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伏可汗”摄图一行人刚出了王庭没多久,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面无表情的冷潇雨看了眼打马追上来的霍不与,心有了然:
他正等着这位呢,而这位,知他要走,果然是沉不住气了!
有些时候,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还要人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好,就如这位!
冷潇雨同摄图低语了几句,摄图打量了大大咧咧拦路要见冷潇雨的霍不与几眼,末了,轻点点头。
于是乎,刚出了王庭没多久的这一行人便停了下来,等着同霍不与寒暄的冷潇雨。
“霍公子,你追来何事?”冷潇雨似懒怠虚与委蛇,半掩于垂于额前长发后的桃花眸看向霍不与,淡淡道。
对上那对儿漆黑如墨深如渊的桃花眸,霍不与心头微凛,本能的觉出危险,却是不动声色,手中水墨画儿的纸扇“刷”的一收,朝冷潇雨拱了拱手,郑重道:
“霍某是来道谢的,冷先生,你果然守信!”
霍不与派去京师长安的下仆已传回消息,宣帝下了明旨为谏议大夫柳士绘翻案并将当年诬陷柳士绘的罪魁,秉笔太监唐绍等几人满门抄斩……
霍不与亦收到了冷潇雨手下送来的装于冰盒内唐绍等几人的脑袋……
悲喜两重天的柳盈(弱水)又哭又笑,不顾伤势刚好身体尚虚弱着,执意要上路回到京师长安的柳府祭拜亡灵……
“霍某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冷先生出手,帮我查一个人!” 霍不与直言不讳。
“何人?”
“贺知远!”霍不与一字一句,眼底里寒芒闪,如勾利目不动声色盯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
可惜的是,他无法从冷潇雨脸上窥见半丝的情绪,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什么都无法令其动容,唯有涉及冷天奴时才会有些许的情绪变化。
“贺知远?”冷潇雨声音淡淡,“可是北周德亲王,掌军大司马贺知远?
“正是此人!”霍不与目光渐冷,“我想查贺知远和他的虎威十八骑!”
“霍公子,你似乎找错人了,查消息寻线索,你该去消弥阁。”
“冷先生怎知我没试过?”霍不与微勾了勾唇,笑得自嘲。
他倒是想查贺知远来着,可奉上五千金后,却被退回,心有不甘的霍不与一再追问,甚至拍出一千金只求个答案,消弥阁这才以千金之价卖给了他一条消息,那就是贺知远早以重金封了“消弥阁”的口,自个买断了自个,旁人无法再出钱从消弥阁买到关于贺知远的任何消息……
直到此时,冷潇雨方才挑了挑眉,似起了丝兴致,又深深看了眼霍不与,毫无掩饰他的想法:你我已两不相欠,如今再帮你霍不与,于他冷潇雨能有什么好处?
见状,颇为识趣的霍不与暗暗松了口气,道:“冷先生,只要你能帮我查清了贺知远,不管是灵丹妙药还是活人性命,我霍不与绝不推辞。”
交好一个医术高超能活人性命的“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这桩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一盏热茶的功夫后,两人似达成了某种协议,冷潇雨拔转了马头,摄图一行人又继续赶路,身后,霍不与默默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儿,忽扭过头,冲着一株三人合抱粗的油松树道:
“出来!”
凝佳探出小脑袋,冲霍不与甜甜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霍大哥——”
霍不与惊喜之后忽就皱了眉,奇怪道:“玷厥不是带着你回额乐尔草原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是来救天奴哥哥的!”凝佳眼底里狡黠光芒闪,大言不惭道。
霍不与也知冷天奴要娶思依一事,亦注意到那辆马车,甚至无意间的一瞥正瞧见撩起车窗帘的思依和她身后倚靠车壁阖眼似小憩着的冷天奴。
他倒是想同冷天奴说几句话,可冷潇雨毫无犹豫的拒绝了,而他,因先前出卖过冷天奴,又意识到冷天奴逃跑失败被逼着迎娶思依,他自认冷天奴听见了他的声音却不肯下车只管闭眼小憩是还恼着他,心有讪讪的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有事求着人家老子,天奴的事,他自不好再插手。
“霍大哥,我当时走的匆匆,你给我的灵药和自保的毒药毒针什么的我都没来得及带上,”凝佳跑上前,眼巴巴的看着他道,“你能再给我一些么?哦,多给我些好用得紧的毒药毒虫最好!”
