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左夫人,伺候佗钵的女人们亦满目复杂盯着悄无声息已至近前的冷天奴,现场,一时静得诡异。
目光不动声色掠过胡杨树的冷天奴朝左夫人施了个抚胸礼,不卑不亢道:“冷天奴见过左夫人。”
“左夫人,他们好像中了邪。”
查看倒地护卫的护卫头儿突然抬头大喊。
被翻过身的两护卫不言不语,直着两眼,瞳子里没有焦距,只傻呆呆的咧嘴笑,似是陶醉在某种美好的梦境中。
两人诡异的状况令在场者心惊,护卫头儿大着胆子扇了两人几巴掌,两人却全无反应,只咧嘴沉浸在美梦中不能自拔。
阿依乌和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们倒抽了口冷气,有胆小的恨不得立时夺路而逃,可看见杵在那儿的左夫人,到底没敢走人。
左夫人虽强作镇定,可心里也是毛骨悚然,目光扫过中了邪的两护卫,蓦地又瞪向冷天奴,瞪着他仍略显苍白的脸,指着他怒道:“抓住他!”
一众护卫撇下云儿冲向冷天奴。
虽恐惧冷天奴这个险被大喀木血祭了的邪灵,可主子发话,身为护卫不敢不上前,很快,一把把明晃晃弯刀架在了毫无抵抗之意的冷天奴脖颈子间和前后胸。
自发现有“刺客”在左夫人毡房附近打昏护卫扒了其皮甲,大可汗亲卫连番搜索抓拿无果后,左夫人出入便加强了护卫,这次跟在侧保护的便有十几名护卫。
云儿瞥见悄然开溜了的无眉,心下稍定,马厩离公主所居的地方有些远,这边发生的事,一时半时还真没个人能留意到去传话,想来无眉是跑去报信了。
她朝小鹰儿和宝儿施了个眼色,三个人站在那儿,悄然为开溜的无眉做遮挡,倒是哈纳云瞅见了,刚想开口提醒左夫人,忽感受到小鹰儿的目光,迎着她被泪水洗涤的晶晶亮瞳子,默默咽下到嘴的话:
自鹰奴主动亲过她一次后,哈纳云自觉有了希望,坚信终有一日,鹰奴会被她感动,会真心爱上她,既如此,小鹰儿,她更加要维护了,毕竟小鹰儿是鹰奴唯一的亲妹子。
左夫人眼睛微眯,乌涂涂的瞳子似挂在脸上的黑纱,乌黑一片穿不透一缕阳光,怒道:“冷天奴,你好大的胆子,你又用了什么邪祟手段害了两个护卫?”
冒乌顿汗王一直视“尔伏可汗”摄图和“达头可汗”玷厥为潜在的对手,更深深顾忌拥兵自重的这两人的实力,可于左夫人,她忌惮原“西突厥可汗”玷厥,更愿意拉拢摄图,希望它日儿子继任大可汗位时,摄图会是儿子有力的支持者。
然几次三番的试探,摄图却态度明确,表示只忠于大可汗,若有朝一日暌息继大可汗位,他自是会忠于暌息,而现在,他对左夫人的示好及拉拢没有任何明确回应。
左夫人心有悻悻,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可自儿子暌息怀疑千金公主有意交好摄图,甚至更从大可汗手中要来了被罚为马前奴的冷天奴后,左夫人有了决断,绝不能让千金公主得到“尔伏可汗”摄图的支持。
而这个冷天奴,儿子说了,他死了比活着好。
若冷天奴成为摄图日后最锋利的一把刀,那这把刀,太过危险,危险到令儿子暌息感到害怕。
而若冷天奴作为千金公主借以交好摄图和冷潇雨的纽带,那这根纽带,必须斩断。
左夫人暗暗盘算着如何弄死冷天奴,若是不能将冷天奴的死嫁祸千金公主,那便学她的手段,先试试能不能将冷天奴收为己用……
被左夫人指斥用邪祟手段害人的冷天奴剑眉微蹙,又扫了眼只会咧嘴傻笑的两护卫,清醇的声音不慌不忙道:“左夫人,冷天奴不会邪祟手段,不知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否让我上前查看一下?或许能发现些许端倪。”
他方才听到两道破风声,目标直指两护卫,这两护卫一定是中了暗器。
他只所以没有开口讲明他发现了形迹鬼祟之人,是因意识到那人出手分明是想救小鹰儿和宝儿……
左夫人冷笑:“让你查看,我看你是想杀人灭口吧,来人,将他押走,本夫人要亲审这个施邪祟妖法的马前奴!”
