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冷天奴所猜,佗钵确不会无故前来“尔伏可汗”摄图的驻扎地,实是佗钵今在牙帐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议完事后,前去请见的大喀木忽就提到“尔伏可汗”摄图昨日外出游猎时抓到的白虎……
摄图竟然抓到一只与众不同的兽中之王,说是抓,不若说这只世间罕有的白虎是自动送上门来的,这就令在场者哗然,禁不住心生了好奇……
这只白虎突然就出现在摄图面前,简直堪称悄无声息,猝不及防的摄图从受了惊的战马上被甩落而下,好巧不巧的滚落到白虎的利爪前,相隔不足半掌之距,摄图甚至能感受到白虎哈在他脸上的热气……
这只白虎非但没有撕碎咬烂了摄图,反而像个小奶猫般蹭蹭他的脸,大脑袋往他怀里拱了又拱,最后更打着滚在他面前展露了自个的肚皮,一派讨好乖巧状……
在摄图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这头白虎围着他不肯离去,甚至还捕杀了一头鹿,巴巴的叼了来送他……
因得到这只白虎的过程太过神奇,摄图也正对这只似颇通人性气的白虎纳着闷呢,且他为人素来谨慎,倒也不曾将白虎之事宣扬开来,可回来的夜途中,几个萨满好巧不巧的看见了马车上那只与大小猎物堆在一处并不十分显眼,可忽就懒懒的抬起大脑袋看过来的白虎……
大喀木能开口相问,这就令佗钵不得不慎重对待了,毕竟是漠北草原上最具巫灵之力的大喀木,能让他特意询问起的这只稀世罕见的白虎,难不成又是草原神借此白虎降下了什么神示天机……
“白虎?”应珠一怔,旋即又道,“大喀木,什么白虎黑虎的,待会儿再说!”
显然,应珠是没将这只与众不同的百兽之王放在眼里,一向肆意妄为的她也不在乎是否驳了大喀木的脸面。
而被打断话的大喀木也不生恼,面色如常的他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冷潇雨,似有所觉的冷潇雨忽抬眸迎视,四目相对,冷潇雨不为人察的弯了弯唇,笑得颇有深意。
大喀木则心头忽就一颤,总觉得在对方那对儿慑人心魄的桃花眸下无所遁形,好似他已知晓他对大可汗佗钵做了什么……
好在他与冷潇雨最终目标一致,这段时日双方合作的也颇为愉快。
这不,他接二连三的为发了疯的阿巴齐少主成功驱了邪,令险些毒发身亡的左夫人勒兰难死里逃生,提前以草原神神意示警了“阿尔巴”山的坍塌救了依山而居的“土勒”部……
冷潇雨助他声望日重受人膜拜,他投桃报李,再次以草原神之意不可违动摇了佗钵宁错杀不放过冷天奴的杀心,今日更引了佗钵来看白虎……
而于应珠,自大喀木直指在狼群过道中拼死救了她和一干护卫性命的冷天奴为嗜血恶灵,险些将冷天奴血祭了草原神后,应珠就暗戳戳的恼上了大喀木染史泥傅,甚至琢磨着是否能弄死大喀木,只可惜,有心无力。
应珠丢下一句后,不待大喀木再说什么,两眼已瞪向黑沉沉着脸的默吡叶护,冷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事,你妻侄伏咄好不要脸,明明是我天奴哥救了王庭商队,他竟敢反口就诬陷我天奴哥是勾结南朝陈人劫掳王庭商队的帮凶?”
眼见气极的应珠手已下意识摸向别在腰间的马鞭,默吡心觉不妙了:
这位应珠公主天不怕地不怕连她老子都不怕,刚还骂她老子“糊涂”呢,这要是甩手给自个儿一鞭,自个儿也得白挨着!
这众目睽睽下可就丢了脸喽!
要出气,要抽人你倒是去找伏咄啊!默吡叶护在心内狂喊,嘴里则急声道:“应珠公主,事情不是你……”
然不等他多说什么,应珠已持鞭点指着他,咬牙怒哼打断,活脱脱一副对方若再敢多言一句,鞭子就抽上身的霸道:
“哼,你别想给伏咄开脱!”
“敢冤枉我天奴哥毒害额都和穆库,他伏咄当我们都是瞎的蠢的?”
“嗤,我天奴哥用得着下毒吗?我天奴哥要是有心杀额都和穆库,他们俩根本活不到现在!”
“别说他们两个,只要我天奴哥想,整个商队我天奴哥一个人也能给它全灭了!”
冷潇雨不禁瞳孔微缩,心道:这蠢丫头!怎越说越不像话,佗钵本就忌惮天奴,这不是夸天奴,这是给他招祸呢!
果然,本已心气顺了的佗钵霍地瞪了眼,如狼的目光又直勾勾定在跪在那儿,剑眉微蹙的冷天奴脸上。
“应珠公主说的没错,冷天奴一人就能在狼群过道中屠了数百‘草原神’使者,要说灭了整个王庭商队,呵呵,想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冒乌顿汗王在旁皮笑肉不笑忽插了嘴,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响,“别说整个王庭商队,怕是五千达翰部的铁骑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闭嘴!”伴着毫不客气的怒斥声,应珠甩手就是两鞭,凄厉的呼啸声响在半空,鞭梢险险擦过冒乌顿的面皮,若非冒乌顿动作快退得急,只怕就挨实了这两鞭。
应珠银铃般的脆响声里满是厌恶和不耐:“我这儿说伏咄诬陷我天奴哥下毒的事儿呢,你扯狼群过道和达翰部干什么?”
