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姿尚未从麂文泰诈死,她莫名其妙成了未亡人还有了个已承袭了候爵位的继子的打击中缓过来,麂文泰又一脸“欣慰”的告之,赵王爷已求陛下收回了赐婚旨意……
赵王宇文招本就和“靖国公”麂坦两看相厌,一听麂文泰死了,他颠儿颠儿的跑去找宣帝,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道出满腹心酸……
他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宣帝很是为这个短短几个月就白了两鬓的王叔感慨唏嘘了一回,末了,收回对麂文泰和宇文姿的赐婚旨意,作为补偿,又追封已逝的“兆陵候”为一等“忠勇候”,承继他这一支香火的继子理所当然的承袭了“忠勇候”的爵位……
“靖国公”麂坦虽痛恨赵王,可也没咬着不放定要宇文姿为麂文泰守节,毕竟承爵的那个孩子是他嫡三子的长子,他可不想这孩子头上有个郡主嫡母指手划脚,于是,极是痛快的解除了两家的婚书……
如此,宣帝收回赐婚圣旨,又追加了麂文泰的荣耀,算是对死了的人和活着的人都有了一个交待,整件事看似宇文姿是个可堪怜的无辜者,可宇文姿克夫的名声还是悄然在高门间传开来……
辰夫人眼见千娇百宠的宝贝女儿落在了尴尬境地,急了,急着为女儿相看人家,家风严谨的王候勋贵自是看不上这对母女,毕竟一个是妾,一个是庶出女,便是有郡主头衔也改变不了她母亲是个婢子出身的事实……
可也有那些想借机攀附的,毕竟赵王爷可是正八经儿的亲王,宇文姿也是皇封的郡主,听说宫里深得帝宠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还对辰夫人另眼相看,经常召她入宫……
辰夫人几番折腾下来,心里颇不是滋味,她看中的人家,莫说让嫡长子联姻,便是嫡幼子都不肯,只肯拿出个庶子来打发,而那些愿意以嫡长子联姻的,辰夫人又瞧不上对方家族的没落……
宇文姿又不是个蠢的,眼见麂文泰似松了口气,甚至一副庆幸状,似庆幸没有让她背负上和离归家的难堪名声,她是欲哭无泪,麂文泰只以为陛下收回赐婚旨意便是保全了她身为女子的颜面,却不知有些颜面不是一道圣旨便能挽回的。
宇文姿只想一想,便足以想像出京中那帮贵女的不屑讥诮嘴脸,尤其那位尖酸刻薄的沐安郡主,止不定如何嘲笑她这个不详克夫之人呢……
她和娘亲算计筹谋了一场,她放低姿态温柔小意,打落牙齿和血吞状委曲自己,最后竟是落得这么个结局,这让她,情何以堪呐?
可此事,也并非全无转圜余地,麂文泰不是诈死么,尸体不是遍寻无果么,那让他再死而复生不就结了……
虽说死而复生很有些令人瞠目,可也不是不能发生的事嘛……
宇文姿甚至连麂文泰死而复生期间所经历的蜿蜒曲折的种种都勾勒编撰好了……
奈何麂文泰不肯配合呀,一副我意已决,多说无宜的决绝。
麂文泰留了不少私产给宇文姿作为愧疚之下的弥补,可宇文姿不稀罕钱财产业,她要的是诰命加身无上荣光啊!
此时站在宇文芳面前的她,哭得毫无作伪,婚事没了,夫君“死了”,诰命飞了,名声恶了,虽不待见宇文芳,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可还是情不自禁落下辛酸泪。
她刚回王庭,宇文芳便派了人来,显然,先行回来的侍卫已禀告了一切,宇文芳已知她去了弥途峰,甚至还调用了虎贲精卫,虽人数寥寥,可在突厥也够扎眼的了。
身为和亲的公主,她自是要过问。
她之前已听肖念说过“弥途峰”上的遭遇和凶险,不成想,上次险被做了花肥的四妹妹竟然不知死又跑去放火烧山了……
听回来的侍卫说郡主放火的手段起了效,将冷天奴引下了峰,此时正和冷天奴在一起……
在旁侍候的雨晴下意识看向宇文芳,却见宇文芳面无表情,可那璀璨流转的瞳子却分明一暗。
眼见宇文姿哭得伤心,心有疑惑的宇文芳刚想问个清楚,却见宇文姿哽了一声,目光定在云儿捧着的“惜雾花”上,不禁脱口而出:
“公主姐姐,这盆惜雾花……”怎会在你的毡房里?
