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冷,佗钵迟迟没有开口,掩在浓虬中的厚唇紧绷,不经意般的扫一眼鹰奴兄妹,又看看身边的美人儿。
离宇文芳较近的汝南公宇文神庆白胖慈和的脸微敛,他意识到宇文芳不想鹰奴死在眼前,虽感慨宇文芳的妇人之仁,转念又一想:也是,救了小鹰儿,救了百多名鹰族人,却不肯出言救其兄救其族长,这施恩哪有施一半的?
“千金公主不是又想用自个儿的私房钱买下鹰奴这个贱奴吧?”身后传来默吡叶护阴沉沉的声音,“我们都知道千金公主嫁妆丰厚,别说百十号贱奴,就是买下整个鹰族的贱奴也费不了几个钱,可这不是钱的事!”
宇文芳侧身看去,默吡叶护向她行了个抚胸礼,看似恭敬,却目露挑衅:“千金公主,鹰奴纵乌猎行凶,公主虽侥幸脱险,可伺候大可汗的那扎却没公主你这么好的命,她可是死的凄惨,头皮都被撕开了,脖颈子那个大血窟窿……啧啧,太惨了!杀害伺候大可汗的女人,只这一条,鹰奴就必须当众处死!”
默吡叶护突然提起那扎,还一口一个伺候大可汗的女人,不但恶心了宇文芳,亦提醒了佗钵。
“对对,千金公主怎么能为纵飞畜妄图杀害你的人求情呢?”另一个贵族也开了腔,“还花钱买下他的妹子和族人,救了这些本该处死的人,公主这么做,不知道的还以为鹰奴对公主你有恩呢!”
宇文芳心内冷笑: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其心可诛!
“你们还记得趁乌猎袭击时射向千金公主的歹毒暗器吗?”摄图忽开了口,四周的七嘴八舌立时一默,“鹰奴被打了个半死也不肯承认是他放的暗器,大可汗命人追查也没查到线索,我倒认为不如先放着鹰奴,等抓住放暗器的人再一同处置。”
“尔伏可汗说的不错,如果鹰奴真和放暗器的人有勾结,留下他说不定还有用呢!”立时就有人附和摄图所说。
……
听着议论声声,宇文芳和佗钵都未发一言,可却字字入耳听得仔细。
敏锐的察觉这两人之间冷了场,宇文神庆却也不得不阻止宇文芳再多说引起佗钵忌惮反感,他清咳一声,悠然开了口:
“方才公主所说不错,喜庆之日确实不易见血,怕的是折损了福气。大可汗,听说鹰族少女被送给乌孙王换取彪悍种马,说起来,鹰族也算是对大可汗有所贡献,而这些鹰族人起来造反也是因他们的族长鹰奴,如若大可汗肯赦了鹰奴这个将死之人,此举既彰显了大可汗的仁慈,又可安抚那些心生反叛之心的鹰族人,岂不比就此简单的杀了他来得要好?”
“再者,尔伏可汗说得也甚是有理,射出歹毒暗器的人还未抓住,无论鹰奴与此人是否有勾结,总该留下他一试才好。”
宇文芳心有感慨:我这位伯父啊……当真是心思玲珑剔透,难怪皇室宗族之人被当今陛下杀之五六,却独独对他心无忌惮,颇为看重。
鹰族造反虽被雷霆手段镇压了下去,可佗钵并不认为这些人就能老实了,他也不想鹰奴之死杀光造反的鹰族族人,毕竟这些贱奴活着比死了用处多的多,且鹰奴不必下令处死也活不过多长时间。
他方才只是因宇文芳下意识的疏离抗拒动作惹得心生疑,此时见她神色恬静安然,仿佛刚才那警惕躲闪之人不是她一般,心道莫非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
结果就是大可汗佗钵没再下令处死鹰奴,可也没说不杀,只命人将他和执失律押了下去。
小鹰儿哭着追鹰奴,被长孙晟一把拎了回来。
长孙晟不喜鹰奴,觉得此人是个祸患,当尽早除去!
他在台下离得远,台上的人低语声虽未听清,可亦猜到鹰奴没被当场处死有千金公主之故,暗自默默沉吟着:事情既已发生,施恩于鹰族,留小鹰儿在身边以此牵制鹰奴……似乎,救下鹰奴也不错,如果鹰奴的驭兽术真能为公主所用,公主的安全岂不多了一份保障。
只是,瞧鹰奴气息奄奄的样子,他还能活下来吗?
“小鹰儿,不要再激怒大可汗,公主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救得了你第二次,若不想你哥哥担心你,若不想他再被拖回来烧死,你就老老实实的呆着。”
怔怔看着神色冷峻的长孙晟,额头已破皮流血的小鹰儿停止了挣扎。
虽许多突厥民众感叹这位北周公主的仁慈胸怀,然一众小可汉和贵族头领们对宇文芳救下小鹰儿和百多名鹰族族人的看法不尽相同。
“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默吡叶护和旁边的贵族低声着,语出轻蔑,“就算她能收买了人心又怎样,都是些最低贱的贱奴,还能反了天?!”
“这个女人有意思,”达头可汗玷厥和身边的亲兵将领低语着,“她救了人可也得罪了左夫人,得罪了左夫人就等于得罪了整个土库族,还有阿巴齐那个小魔头,以后有她好受的!”
正事处理完后,众人各归各位,激昂的皮鼓声又起,脸涂抹的花花绿绿的男女舞者又赤脚上阵,个个张牙舞爪着跳得欢,狂甩长发抖胸扭臀,跺脚猛踹地,声嘶力竭狂喊呼喝着很快将气氛推向热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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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蓝木珠和阿赫娜由冬儿负责调教,现在又多加了个小鹰儿。
得知千金公主“买下”小鹰儿、百多名鹰族族人,甚至还令族长火里逃生,本死气沉沉的几人不敢相信,直到看见冬儿将小鹰儿领了来,才欣喜若狂的扑上前,围着小鹰儿问长问短喜不自禁。
小鹰儿却红着小鼻头可怜兮兮的:“冬儿姐姐,我哥哥真的不是坏人,我还想去求求千金公主,可不可以将我哥哥也买来……”
冬儿下意识摸了摸手臂的伤处,沉脸肃声道:“你随我来。”
待看过雨晴和几个宫女的伤势,还有那两个装着夏儿、青儿骨灰的骨瓷坛后,小鹰儿泪汪汪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若夏儿、青儿还能开口说话……”冬儿指着那两个雪白森寒的骨瓷坛,脸上含了哀伤,夏儿与她情同姐妹,一起服侍宇文芳多年,夏儿的音容仿佛尤在眼前,岂料,人说没就没了。
冬儿冷声道:“她们一定不会原谅鹰奴,也一定不会认为你哥哥是好人,于你是好人,好哥哥,而于她们,却是杀害她们的凶手!于她们的父母,永远失去了女儿,永不能原谅的杀害女儿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