“你想拿着这些东西去救天奴?”霍不与禁不住抚额,“凝儿,你知不知道天奴快要娶思依了,说不得他欢喜的紧,根本不需要你去救他……”
“不可能!”凝佳断然否定,信誓旦旦道,“我知道天奴哥哥喜欢的是千金公主,除了千金公主,他不会娶别的女人的!而且天奴哥哥一直在马车里面,还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一眼思依,天奴哥哥心里肯定很难过,他一定是被冷先生囚禁了,否则怎么会坐马车而不是骑着赤烈?”
显然,方才思依撩起车窗帘时,凝佳也偷眼瞧见了闭眼小憩的冷天奴。
霍不与眼角抽,却是无言以对。
其实只看紧跟在马车左右,失了往日雀跃,看似无精打采恹恹着的赤烈,就知冷天奴定是发生了什么。
“救人如救火,我一定要去救天奴哥哥!”凝佳攥起了小拳头似是为自个打气,“玷厥哥哥带着我逃出王庭,摄图派兵截杀,冷先生也派人要杀了我和玷厥哥哥,是天奴哥哥救了我们,就是投桃报李,我也要救天奴哥哥,绝不能让天奴哥哥娶个他不爱的女孩儿难过一辈子!”
“霍大哥,你就说吧,帮还是不帮?”
霍不与黑了脸,玷厥死不死的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儿的亲妹子险些被害……
嗯,就凭这一点,睚眦比较的他就不能让摄图和冷潇雨好过了,虽然他还有求于冷潇雨。
瞅着瞪着清亮的黑眼睛鼓着腮帮子,眼巴巴盯着他的妹妹,霍不与略一思忖,忽扬声道:“霍辛,你陪着凝佳走一趟,伺机而动,万不可暴露了身份。”
毕竟,他还有求于冷潇雨呢。
“霍大哥你真好!”凝佳高兴的眼睛弯弯,朝霍不与笑得甜甜,“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眼见着妹子笑得似花开,霍不与心情大好,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光顾着救人,小心别将自个给赔了进去。”
身份敏感的凝佳一直在王庭外徘徊,正发愁着呢,就看见摄图一行人出来了,而后,又看见了霍大哥,如今有了帮手,她感觉救天奴哥哥于水火已是成功在望。
似凭空现了身的霍辛看向欢喜雀跃的凝佳时,目露慈爱色,然再看向若有所思的霍不与时,则目露迟疑,趁着凝佳不注意,低声问:
“公子,冷潇雨不可能没发现小姐的气息,只怕早有防备,救人,怕是不易!”
“无妨,”霍不与打定了主意,“冷潇雨如果有心拿儿子的婚事巴结摄图,一早就代儿子向摄图求娶思依了,又何必要等至今时今日,想来,天奴私放了玷厥,为了平息摄图的愤怒给出个交待,他也只好委曲儿子娶思依了,若我所料不错,他定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冷天奴娶了思依,再生下儿女,那还不是现成的人质握在了摄图手中,如此,冷天奴这辈子就真真正正的成了摄图手中的刀挣脱不得了。
霍不与可不认为心高气傲的冷潇雨会忍见独子一生受制于人。
“这样,你们救人时,见机行事,能救则救,不能救么……莫勉强!”
如果冷潇雨不愿儿子结这门亲,定会借机放人,这救人能否成功,端要看冷潇雨的态度了!
霍不与眼底里精光闪,又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妹妹出事。”
……
“主子,躲在油松树后的人没追来。”许争拔马上前,低声对冷潇雨道,“需不需派人回去查?”
那人的气息,显然是个没有内力的泛泛之人,就是不知他(她)躲在那儿干嘛?
冷潇雨不以为然,淡淡道:“不必!”