宇文芳看了眼忘了泪流目露惊讶,话说一半的宇文姿,又漫不经心状扫了眼云儿手上青花盆里的“惜雾花”,淡淡道:
“这盆花是小鹰儿送来的,说是在路边捡到的,她瞧着这花盆漂亮,花又开的好,便巴巴的送了来……”
一旁的雨晴接话笑道:“公主,说起来小鹰儿这小丫头也是个有心的,虽没什么好物件,可感激公主的救命之恩,总想在公主面前表现一番呢,噢,对了,之前乌库利少主受流血蒙蔽对公主不敬,小鹰儿竟巴巴的冲上前要同他拼命呢,那么个小小的人儿,还真是有心呢,懂得感恩图报呐。”
雨晴边说边不假掩饰的深深看了眼宇文姿,宇文姿神色一僵:怎感觉雨晴话中有话,暗指她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呢?
“四妹妹,你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盆惜雾花,可是这花有问题?”上首的宇文芳忽问道。
见公主眼神示意,云儿放下花盆,她原想拿出去修剪花枝淋水打理一下,不成想,一出来就看见了郡主宇文姿。
宇文姿心头一动,忽就起了试探宇文芳的心思,似想到什么似的脸上不觉露了抹笑意,衬着那泪汪汪的两美目,越发的抚媚妖娆,她轻声道:
“妹妹不敢瞒公主姐姐,这盆惜雾花啊实是冷天奴赔给妹妹的,公主姐姐可还记得妹妹因看中了冷天奴的血玉香合,欲‘借’用把玩几日,不成想却被他抢了回去还冲撞冒犯了妹妹之事?”
宇文芳略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公主姐姐知晓后训斥妹妹不该以郡主之尊同一介布衣起了争执,妹妹便也未追究冷天奴的冒犯之罪,事后他却送了这盆惜雾花来赔罪,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也瞧着这青花盆是汉代官窑所出颇有些赏趣,见那花开得也正好,便收了这赔罪礼。”
“可不成想,有一日宫女将这花搬出去欲打理剪枝时,一个没注意,这盆花就不见了,妹妹还正纳闷着呐,却愿来竟是小鹰儿拿来孝敬公主姐姐您了……”
她边说边悄然觑视着宇文芳的脸色,却失望的发现,对方对她所说似无动于衷,只漫不经心般听着。
“若是公主姐姐喜欢,也是这花的福气,这盆惜雾花也算是寻到了好去处……”
“原来这花是四妹妹的,既如此……”宇文芳忽柳眉挑,打断了正碎碎念着的宇文姿,转眸看向云儿,吩咐道,“云儿,你差人将这盆惜花花送去郡主处,总不好因小鹰儿的无心之失,叫郡主平白损失了这盆花。”
宇文姿忙道:“公主姐姐,其实不必……”
宇文芳不经意般微抬手:“四妹妹,随嫁的人员当中有一个花匠,最是会侍弄花花草草,他将带来的花种和根苗选了一些精心培育着,有一些竟已成活,待来日鲜花盛开,你若是喜欢,便选上几株。”
宇文姿听后一个激灵,险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眼见宇文姿目光惊悸不定,宇文芳一怔,她不过随口几句,怎就将人吓成这样?
略一想,心有了然,那些花还不知何时能开呢,宇文姿定是以为她要留她在突厥一辈子了,这是给吓得!
虽想到这一层,却也懒得解释,更没理会苍白了小脸儿的宇文姿,只眸光淡淡的看了眼进来的两宫人端起花盆躬身而退。
雨晴和云儿悄然看向宇文芳,末了,隔空彼此互视了一眼,心有所想:看来公主是真真的不欲再与冷天奴有所交集了,如今,竟是连盆花都不肯留下。
可是给无忧治脚的伤药怎么办?
雨晴有些犯愁,池安儿早就列出疗治女乐无忧脚伤的药材,可其中几味药材甚是稀罕,甚至连千金公主陪嫁的几车药材中也没有,漠北草原上更是遍寻不到。
而当得知肖念请冷天奴帮着去漠河城采买米粮菜蔬时,雨晴就将这少了的几味药材名写给了肖念,欲请冷天奴去边城时帮忙寻找购买,然漠河边城的药材铺子也都没有……
之后被罚为马前奴的冷天奴在当差时倒是又提及了这几味药材,说“不求公子”霍不与给他治伤两人闲聊时,他提起这几味药材,霍不与听后说他手中恰好有这几株药材,不过霍不与却不愿割爱更不肯买卖,他正在想办法……
这若是冷天奴搞定霍不与,将几味药材送了来,收,还是不收呢?
