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纳云……”眼见哈纳云挥刀冲了进来,鹰奴神色一紧。
“鹰奴,你别怕,我来救你了!”哈纳云大喊着,挥刀逼住欲往帐外冲的努日图的去路。
鹰族族人上千之众,多年前跟着父亲救走老族长的努日图并不认得执失律,亦不认识半路被冒乌顿派来伺候左夫人的哈纳云,眼见两护卫和兵卒们跟着冲进来,急了,一手摸出藏在腰间的短刀,一手抽出一个吹管状的东西,“噗噗噗”几声轻响,两护卫和一个兵突然就瘫软了身子倒在地。
眼睁睁着地上的三人,眼睛呆滞一脸的傻笑,哈纳云一个激灵,惊骇道:“原来是你干的!”
一只沙鼠忽从倒地的一个护卫怀里钻了出来,伸着两前爪,瞪着两黑溜溜的眼珠子瞅了瞅,吱溜又飞快的跑了,不过转瞬间,被沙鼠钻进里衣挨了咬的一兵卒嚎叫声起。
努日图已挥着短刀和兵卒们战到了一处,心内暗暗叫苦,就剩下那么八支抹了药的竹针,为了救妹子宝儿,费了五只,现在可怎么逃出去……
要是让左夫人抓住他,扒了他的皮是小事,残废的爹和病重的老族长可就没得活了……
狭小逼仄的毡帐中被包围的努日图逃脱无望,余光处瞥见哈纳云手持弯刀护在鹰奴毡榻前,观望着战局,还时不时紧张的扭脸看看满脸凝重色的鹰奴,显然,这个穿着打扮很有些体面的女人似乎很关心少族长……
厮杀中后背挨了一刀的努日图身子一颤,堪堪又避过两把兜头砍向他的弯刀,一个懒驴打滚,扫倒一个兵卒,猛窜起身直杀向哈纳云,哈纳云下意识迎刀相抗,不料对方一晃身子,侧身一步一把薅住了鹰奴的衣领子,短刀已抵上了鹰奴的脖颈子。
哈纳云吓得瞬间白了脸色。
鹰奴则暗暗吁了口气,可旋即又提溜起心:不知以自个为质,努日图会不会顺利逃走?
“都退开,退开,不然我宰了他!”努日图恶狠狠道。
眼见一众兵卒毫不犹豫又冲了上来,鹰奴心有焦急,脱口而出:“哈纳云……”
那巴巴看向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焦急和求助色,令哈纳云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她尖叫着:“都不准过来,不准过来!”
哈纳云是左夫人的心腹,亲姐又是冒乌顿汗王的女人,便是伺候佗钵的女人们见了她也客气几分,保护左夫人的这些兵卒又如何不知,被她这么一喊,兵卒们迟疑了,不由停了脚步。
“他身上有伤,你不要伤害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哈纳云盯着努日图,生怕他一个失手伤了鹰奴。
……
当顶着一脸深红色血痂的阿巴齐闻讯赶来时,正看见努日图以鹰奴为质出了毡帐,一众手握弯刀的兵卒们步步后退,嘴里呼喝着兵卒们让路的哈纳云则满目惊急的盯着脚步踉跄手按胸前伤处的鹰奴……
阿巴齐并不认得努日图,眼见兵卒们畏手畏脚,不由磨了磨牙,布满血痂几近被毁了容的他随着咬牙的动作,五官扭曲越显恐怖,他厉声喝道:“把刺客抓起来,不必管那个贱奴的生死!”
“阿巴齐少主……”
“闭嘴!”阿巴齐怒吼哈纳云,“不就是个会御兽邪术的贱奴,怎比得上抓住刺客重要,你们,都给我上!”
“不准动!”哈纳云也急了,“阿巴齐少主,左夫人刚还派我过来给鹰奴下命令,鹰奴他还有用,不能死!”
阿巴齐一怔,旋即不以为然色,狰狞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手一挥,冲着一众兵卒下令:“你们只管抓刺客,不必顾忌鹰奴,鹰奴要是死了,我自会向我姑姑解释!”
一众兵卒得了这话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毕竟阿巴齐的身份摆在这儿。
“少族长,老族长还活着,就在额尔叶兰山中。”努日图在鹰奴身后低声着。
鹰奴身躯一震,心有激动的他险些就失了理智扭过头追问。
阿父和十几个族人在多年前伺候老冒乌顿汗王父子两人打猎时遇上山崩被砸落悬崖,当时鹰奴虽年少,却深受痛失族长的族人们的拥戴爱护,直到两年前,一直心有侥幸的鹰奴确信阿父再也回不来了,这才正式接任了鹰族族长之位,也正是这个位子和责任,将他后半生的自由给牢牢捆住。
“少族长,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老族长和我阿父。”努日图声音低哑,难掩绝望。
眼见努日图手一颤,抵住鹰奴脖颈子上的刀一动,一条血痕显现,“不,不要杀他——”哈纳云惊恐尖叫,猛冲上前,伸着两手挡在鹰奴和努日图身前,试图阻拦挥刀杀来的兵卒们。
阿巴齐瞪着哈纳云,咧开一嘴白牙狞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你姐姐是伺候我阿父的女人我就不敢杀你了是不是?都给我听着,这个女人再敢拦的话就给我一并杀了,只管动手!”
