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汗……”
宇文芳有意提高了声音,如深谷山泉清凌凌的嗓音娓娓道:
“千金也听说这些鹰族贱奴为左夫人的陪嫁,既如此,千金也不强人所难,定不会让左夫人平白的受了损失。”
“千金和亲塞外,不仅是礼部按制为出嫁的公主备下了大批嫁妆,疼爱千金的天元大皇后娘娘更是开了自个儿的私库为千金添妆呢,只天元大皇后娘娘的私库就出了价值不菲的各色珍贵物什,随随便便拿出一件便值个万八千两呢。”
有人在悄悄吧嗒嘴,迎亲礼上这些人可看得分明,那一排排满满当当的金银锭,那一箱箱珠宝玉器……可真眼热啊!
宇文芳继续悠悠道:
“千金不欲让左夫人受了损失,那便从千金的私房里拿出银钱买下小鹰儿和这些鹰族人好了,绝不会让左夫人吃了亏少她半钱的银子。”
“大可汗,您看这样可好?!”
佗钵还能说什么?!
土库族是财大气粗势力雄厚,当年左夫人带来的陪嫁品也是丰厚,可如何能与千金公主陪嫁的数十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珍稀贵重物什相比,莫说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玉器,哪怕是随便一匹锦缎,那也是银丝金绣的贡品,莫说千两一匹,万两一匹那些西域各国的王族都要抢破头呢。
若定要强调是左夫人的陪嫁品,不能将这批鹰族贱奴给千金公主,那千金公主的陪嫁品,岂非也不能擅动?!
自然没这个道理!
左夫人是他的,鹰族贱奴自然也是他的!
千金公主是他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自也是他的!
人和东西都是他的!
佗钵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很是豪气大声道:“好!本大可汗就将小鹰儿和这些鹰族贱奴赐给你,从今日起,这些人都是你的了,都要听你的命令!你,千金公主,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生死,由你处置!”
“千金谢……”
“小鹰儿谢大可汗,小鹰儿谢千金公主!呯呯!”未及宇文芳谢过佗钵,下面惊喜过望的小鹰儿早就在那“呯呯”磕起了响头。
行动不便的鹰奴也已深弯了身子,以头触地,良久,费力抬起头,光星渐弱的眼睛定定的凝着宇文芳,好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中,于他,死前知道妹子和这百多名族人能活下来,能认千金公主为主,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死里逃生的鹰族族人见族长和小鹰儿在那儿叩头,也呼啦啦跪了一地向宇文芳和佗钵谢恩,浑身湿漉漉酒气冲天的小男孩儿已缓过劲儿不再抽搐,被酒气熏的晕糊糊的他晃晃悠悠的爬向刚清醒过来的父亲,却被父亲一把摁住小脑袋往地下叩头。
“草原神开了眼,我们能活下来了,孩子,快给新主人嗑头,千金公主救了族长和我们的性命,你一定要记得好好听话干活报恩啊。”朴素的汉子边碎碎念着,边按着儿子和他一起磕头。
在这些族人眼中,千金公主救下小鹰儿,又和大可汗嘀咕了几句后连族长都被从火里给救了出来,那族长的命止定也是保住了,可事情哪有他们想的如此简单……
“大可汗,姑父,你不能……”被佗钵的决定打击懵了的阿巴齐此时才回过神,不敢置信的他大喊大叫,恨不得跑上观礼台拽住佗钵问问他是不是疯了?!
这还是那个疼爱他的姑父吗?!
凭什么就将小鹰儿送给千金公主了?!
“什么事是大可汗不能做的?!”安加利拆都尉抢步上前拦住往观礼台冲的阿巴齐,冷声道:“阿巴齐,你再敢冒犯大可汗和千金公主,只怕后果你承担不起!”
阿巴齐傻傻的看着佗钵,果然,他眼中只有身边的千金公主,甚至连瞅他一眼都懒的瞅。
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坏的事!
她不仅抢了姑姑的可敦位置,还抢了他的小鹰儿!
阿巴齐恨恨的握紧了拳头。
“千金公主,”小鹰儿忽想到什么,天真的笑脸忽僵了下来,回头看看嘴角溢着血脸色惨白的哥哥,忙不迭扭回身上前跪爬几步,又毫不惜力的呯呯磕起头来,嘴里乞求着,“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求求你也收下我哥哥吧,他很有力气的,会干很多很多活,还会为你打来许多许多猎物……”
其实除了左夫人命令鹰奴猎取动物毛皮供她穿用,鹰奴私下也悄悄打猎,虽然他很舍不得那些听他号令的动物,可为了族里的女人和孩子们能吃上点肉,每每也是不得以为之。
小鹰儿不管哥哥所想,她只想着执失律大哥说哥哥失去了利用价值才被左夫人弃了,她如果说哥哥有很多很多用处,是不是千金公主也会收下哥哥?
佗钵瞪了眼:这个小贱奴求得还真多!
在佗钵发作之前,宇文芳轻扯了扯他衣角,小脑袋稍往他耳边倾,低声道:“大可汗,您瞧着鹰奴身上的伤……他还活得成吗?”
佗钵如何看不出来,只一眼,就知道这人进得气少出得气多,眼下是强撑着,估计是活不过今夜。
“大可汗,鹰奴险些杀了我,重伤我的贴身侍婢雨晴,害死了夏儿青儿,还伤了许多的宫女,若论起来,我该是最不能原谅他的,可……”宇文芳声音一顿,似是若有所思。
“千金忽想到一忌讳,中原素有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光之说,怕的是会引来血光之灾,如今迎亲夜宴连开三夜,之后便是和亲大典,如此喜庆日子实不宜见血光动杀戮,千金远嫁而来,满心欢喜着与大可汗共结连理,实不愿在此等喜庆的日子里再目睹杀戮凶事,还请大可汗见谅。”
宇文芳知自己的话说多了,可,虽恨鹰奴,希望他以命偿还死难者,但却并不想小鹰儿眼睁睁着唯一的亲人被烧死在眼前。
她方才说嫁过来……满心欢喜?
佗钵的重点在宇文芳后面的话上,垂眼看着贴近他的宇文芳,柔柔软语在耳,丝丝女儿香拂面,心神荡漾的佗钵,脸上的笑纹都跟着漾开了,眼窝深陷泛着褐色的大眼珠子锃亮,亮得有些瘆人。
不过是场面上的话,竟让佗钵认了真。
抬眼猛对上那亮得瘆人,压抑着欲望之火的眼眼,宇文芳心有惊骇,不禁身子侧避缩回小脑袋,动作虽不显眼,可下意识逃离的动作岂能躲开一直紧盯着她的佗钵,见状,他眸光不由沉了沉。