收,自又是欠了冷天奴份人情,这份人情自是记在了公主身上,毕竟爱屋及乌,否则,他怎会理会个女乐是不是会终生废了双脚。
不收,只想想无忧在迎亲夜宴上的挺身而出,这等有情有义有胆识的女子若是再也站不起来,想想也是不忍。
雨晴暗叹:罢了,既如此,无论事成与否,还是请肖都尉出面吧。
而此时的宇文姿也是心神不宁,不过是因赵嬷嬷的话对宇文芳和冷天奴起了疑,可眼见宇文芳竟然明知是冷天奴送她的惜雾花,却不以为然的命人还了回去,只看那份淡然和漫不经心,显然,她对冷天奴并不曾另眼相看。
没拭探出心中所疑的,却得了宇文芳这么一句,宇文姿害怕了,额头已是冷汗涔涔,颤声道:“公,公主姐姐……”
“四妹妹,你去了弥途峰?”宇文芳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直言道,“带着侍卫和虎贲精卫在弥途峰下泼油放火,你堂堂的北周郡主,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宇文芳虽声音没有起伏,脸上更无半点情绪,可宇文姿就是生生的一个激灵。
想到与冷天奴所说,宇文姿脸上起了不自然,下意识避开宇文芳清凌凌的目光,讷讷着:“公主姐姐,非是妹妹任性胡闹,实是……”
她艰难的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再抬头,复归了镇定,道:“实是妹妹看中了霍不与药庐里的那株花开二十一瓣,花瓣如雪厚若凝脂,娇嫩似婴儿面的‘睡婴’,一枝只一叶,一叶只一花,如此罕世难见的奇花,妹妹就想着拿回来好好看一回,也想请公主姐姐赏看这等稀罕的奇花。”
“可霍不与脾性古怪,又不是个眼里有上下尊卑的,无奈,上不去峰的妹妹只好以放火的办法引得峰上的人下来,谁知下来的却是冷天奴……”
宇文姿又若有若无的悄然觑了眼神色淡淡的宇文芳,继续道:“听冷天奴说他正在峰上作客,妹妹就想着让冷天奴带路上峰也可,妹妹好言与霍不与相商,他是否肯割爱将‘睡婴’卖与妹妹,便是不舍,哪怕借来几日赏看一番也是好的。”
宇文芳红唇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姿:“原来如此,那么四妹妹可是得偿所愿?”
宇文姿目光微闪,水汪汪的丹凤眼又蓄了泪:“公主姐姐有所不知,那‘不求公子’霍不与人如其号,果然是个油盐不进的,妹妹兴冲冲而去,却是败兴而回。”
“那你为何哭的伤心?”宇文芳霍地眸色一凝,声音冷,“本公主要听实话!”
“公主姐姐……”
“若本公主所知不错,上次你在‘弥途峰’上遇险,霍不与虽放了你和众侍卫,却是放言相胁,此次你怎就敢打发了一众虎贲精卫和侍卫,独自跟着冷天奴上峰?”
“那是因为妹妹听说冷天奴与霍不与是朋友,”宇文姿不慌不忙道,“若非霍不与出手相救,血祭祭坛上遭刑笞的冷天奴险些就死了,正因他与霍不与有交情,且在血祭祭坛还受过公主姐姐出言相救之恩,又曾是公主姐姐的马前奴,想来他心中是感激和敬着公主姐姐的,如此,妹妹才敢跟着他上峰找霍不与相商……”
“可不曾想却是败兴而归,后来,后来妹妹一怒之下就只身离开了,返回王庭的路上竟撞见猎食的一群狼,妹妹险些就丧命狼腹,受此惊吓,想到险些就此与父王天人永隔,可怜父王白发人送黑发人,妹妹一时难过心痛不已,这才失了态落了泪,”宇文姿边说边抬手拭着又滑落的两行清泪,作势强笑道,“倒是惊扰了公主姐姐,是妹妹的不是,妹妹给公主姐姐赔礼了。”
雨晴悄然撇嘴:这位郡主,还真是巧言令色,不管她所说是真是假,可只提及赵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戳中了公主的软肋啊。
果然,宇文芳神色微黯,定定的看着下面一脸怯生生,眼眶红肿,泪水涟涟的宇文姿,半响,幽幽道:
“四妹妹,你乃赵王府的女儿,皇封的郡主,一言一行更该谨慎,虽说这里是遥遥塞外,可只身留在‘弥途峰’之举已是大大不妥,毕竟,你是有婚约之人,回京后是要嫁与“兆陵候”为妻的,虽非长子宗妇,可也要承担起候府夫人的重责,便是你人此时身在突厥,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宇文姿眼睛蓦地一亮,心内暗暗松了口气,一脸感激道:“公主姐姐教诲的是,妹妹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负公主姐姐所望。”
********
在弥途峰上散了几天心,待冷天奴回到王庭时,正赶上左夫人办的骑射赛。
一听是左夫人出面举办的骑射赛,且得到佗钵大可汗的全力支持,甚至亲出了彩头,还邀请送亲正副使观赛,冷天奴目光微动,看向赵嬷嬷:
“此次骑射赛似乎动静不小,竟连赵嬷嬷都知道了。”
“可不是,”赵嬷嬷笑得脸上堆了花,一脸慈和,“这都传遍了,听说连那些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的妻子都可以上场参赛呢,还有人放言说要跟咱们北周的千金公主在赛场上一较高下呢!”
“少主,那边赛得正热闹着呢,主子陪着尔伏可汗已经过去了,您可是也跟着过去凑个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