一众护卫立时上前反拧了冷天奴双臂要将他押走。
“不,不要抓冷公子……”宝儿恐惧大喊,她知左夫人的手段,被她抓走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云儿一个没抓住,宝儿已尖叫着冲了过去,于宝儿,冷天奴不仅对她和族人几次三番相助,更曾在驯奴管事和塔弥若手中救过她性命,他不仅仅是她的恩人,她更在他身上感受到只有族长和亲大哥曾给予的关怀。
“啊……”
“啊!”
可不及宝儿冲到近前,一道火红烈焰速度更快,伴着愤怒的喷鼻声,已奔至眼前的赤烈抬蹄蹽飞了三躲避不及的护卫。
若非哈纳云眼急手快,一把推开发号施令的左夫人,一准儿也被愤怒中的赤烈踹飞。
一声马嘶长鸣,白如雪的皮毛上朵朵桃花飞的“桃花叱”也冲了来,紧跟着赤烈连蹽带踢的又撂倒了几个护卫。
“啊,赤烈发疯了!桃花叱又发狂了!”阿依乌和一众女人们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
无人注意到逃跑中的阿依乌眼底里兴奋光闪,唇止不住上扬,她下意识轻抚了下左手,当日桃花叱被人动了手脚累及她受伤,所幸事后检查发现只是脱臼,没想到她不敢再在马身上动手脚,可偏偏极通人性的赤烈眼见冷天奴被抓暴怒冲了来。
一个五官深邃美艳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也跟着女人们躲闪逃避,可她琥珀色的瞳子却一直悄然注意着左夫人,心内暗道可惜:左夫人真是命大,上次躲开了桃花叱,这次竟然又躲开了赤烈,哈纳云,你个贱奴,总坏我的事!
眼见赤烈咆哮发了狂,一众护卫心内暗暗叫苦,一个护卫本能的挥刀欲砍,却被赤烈一甩脑袋咬上了持刀的胳膊,“嘎嘣”声中,半截断臂被它甩飞,赤烈还不算完,一个窜身而起,双蹄挟风而至,将断臂惨号着的护卫踏的骨断肠流死在当场。
“冷天奴,你竟敢纵畜杀本夫人,大喀木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还真是嗜血的邪灵!”
“难道赤烈真染了你的邪气,二百‘破军鞭’也没能去了你身上的邪气?”
珊瑚珠冠歪斜,被哈纳云推开时摔倒在地,黑纱落,一身狼狈的左夫人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身子打着颤,被哈纳云扶起后指着冷天奴厉声怒喝。
左夫人愤怒声中,正不依不饶追撵着众护卫的赤烈突然一个急转身,重重喷了个响鼻,作势欲冲向左夫人,紧跟在它身后的桃花叱,一声嘶鸣,马头也对上了左夫人的方向……
左夫人骇然。
一声低啸,抢前挡住赤烈去路的冷天奴低啸声后禁不住手抚上胸口,咳嗽连连,苍白脸色的他只觉胸口闷堵眼前一暗,险些没闭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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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丽的毡房里,宇文芳又换上一套新缝制的金绣暗纹,金红镶边的紫红色窄袖束腰胡服,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末了,眉眼弯了弯。
这几套胡服都是随嫁的两个绣娘连日赶制出来的,不得不说,天元大皇后还真是想得周到,甚至连绣娘都给她备下了。
服侍着宇文芳穿戴的雨晴心有复杂: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公主这都试第三套衣了,终选定这一袭金绣暗纹双蝶戏花的服饰,她既高兴于公主瞳子里生气再现,又担忧这个令公主复又灵动鲜活之人会将公主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公主,马前奴无眉有急事来禀。”
帐外有宫女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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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宇文芳匆匆起到时,众目睽睽下,冷天奴正以一种屈辱的姿态以头触地,伏身而跪。
而左夫人,正抬脚狠狠踩碾着他的脊背,那脚下踩碾的力度,似要穿透他的皮肉,将他的骨头踏折碾碎。
末了,得意洋洋的左夫人脚下一使劲,踩着冷天奴翻身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