其实因王庭商队内哄而出的丑事,佗钵有意压制事态,应珠也只知个大概,只知冷天奴在漠河城从南朝陈的死士手中救了王庭商队,详情并不知,至于哥舒部联合其它各部犯边,以及达翰部五千铁骑被灭一事,她还真不知情。
虽不知情,可本能的就不喜冒乌顿的阴阳怪气,尤其这家伙还是曾与她母亲哥舒姆尔争宠,如今心心念念着“可敦”之位的左夫人勒兰难的亲大哥,见他一脸皮笑肉不笑阴测测的呵笑嘴脸,立时生了警惕,挥鞭让他闭嘴。
“父罕,你不会也相信伏咄的鬼话了吧?”应珠又蓦地的转过目光,正瞧见佗钵两眼盯向冷天奴时杀气腾腾的目光。
“你还真信了?”应珠立时急了,忙不迭上前一步挡住佗钵射向冷天奴的眼刀。
应珠挡住了佗钵的眼刀,亦挡住了冷天奴的视线,而此时,千金公主宇文芳一行人也正走了来。
注意力都焦中在应珠身上的一众人,除了冷潇雨,无人注意到已站到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身后的千金公主一行人。
“公主,有些话,应珠公主能讲,别人,却不能。”
此时此地,千金公主您还是慎言的好。
叶舒意有所指低声道,她颇有深意的话听在宇文芳耳边,却似无所觉,良久,才漫不经心般的轻“嗯”一声。
其实应珠匆匆赶来前,正同宇文芳和叶舒在一起巡看宫殿楼宇的建造情况。
因这其中也有宇文芳许给她的宫殿,应珠自也上了心,眼见着恢宏夯实的地基起,一向住惯了穹庐大帐的她咋舌感慨的同时更暗戳戳的憧憬着与天奴哥同栖宫殿楼宇的情景……
正美美的憧憬着呢,却被突然现了身的殁一句“我家少主有难,正被罚跪在‘尔伏可汗’的旗门”唬了一跳,知这位是天奴哥的随从,不及面色生冷却难掩瞳子里的焦灼和忧惧的殁多说什么,关心则乱的应珠已跳上马疾驰而去……
“天……冷公子回来了?他到底出了何事?”一旁听在耳的宇文芳声音一顿,旋即又道,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急迫。
殁却只深深看了眼宇文芳,略一躬身,转身而退,匆匆而去。
在殁的认知里,主子能用“破军鞭”险将少主活活抽死,此次少主违逆父命擅离突厥,主子就绝不会仅仅以罚跪能善了的,还不知后面什么惩罚在等着少主呢,想到少主奄奄一息的凄惨无助模样,殁就浑身血凉,下意识就来寻求能帮少主脱困的人……
……
此时,宇文芳一对儿波光潋滟的杏眸深深凝望着那顶随着应珠的动作而扬起一片明晃晃夺人视觉金光闪,层层赤金花瓣颤,长长金珠流苏摇曳的牡丹花头冠上……
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下,那生动若夏花灿烂的一张脸上,是情意满满的维护和急于分辨的焦躁和愤怒……
却不知被她如此维护挡在身后的冷天奴,又是什么表情?
宇文芳心头不觉起了烦闷,波光潋滟的杏眸滑过一丝阴郁,只定定的凝望着应珠,似要透过挡在前的她,看清她身后跪着的人……
而宇文芳不知的是,闻讯赶来悄然站在一株油松树下的思依也正若有所思的定定看着她,良久,又转了视线,晦暗不明的目光定在应珠华丽丽金光闪耀的牡丹花头冠上。
“父罕,我可告诉你,这次你别想着再动我天奴哥一根指头,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应珠!”佗钵怒,这臭丫头才转性好了几天呐,这又敢出言威胁他了!
嗯,看来还得请千金公主和他这个宝贝女儿好好谈谈了。
“还有你,”没理会被当众威胁了的父罕红了眼珠子,应珠转而又瞪向面无表情的冷潇雨,“冷先生,你怎么也犯傻了?你怎么能怪我天奴哥没去向特使禀报就擅自去救人,要是等我天奴哥找到特使禀明一切再救人的话,说不定商队这些人早就被南朝陈的死士给宰了或是被转去了别的地方!”
应珠直白的话说出了苏尔吉汗王的心声:
救人如救火,哪能迟疑犹豫!
“不错,是这个理!”苏尔吉汗王在旁点头,与他交好的几个小可汗和贵族头领见状,亦纷纷点头称是。
一直不曾说话的摄图冷眼旁观,心内暗道:大可汗意欲压下王庭商队“内哄”一事,更视而不见冷天奴的功劳,可偏偏今日事情被掀在了表面,事情公开了,各部欠冷天奴的,也不能再装糊涂了不是,便是大可汗,只怕也不好再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杀了冷天奴。
“冷先生,你就不该责怪我天奴哥,更不该罚他跪旗门!”得到苏尔吉汗王等人“拥护”的应珠越发腆起了小胸脯,大声道,“天奴哥他根本就没错!”
“应珠说的是,天奴救人本就无错,冷先生不该责怪他。”随着应珠的断然结论,苏尔吉汗王又郑重点了点头。
嗯,冷天奴是个实诚的,说出了冷潇雨罚他跪的真实原因……
可冷潇雨哪里是因“尔伏可汗”摄图被大可汗责骂而罚冷天奴跪旗门请罪,他根本是恼冷天奴没向特使禀报就擅自救人,恼冷天奴多事救了王庭商队却被伏咄诬陷惹了一身的麻烦……
一声撼天震地的虎吼忽划破长空传了来,众人只觉耳朵震颤,浑身汗毛乍起,遍体生凉。
佗钵下意识抬头看天,湛蓝的空中几只苍鹰正悠闲的盘旋着,空中王虎雕并未现身。
杂乱的惊骇声忽又传了来:
“白,白虎——”
“白虎逃出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