末了,转过目光看向马车,马车内,倚靠车壁昏睡着的冷天奴双手和双腿赫然被两道玄钢铁链捆锁着。
失了笑语嫣然的思依默默的凝望着昏睡不醒的冷天奴,眼底里一片复杂,既高兴于冷先生允了二人的婚事,又羞耻于哥哥摄图逼冷天奴就范,心有挣扎的她到底是情感战胜了理智,窃喜于可以成为冷天奴的妻子。
思依摸出帕子,温柔的给冷天奴擦拭着额头细汗,他便是在昏睡中似也不得安稳,忽就锁了眉头,低声呢喃:“芳儿,别怕,我在这儿……”
思依手中的动作倏地僵住了,瞬间白了小脸儿,深深盯着昏睡中不安的容颜,目露嫉妒酸涩,更含了委曲,她紧抿了唇,紧抿的唇几成一条直线。
……
桃花城。
“公主?”
迷蒙的瞳子复归了清明的池安儿待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后,惊愕之后是欣喜,忽就猛地起了身,可旋即眼前一黑,险些又一头栽倒床下。
“慢着,慢着些……”坐在床边的宇文芳忙扶住池安儿。
池安儿一把抓住宇文芳的手,一向沉稳的她失了冷静,惊喜交加道:
“公主,公主您没事就好!我们都急死了,先是冷潇雨威胁黑娃,命他继续假扮您,紧跟着王庭内外就传开了冷天奴要娶思依为妻的消息,接着思依又跑了来,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向公主您买些稀罕物什作她的嫁妆,而后雨晴和云儿姐姐眼睁睁着冷天奴他和思依坐在一个大马车上,大摇大摆的回‘拙真哒’部……”
眼见千金公主变了脸色,正语出急切“嘚吧”着的池安儿忽就意识到自个莽撞了,一个激灵,猛收了声,恨不得给自个抽个大嘴巴子的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眼脸色难看的宇文芳,嚅嗫道:
“公,公主,奴婢,奴婢失言了……”刚寻思着如何弥补方才快言快语造成的后果,忽抬眼看见正走了进来手提着食盒和捧着衣物的青莲和伍长娟,立时噤了声。
这两人是谁?
这是哪儿?
我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直到此时,池安儿才寻思起自个的处境。
宇文芳强扯了扯唇角,轻拍了拍池安儿的手,似安慰她的不安,而后转过目光,看向青莲,声音凉凉:
“我要见你们的副城主晏堂!若他推辞不肯来见,那日后也就没必要再见了!”宇文芳轻抚着小腹,眼底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若是她腹中胎儿有个闪失,晏堂难辞其咎,以冷潇雨对那未出世的孙女儿的看重,绝不会轻饶了晏堂。
以青莲的耳力,她听见了池安儿所说,亦明了此事对宇文芳的冲击甚至是打击,她一句废话也没有,屈膝一礼:“奴婢这就去禀明晏堂主,定将公主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
……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漠河城。
一处不打眼的民宅隐于长长的小巷子中,正是晚霞照收工的时辰,巷子内一时鸡鸣犬吠,大人喊孩童闹,饭香飘,一派热闹喧哗的景象。
“凝儿姐姐回来了……”
“凝儿姐姐!”
一道俏生生的身影出现在巷子中,一群正嬉闹着的孩子立时围了上去,各个抬着天真活泼的小脸儿笑得欢快。
“乖,凝儿姐姐给你们糖糕吃……”凝佳举起拎着的一纸包,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每人分了一块儿。
“今日有没有看到陌生的面孔啊?”凝佳笑着摸了摸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淘气包。
几个孩子边兴奋的啃着糖糕边七嘴八舌道:
“没有,没有陌生的面孔……”
“有,有的,有个做糖人的老伯伯来过……”
“凝儿姐姐,我们都很乖,如果有拐子,我们会大叫的……”
凝佳笑盈盈的打发走一众孩童,警惕的瞅瞅四周,快走几步,打开其中一小宅子门上的明锁,闪身而进,径直进了一间卧房,脆声道:
“天奴哥哥,我回来了,你今日身体有没有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