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说,谁让木犀医治,这辈子再碰不得古家医药。但同一桩病症,你用了我的,便不能再用古家的。
好比林家大奶奶当年,如果生下孩子,再去用古家的医药,是无碍的。但怀着孕去用古家的药,就是没守规矩,她要落胎,再怎么来请,木犀都不会去的。
“我想通了,从今天开始,别说这一胎了,这一生我都不进古家医馆的门,不用他们的医,不用他们的药。我就不信了,死了张屠户大家还吃不上肉了。不仅我不用,还要替香师大大的宣传,只要能让我生儿子,我什么都敢做。”高门大户的少奶奶,竟带着决绝的狠厉。
约好治疗的时间,林大奶奶一走,悦儿便摸了进来。
“林家的少奶奶可真惨,原本好好听小姐的话,这会儿孩子只怕都满月了。结果三年无出,林家大少爷和借住自己家的表妹滚上了床。一直没纳妾的林少爷,不得不把表妹纳回家。”
难怪,这就不难解释了,梅青黛轻轻一笑。看着悦儿递上来的下一张拜贴,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崔家的三奶奶,梅氏吗?”梅青黛的手滑过拜贴,在梅氏这两个字上,摩挲个不停。
“是,这位梅氏出自长陇梅家堡。刚才的林家大少奶奶,娘家姓崔。”悦儿安静的答道。
高门大户,世家大族,联姻是必不可少的。互相之间,几代纠缠,有些人,只要呆在这个圈子里,看到年纪差不多的,喊一声表哥表姐,一多半都要应,不应的是因为他们是表弟表妹。
皇后出自古家,皇贵妃出自崔家,淑妃出自林家。这三家早在梅家出事之初,甚至更早的时候,捆在一起,连成了一条线。
崔家三奶奶梅氏一进门,人未见,笑先闻。说起话来也颇自来熟,大方爽利颇得人好感。至少奉茶上来的悦儿,觉得这位催三奶奶比其他几家的奶奶待小姐更亲热。
可小姐脸色反倒淡淡的,悦儿奉完茶,识趣的退下。其实留不留下来,她也知道,无非就是为宫里的娘娘寻调养的方子。
“听说三奶奶出生长陇梅家堡。”梅青黛抬起头,一双重瞳与她对视,看到她眼里的闪躲回避之意。
但是很快,三奶奶压下这一切,坦然道:“出嫁从夫,我如今是崔家三奶奶。”
“梅家堡的出嫁女都和你一样,在夫家过得消遥自在吗?”梅青黛握着茶杯,看着怀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如同银针一样朝一个方向竖立着,少见的好茶,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所送。
崔家三奶奶脸上有愤怒,然后是伤感,最后是打叠起精神来应对,“大多被休,送回长陇,也有送入家庙关起来一辈子不能见人的。象我这样的,大概是异数。”
因为她与崔家三郎青梅竹马,因为她给崔家生了三个儿子,更因为,她当断则断,事情一发生就迅速切断和娘家的所有联系。又因为,她长袖善舞,在崔家早已站稳了脚跟。
最后,她惨然一笑,说到底,是崔三郎没有心黑到底,他愿意一力保下妻子。否则,真要论起来,那些被休弃的梅家女,比她能干的不知凡几。
“我要一份梅家所有出嫁女现状的清单,当然,前提是保密,连崔三郎都不能说。”
三奶奶惊愕的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心跳,都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猛的抬头看她,“你要这些作什么,他们已经很可怜了。”
梅青黛直视她的眼睛,冰的骇人的目光几乎要将三奶奶冻成冰块。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梅家的人,从来都轮不到别人可怜。”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新皇登基已经三年,天下太平,你不要奢望,这是不可能的。”三奶奶慌乱的已经不成样子了,又害怕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压低了声音,又急又促,眼眶都是红的。
“我是谁不重要,想干什么与你无关,至于可不可能,更与你无关。”
“你就不怕我告密。”崔三奶奶终于镇定下来,却仍不敢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会让她去做一件一看就大逆不道的事。
“告密?然后呢……”梅青黛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毫不在乎的将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因为,聪明人总是想的比别人多。
崔三奶奶就是这样的聪明人,想的很多,也很远。
她告密,然后宫里的皇贵妃得不到调理可能会一直无子,而那些下了贴子请她出手的,几十位娘娘背后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家族,又会放过她吗?如果调理完了娘娘的身体再告官,隔了这么久,成了什么,皇上可能连她一块砍。
最后的结果就是为了皇上的一点点赏赐,得罪所有人。这么一想,她背上的汗都下来了,这个女人,不仅可怕还很无赖。明知道她无赖,却不得不全盘接受。
“我想,崔三奶奶已经想清楚了吧,如果你不打算告密,就回去准备吧。”木犀一双重瞳看到她垮下的双肩,微微闭上眼睛,再次眼开时,鼻腔涌出的那么一点点酸意,终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日后,梅青黛终于见完了所有人,累得她好生睡了一日。等睡醒,崔三奶奶的书信已经摆在了她的床头。
“悦儿,去康王府一趟,就说,我说的,有病就要治。”
“您让她来给您帮忙了?”悦儿惊讶道,不是康王怎么请求小姐都不允吗?
“嗯,仔细想想,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梅青黛心想,说来还是她没有想到,看到崔三奶奶才知道她忽略掉了什么。而她已经到了京城,万没有前功尽弃的道理。
康王来的很快,单人单马,连个随从都没带。一来就瞪着她,瞪的她心里发虚。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甚至不能告诉你结果。但是,我却需要你帮我。”梅青黛说完自己也笑了,这是什么霸道的要求,摇摇头,“罢了罢了,是我……”
却不料华少枫指着院中一株刚发的幼苗道:“这是你种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