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数个赤臂光腿,手持铜镜鼓鞭等法器,戴着面目狰狞獠牙外露鬼面具的萨满,正围着被铁链吊着双臂的冷天奴,扬头甩手抖腰跺脚跳得张狂,舞的兴奋……
双臂被吊于祭杆上的冷天奴,缚着沉重铁链的双脚,脚尖勉强点在地,这种吊姿,委实令人痛苦的很。
此时的冷天奴,脸色霜白如雪,剑眉微蹙,眉头凝着一抹疲累,如扇面扑开来的长长黑羽睫轻颤,似不堪重负般随时要扇落,没人能看清他眼底里的情绪。
震耳欲聋狂热的鼓点声中,鬼面萨满们扭着粗腰晃着腰间铃,敲着抓鼓,不时有萨满突然窜到冷天奴脸前,伸长了绘有咒和图腾的脖颈子,冲他呼喝尖叫,歇斯底里的声音凄厉扭曲,似要用他们的巫灵之力降服驱赶他这个再世的邪灵……
冷天奴神色平静,清冷寡淡的似被冰封了般不染尘埃,他扫视着台下黑压压人群,没看见父亲冷潇雨的身影,心内轻叹一声,缓缓合了双目,任耳边鬼哭狼嚎我自岿然不动。
置有诸多白森森骨质法器的神案前,大喀木染史泥傅身披绘满各色图腾和咒文的兽皮,神情肃穆嘴中念念有词,不时旋转着顶端嵌着颗白森森骷髅头的法杖,法杖上挂着的一串摇铃“叮铃”作响,一手拿着束油松枝在东西南北四角处点指着……
盯着被捆在祭杆上的冷天奴,戴着面纱的宇文姿脸色变了几变,紧抿着唇,目光闪烁不定,晦暗不明。
“郡,郡主……”跟她出来的一个宫女小脸儿泛了白,心惊胆颤的觑视着周边瞪着眼珠子,嘴里叽里哇啦一脸狂躁亢奋的突厥人,神色不安的她怯怯劝着,“他们说大喀木今日开的是血祭祭坛,要将冷公子活生生片了血肉祭祀草原神……”
“凌迟之刑。”宇文姿语出直白,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然外露的一对儿漂亮丹凤眼闪现一抹不忍。
小宫女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忙道:“这血腥场面怕是会污了郡主的眼,郡主还是回……”
“走吧!”
宇文姿忽转了身,保护她的四个侍卫见状,忙分开人群护着她离开。
宫女忙不迭跟上,她早被人群中射过来的几道色眯眯目光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此时能离开,求之不得。
离着宇文芳所居的华丽丽毡房不过百米时,宇文姿突然止了步,心有思忖:
宇文芳施诡计逼我入突厥本就是欲加害我,她又怎会帮我?
可不求她,又去求哪个?谁能劝说佗钵放过冷天奴?
宇文姿一会儿抬腿走,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反反复复几次,心有犹豫,面纱下的她虽看不清神色如何,可明明灭灭的眸光,显然是在天人交战。
伺候她的宫女悄然观察着,却不知所谓。
四个侍卫只冷眼看着,对于这位坏脾气的郡主,若非必要,他们懒得搭理。
倒是曾在“弥途峰”被冷天奴求情救下来的两侍卫,回眸遥望祭坛处,目露不忍。
“郡主,您可是要去请见公主?”见宇文姿呆呆站在那儿,望着华丽丽的毡房出神,宫女忍不住问。
“多嘴!”宇文姿眼波动,冷冷盯她一眼,吓得宫女一哆嗦,忙躬身低了脑袋。
宇文姿眸光暗,转过目光,若有若无的狠狠睇了眼那华丽丽的毡房,暗骂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
怎会如此进退失据?
冷天奴,我是失心疯了才会为你去求宇文芳!
你这个目睹我受辱的见证人死了便死了,你一死就再也无人知晓当日斯古罗仳侮我之事,我该是高兴才对啊……
“是啊,我是该高兴的。”她低声喃喃,声音轻的几不可察。
忽又似想到什么,宇文姿丹凤眼微眯,目光阴狠,之前的犹豫不定已是荡然无存:那个不知名的知情人,哼,空口无凭,能奈我何?