“小子,你是谁?以为我怕了你不成?”故作气势汹汹的努日图一把推开鹰奴,挥着短刀冲上前准备慷慨赴死。
哈纳云眼急手快忙不迭紧紧扶住踉跄着险些摔倒的鹰奴,担心的看着他:“鹰奴,你怎么样?”
鹰奴没出声,只死死盯着势单力孤,誓死不降眼看就要被乱刀分尸的努日图,突然“扑腾扑腾”声响,挥刀砍向努日图脑袋的几个兵卒一个个倒在地,很快,地上躺了一片,清醒的或捂着窜血的脑袋,或按着断了骨头的胸,惨号声声。
努日图精神一振,撒腿就跑,一路狂逃,只听得身后扑腾声响,估计又倒下不少追兵。
正拼命狂奔的努日图忽觉眼前一暗,未及看清楚,脑袋就被拦了他去路的殁重重敲了一记,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担心千金公主借她怒抽云儿等人耳光之事告状的左夫人来牙帐请见大可汗,却久等不见人,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了,大可汗却极为干脆的挥手让她先回去,说是有要事要同大喀木密谈。
心有郁郁被打发走的左夫人出了牙帐,回身,手抚上黑纱遮面的脸怔怔的看着,似要透过帐帘看清里面深深爱恋了二十年的男人,心有酸楚:迁出王庭养病的短短几个月,却如数年之隔,再见,大可汗对她竟然是如此不耐和无情。
既如此,也别怪她无情,她总要为自个的儿子暌息好好打算才是。
*******
夕阳西下,毡房里,赵嬷嬷边小心翼翼为冷天奴擦拭背上已干涸的血渍连不时抹着泛红眼眶涌出的泪。
霍不与则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天可怜见的,怎就又将人伤成了这样?”赵嬷嬷停了擦拭的右手,左手又抹了抹眼角的泪,“少主,您好歹是千金公主的人,便是马前奴也是她的下人啊,身为主子,她怎能由着别人这么作贱您啊……”
这颇有些指责意味的话令躺在床上的冷天奴眉头微蹙,淡淡道:“赵嬷嬷,有些话不是你能说的,还是慎言的好。”
赵嬷嬷神色一僵,旋即低眉顺眼的点头,吸了吸鼻子,哑声道:“少主说的是,是老奴失言了,可老奴眼见着少主这一身的伤,这心啊,就是难受的紧。”
待赵嬷嬷将一盆血水端出去后,冷天奴回过目光看向静的异常的霍不与,讪讪道:
“霍大哥,我这身上的伤,留疤也无妨……”
“呵呵……”霍不与闻言,呵笑出声。
霍不与呵呵笑着,可却笑容古怪,阴森瘆人。
看在眼里的冷天奴生生感觉身上冷了几分,无奈道:“霍大哥,你还是别笑了,你不笑更好看一些,呃……”
霍不与戾气横生却有股子邪媚气的一张脸忽就伸到了他眼前,声音凉凉:“冷天奴,你为了个女人挨打忍受屈辱我懒的管,可你不该砸我医仙世家‘不求公子’的招牌,我可在思依、长孙晟曹御医面前信誓旦旦说还你个完好如初的身子,可你看看现在,你成心的是吧?”
“我……”
“留疤?呵呵,你想得美!”霍不与又阴测测呵笑两声,“你伤得再重,我不求公子也是能治,你再伤上加伤几次本公子一样能治的你半点疤痕不留,不过是药下得重些罢了!”
哼,敢砸我医仙世家的招牌,就给你下猛药,看疼不死你!
当霍不与随手掏出一个黑琉璃瓶笑呵呵的拔开塞子往他背上的伤处倾倒时,冷天奴感觉不妙了,怎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呢?
不过片刻,他便意识到为何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背上伤处若利刃切骨挖髓,不仅是背部,是全身每块儿皮肉和骨头在叫嚣着疼痛,直疼得他死去活来,待再度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眼前是霍不与放大了的面孔,一脸满意的他总算恢复了正常脸色,笑容邪邪:
“天奴,我这药比那‘破军鞭’的滋味如何?”
“你……”冷天奴痛的嘴角抽。
霍不与伸出两根长指:“我这药见效快,两天,只两天蜕了一层皮后皮肤便会光洁如新,不过这两天,你会每时每刻都要忍受这钻心的痛。”
冷天奴费力的抹了把额头痛汗,苦笑道:“多谢,让霍大哥费心了。”
霍不与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反应,“哼”笑一声,刚要再说什么,似听到了什么,收了声,悻悻的起了身。
“少主,”帐帘一掀,殁大步而入,随手将一个麻袋扔地上,朝冷天奴躬身道,“人带来了,不过这小子惹出了点儿麻烦。”
略略几句说完后,殁转身而出,守在外面不容人接近。
地上,清醒过来的努日图睁开眼睛,怔懵了片刻,想起发生的什么,陡地一个激灵,忙抬头,正对上冷天奴似笑非笑的凤眸。
“努日图,我曾说过,我冷天奴从不怨人,只会将人欠我的讨回来,改日,必登门讨回!”冷天奴声音清醇冷凛,“如何,你欠我的,该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