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宇文姿噤若寒蝉已哭成了泪人儿,虽心知肚明宇文姿是故意以亲情动她心神,求她怜悯,可千金公主还是如了她愿心有动容。
只是暗暗喟叹宇文姿不过十六的年岁却对于能屈能伸之道悟得通透。
宇文姿怕了,尚可对她哭诉求饶,可她呢?她怕时又能向谁诉说委曲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又能求谁饶过放她离开这漠北草原?
“收起你的眼泪!”回过心神的千金公主又是一派的淡漠。
“公,公主姐姐……”
“是否回得了中原,本公主自有定论!你且好生安分了,那些个宫女是天元大皇后所赐,便是我所用之人,你若再敢动辄打骂,便自个儿去照料自个儿吧!”
只给她一个宫女听用,她还动辄打骂,若是没了人伺候,吃穿住行自己打理,是不是就好消停了?!
“不敢,不敢了,公主姐姐,姿儿再也不敢生事端了。”宇文姿以袖拭泪,掩去眸子里的恨,“姿儿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脾气便大了些,惊动了公主姐姐扰了姐姐的清静,还求公主姐姐见谅。”
千金公主缓缓合了眼帘,似在沉吟又似在嗅着那余韵缭绕的茶香,末了睁开清明淡漠的杏眸,扫一眼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宇文姿,目光从她艳丽的五官落在她身上群蝶戏花的锦衣华服上,声音淡淡道:“迎亲大典上你且换了这身装束!”
“……”
宇文姿下意识低头看看,再抬头后怯生生的不知何意,讷讷着:“是,虽这些衣衫并非妹妹所备,可瞧见里面也有素些的,回去后妹妹便换了。”
她说的乖巧,可心里的恨又蹭蹭往上冲:她接旨来得匆匆,然送亲使团已给她备好各色锦装,想来天元大皇后早有计较定要逼她出塞。
千金公主似漫不经心道:“之后和亲的大婚典礼上亦不必太过妆容,只穿得素淡些,得体就好!”
不仅穿衣,连这脸上的妆容也要管,这是明晃晃的打压她啊!
“是,姿儿谨遵公主姐姐的吩咐。”脸上看不出异样的宇文姿忍气吞声道。
“如今身处漠北草原,想必你也清楚的很,”想到大儒们所言游牧一族争勇斗狠全无礼仪教化的野蛮行径,千金公主亦感头沉,可嘴上还不得不斟酌道,“游牧一族向来以武力为荣,比不得北周京师的律法约束,莫再处处以你赵王府郡主之尊目空一切任性枉为,否则,只怕祸及自身,你,好自为之!”
……
下了凤辇后的宇文姿重重抹去脸上的泪水,甚至还朝冷眼看过来的雨晴笑了笑。
然掩在袖下的粉拳紧握,生生的泛了白白指节,心事重重的她甚至没注意那个刚挨了刑棍趴伏在地似没了气息的小宫女。
十下刑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对原有旧伤在身的池安儿来说够些份量。
她在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的“云阳宫”受酷刑后伤了身子骨,后虽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出手救下她性命,且经疗治后表面上看似无恙,然实则内里亏损严重,一路而来若非天元大皇后心腹大宫女沫珠送她的许多疗伤丹药,且她自己精通医术悄然调理着,或许她早已倒在遥遥路途上。
如今的她又受了杖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行刑的侍卫行的是脊刑而非臀刑,且未去衣受刑,至少避免了池安儿一个小女儿家当众被明晃晃露肉打屁股的羞辱。
且刑棍上也未沾盐水,棍子打下去令池安儿脊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看着可怕,实质上却没伤到筋骨分毫,便这样,也险些令内里虚损的池安儿去了半条命。
宫女们惶恐的看着池安儿整个后背鲜血皮肉和纱裙粘贴在一起的惨状,禁不住倒抽凉气再不敢多看一眼。
池安儿额前的乌发被痛汗浸湿,贴在她额前和两颊越发显得整张小脸儿清瘦不已,她静静的趴卧着,似昏死了过去,可那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显示着她是清醒的。
虽已是火红的晚霞染了天际,可漠北的天空依然明亮晃眼,空气中的干燥炽热依旧。
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形立于池安儿身前,为她投下了一片荫凉。
长孙晟久久注视着地下鲜血淋漓的池安儿,心有所动:方才挨板子时她一声未吭,痛得五官都紧缩成了团却不曾流泪哀嚎,可此时,闭着眼似在睡梦中安静详和的她长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打湿,漫着浓浓的忧伤气息,可短暂的忧伤之后却有一股子的凝重,似睡中尤考虑什么重要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