*********
此时的宇文芳,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正与吃饱喝足了的“小飞”玩耍着。
她脸上虽笑意盈盈逗弄着小飞,可杏眸里却偶尔闪过恍惚,更有一抹阴郁深埋眼底。
这两日喧嚣尘上的愤怒鼓噪声亦已入她耳,当得冷天奴以双刃玄月在加川原狼道大肆屠狼之事已在漠河城互市广为流传,引起往来漠北草原胡人商队惊骇时,她忽心有了然:
商队一路行来,口口相传,加川原屠狼之事便再也隐瞒不住。
商队脚程慢,算算时间,正是他在漠河城时传开来的消息。
他曾说过,他会澄清狼道之事。
未曾想竟是以这种方式。
原来他人在漠河城时就在想着要为她解困了……
而今,还有人妄想着利用红月升空,草原神使者被屠一事给她冠上“不详”之名,此事一出,担责的他,又一次替她解了困。
可他呢,可有想过此事引起的轩然大波该如何了?
“尔伏可汗”摄图会保得住他吗?
那个应珠公主不会让佗钵伤他性命的吧……
听说这两日他未出现在突厥王庭,若是能就此离开,也好!
心忽起了酸涩,神思不属的宇文芳手伸在半空,迟迟未再与玩兴正浓的小飞互动,小飞歪头看看她,努力扑棱着两肉翅欲叨上她芊芊白嫩长指,却是无果,急的一声尖唳,唤醒了心有恍惚的宇文芳。
小飞长的很快,不过几日,已足足胖了一圈儿,虎雕幼雏三个月后才会长出羽毛,不过此时的小飞,一对儿小肉翅扇动的越发有力,天生的警觉和攻击性也已渐显。
长孙晟匆匆请见,一身肃重气息令正玩耍着的小飞倏地扭过小脑袋,黑溜溜的小圆豆子眼珠子死死盯住他,明明毛还没长成,然小肉翅已微乍,似蓄势待发……
宇文芳将小飞抱到怀,感受到温暖安全的它放松下来,然黑亮的眼睛仍看向长孙晟。
“长孙大人可是有事?”
宇文芳亦看出长孙晟神色不对,也不虚言寒暄。
见长孙晟看向两旁,意会的宇文芳一个眼神,雨晴挥手,几名宫女立时躬身而退,云儿则亲自守在内帐外。
“公主,您可知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交好力主和亲之策的“尔伏可汗”摄图,这是个机会,只看能不能把握住。
“长孙大人有话请直说。”宇文芳还真不知祭坛之事。
“大喀木染史泥傅设了血祭祭坛,要以邪灵冷天奴为祭品,当众血祭草原神。”
宇文芳神色变,脸色泛白的她霍地起身,杏眸直勾勾盯住长孙晟。
“你说什么?” 语气里是她自个都未发觉的紧张颤音。
怀中的小飞原本看着长孙晟,此时已转过小脑袋,抬头,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宇文芳,在她怀中不安的动了动。
*********
“大可汗到。”
浑厚的嗓音令黑压压喧嚣愤怒甚至是亢奋的人群默了默。
亲卫开路,佗钵大步而来,身后,是神色各异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
大喀木上前相迎,微眯着的眼扫过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目光与“达头可汗”玷厥对上,不动声色的滑过。
“去,将赤烈放出来。”
该来的人不来,岂不错过一出好戏。
面无表情的大喀木低声吩咐一个小萨满。
身材高大,脸色乌沉沉的佗钵深深盯了眼吊绑在祭杆上的冷天奴,目光复杂,可更多的是厌恶和忌惮,就如当日金人泣血时他看向宇文芳时的眼神和表情。
摄图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抢钱抢马加紧备战的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不管冷天奴是不是再世的邪灵,他都得死。
死个他,也算是削了摄图的一员悍将,更是对他的警告!
佗钵语气森然:“大喀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