你就住在外婆家。有些事,今晚我们回去再说。”
田铭源说:“小娜阿爸,我们真舍不得你走啊!”
贾莉娅说:“是呀!是呀!”
沙驼说:“小娜、浦江,等我离开上海,你们一定要管瞿欧德叫爸,好吗?”
小娜、浦江点头,但都潸然泪下。
瞿欧德、小娜、浦江、殷正银、梅洁、姜丽佩、瞿月雅、田铭源、贾莉娅、姚姗梅、崔兆强都来给沙驼送行。
沙驼走进登机口时,向送行的人招手说:“你们都回吧。”
大家都对沙驼挥着手。浦江和瞿月雅手拉着手,兆强也去拉小娜的手,小娜一下甩掉兆强的手,兆强看着小娜,有点尴尬。但小娜莞尔一笑,又主动去拉兆强的手。兆强幸福地笑了。他们都在向沙驼挥手。
沙驼走进登机口,拐了个弯消失了。
瞿欧德转过身,看着浦江与小娜。他们三个相视了好一会儿,都显得很激动。
小娜含着泪叫:“爸……”
浦江也叫:“阿爸……”
瞿欧德一下抱住他俩,放声痛哭起来。
瞿月雅和兆强在一边也流着泪,但笑得都很灿烂。
沙驼乘坐的飞机腾空而起。
所有送行的人都向空中的飞机挥手。
瞿欧德含着泪对浦江与小娜说:“浦江、小娜,沙驼永远是比你们的亲爸还要亲的爸。”
所有的人都点头,都含着泪朝天空的那架飞机挥手。
沙驼的牧场。
沙驼骑着马与安然一起巡视着牧场。
但沙驼突然看到一个女人背着行李包唱着花儿调从小路朝山上走来。
徐爱莲在唱:
“眼泪的花儿把心淹(哈)了,走哩走哩(者)越哟的远(哈)了,褡裢里的锅盔轻(哈)了,哎哟的哟,心上的惆怅就重(哈)了……”
沙驼一下就认出那是徐爱莲。
沙驼策马朝徐爱莲奔去。
徐爱莲汗水淋漓。
沙驼跳下马说:“爱莲,你咋来了?”
徐爱莲说:“沙驼大哥,你太没良心了,回新疆干吗不告诉我一声?”
沙驼笑着说:“你自己来不是更好吗?”
徐爱莲说:“你这个人坏死了,干吗非要我自己来?”
沙驼说:“我要的就是你的这个。”他指指心。
徐爱莲说:“那你要不要我呢?”
沙驼说:“我要是再不要你,我还是个男人吗?”
徐爱莲一把抱住沙驼激动而幸福地喊:“沙驼大哥——”
沙驼也紧紧地拥抱了徐爱莲。
沙驼与徐爱莲一起走向牧场。
草原上开满了鲜花,满山的牛羊在绿草丛中蠕动着。
徐爱莲说:“阿依古丽大嫂还在吗?”
沙驼说:“在呢,你瞧,毡房的门前,她不正在向我们招手吗?”
沙驼拉着徐爱莲的手向毡房走去。
鲜花在风中摇曳,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沙驼与徐爱莲幸福地笑着。笑在摇曳的鲜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